<h3> 从上海到哈密,火车要行驶近四十个小时,那么多陌生和熟悉的地名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商丘、西安、天水、兰州、武威、金昌、张掖伴着铁轨单调的咣咣声,不断有人上车下车,看着人们背着大包小包转身走进蓝天,而我的目的地依然遥遥无期。</h3> <h3> 新的一天开始了,当我迷迷糊糊中拉开车窗帘,却发现与大漠截然不同的景色。列车正缓慢地进入杨树掩映中的哈密站。广播开始介绍新疆风物:哈密盛产哈密瓜、枣、苹果此时我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哈密了。</h3><h3> 哈密被誉为新疆的东大门,从地理学意义上来说,山的北麓称为准噶尔盆地的延伸带,而南坡与塔里木盆地接壤。地处中原与西域文化交汇之地,,曾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素有"西域襟喉"之称。</h3> <h3> 哈密不大,充其量只是一个边疆小城,但却是个具有独特气质的城市:它身处戈壁、沙漠、雪山、草原中间,可以看作是袖珍版的新疆。近些年,我一直在藏区旅行,相对于西藏,我觉得新疆在地貌上具备丰富性,而哈密几乎浓缩了天山南北的精华。<br></h3> <h3> 吐鲁番城市不大,和哈密相比却充满了热力,一个繁荣忙碌的边地小城,到处都是维语的招贴和带有伊斯兰风格的建筑。阳光如同白雪纷纷扬扬,被它覆盖的事物都有短小的阴影,那些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杨树叶子和葡萄藤叶,无不在提醒我:这里是历史上的高昌古国和葡萄的故乡。</h3> <h3> 鄯善县是个毗邻沙漠的小县城,位于吐鲁番盆地的东段,与若羌相邻。说起鄯善,很多可能一头雾水,但在许多年前,它却有另一个大名鼎鼎的称谓——楼兰。<br></h3> <h3> 其实,我到鄯善,多半是冲着库木塔格沙漠而来的!
沙漠与城市,两个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物,却在鄯善县老城附近朝夕相依,度过了三千年漫长的时光。库木塔格,是一个轻吻城市的沙漠。而鄯善,就是世界上距离沙漠最近的一座城市。这座古老的城市就蹲在沙漠边缘,仿佛只要一缕微风,黄沙就会漫到城市的脚趾头,而一条静脉般细小的河流切断了风沙通向县城的道路,在人们种植的葡萄架前,沙漠奇迹般地就此止步,并与城市握手言和了。<br></h3> <h3> 喀什这座古老的城市是穆斯林眼中的中亚首都。可以说喀什的灵魂在老城,而老城的心脏就在艾提尕尔清真寺,所有蜿蜒曲折的街巷都像细小的血脉通向它的中心。听说艾提尕尔"在维语中是"节日,欢乐的广场"意思,如果赶上做礼拜的日子,会看到成千上万的穆斯林在阿訇的召唤下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每逢盛大的节日,广场上会有无数的维吾尔青年在这里通宵达旦地歌舞狂欢。我无缘目睹那样的盛况,只看到白鸽的翅膀和钟声遍布黄昏的天空。生活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南边的维族遵循伊斯兰的教义准则,贫瘠而恶劣的自然环境从未动摇过他们的信仰,按照伊斯兰教的教义,每位成年健康的穆斯林在斋月期间,每天从黎明开始到日落进行封斋:不吃不喝、不行房事,直至太阳西沉,方可进食……<br></h3> <h3> 卡拉库里湖被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和慕士塔格峰三座七千米以上的雪山拥在怀中,以至我看到的湖水事实上是融合了天空和雪山两种澄澈无比的颜色。斯文·赫定当年曾带领他的探险队到达此地,他绞尽脑汁,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冒险方案、各种装备器材和交通工具,试图登上这座地球上著名的山峰,但均以失败而告终。他在《亚洲腹地旅行记》中写道:"慕士达格·亚达山——‘冰山之父’在我们上面7800公尺的高处耸起。山顶是一片闪烁的雪田……"而现在,我正站在他当年所谓"朝生暮亡的人所能望见"的那个景致边上,前面就是那座被这个瑞典人比喻成"如马的银色鬃毛披挂"的孤傲、冷峭的极地雪山。四野寂寂,天地之间只回荡着慕士塔格洁白而高远的声音。</h3> <h3> "塔什库尔干",突厥语意为"石头城",是中国最西部的一个县城。海拔3750米,它曾经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蒲犁国及唐代朅盘陀国的王都。唐统一西域后,在此设立了葱岭镇,此后唐、元、清各代都在这里建有行政驻地,丝绸之路的中道和南道在小城交汇,然后翻越、消失在苍茫的帕米尔高原深处。望着四周无边无际的雪山,我为自己能够顺利来到欧罗巴人种的塔吉克人的故乡而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br></h3> <h3> 从和田到民丰。 班车开始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此时,太阳慢慢在地平线上空下滑,我眼中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开始变得像浩瀚的海洋,只是沙涛汹涌的是另一种黄色的波浪。沙漠公路两侧都是芦苇杆竖起的防沙带,人工种植着连片的沙柳。停车休息时,我平生第一次在路边见到了美丽的沙枣花。<br></h3> <h3> 和许多到库车的游人一样,我也是奔着老城来的。日新月异的新城与老城简陋的土巷恍惚遥隔着无数个世纪,事实上它们的实际距离却不足两公里。
我先是在路边看到一堵残破的黄土墙,然后听着手工匠从容不迫的敲打声、毛驴嘀嗒嘀嗒的蹄声,它让我确信自己来到了古代的龟兹:铁匠铺、馕坑、烧土陶的作坊、清真寺、卖坎土曼的老人……我想象中的那些老街土巷里千年不变的生活,它们正穿过漫长的时光完整地呈现在我眼中。<br></h3> <h3> 独自租车去拜城的克孜尔千佛洞的路上,西部大气磅礴的风光扑面而来。观看克孜尔千佛洞会让人感到悲愤和屈辱!石窟中满目仓夷,许多壁画都被斯坦因盗走。而有幸残留的,大部分人物的眼睛和面部都被毁坏。有人告诉我,因为穆斯林反对偶像崇拜,生活在周边的人们就毁掉了壁画的面部。</h3><h3> 车过盐水沟,天山神秘大峡谷让我换了一种心情。红崖壁立,美得令人心惊,阳光下的红岩砂石仿佛把积蓄了千年的颜色突然捧出。峡谷幽深,峰回路转,那些燃烧的岩石就一直吸引我不断前行。当红褐色的峭壁,如同硕大无朋的屏障矗立在天地之间,漫步峡谷,感觉头顶的岩石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下来。那些层层叠叠的褶皱,每一道都记录着沧海桑田、风雨剥蚀的痕迹。阳光从头顶斜射下来,揭开了大峡谷绝世的容颜,岩石的颜色也在火红和暗黄之间不断变幻。它让我懂得: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值得为之膜拜的,唯有鬼斧神工的大自然!</h3> <h3> 库车到乌鲁木齐的班车是在晚上10:28时发车,抵达乌市已是次日下午一点。
一进乌市,仅仅从空气中就能嗅出紧张的气氛,街上到处是警察和巡逻的装甲车。当我被人告之:昨天早晨乌鲁木齐又一次发生了爆炸案!在这座劫后余生的城市中,我也试着学会放松心情,心无旁鹜地穿梭在二道桥的国际大巴扎中,也登上红山公园俯瞰暮光中的乌鲁木齐市区。然后转车至天山天池,这个古老传说中的"瑶池",在神话的掩映下呈现出奇异的蓝色。石缝中随处可见的小黄花在风中摇曳,一条洁白的雪线延伸至群山深处,它的背后就是天山寒光闪烁的博格达峰。看着那片大气而纯净的高山湖泊躺在我的脚下,长时间行走的疲惫也随之烟消云散了。<br></h3> <h3>
汽车沿着伊乌312国道西行,先后经过昌吉、呼图壁、玛纳斯、石河子、沙湾、奎屯、乌苏、精河,再到赛里木湖。约八小时后,戈壁尽头渐渐出现了水草,不经意间猛一抬头,天地相接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抹蓝色,一个巨大的湖泊在日光下闪烁蓝光。<br></h3> <h3> 赛里木湖,蒙古语称"赛里木淖尔",意为"山脊梁上的湖",而"科古琴"在哈萨克语里是"碧绿"的意思。湖边水草丰美,赛里木湖就像一面硕大无朋的魔镜。在这面镜子里我看到牧场、毡房、牛羊、云朵和时间的倒影,它静卧在冰峰与雪岭云杉之间,水天一色。在它的湖心,我看到一种奇异的景象,仿佛世上所有的蓝色都汇聚在这里,凝固成上帝都无法调出的诡异的色彩。</h3> <h3> 我的镜头中呈现出绮丽而恢宏的空中大草原,眼前的河流曲折起伏,百转回肠,峡谷、森林、草场、五彩的山峦,远处绿色的山丘在寥廓的大地上不断隆起,那舒缓的弧线绵延不绝,它们与更远处的雪山相连,一切都充满了音乐般的节奏和绒布似奇异的质感,而哈萨克人的毡房和随意洒落的牛羊,更像是这篇伟大乐章中白色的音符。微风吹过,冷冽、澄净,带着遥远的雪山的味道。</h3> <h3> 琼库什台在哈萨克语中是"大平台"的意思,相对于风光开阔、沟壑纵横的大平台,这只是一个在地图无法找到名字的小村庄,它安静地躲在天山的半坡,据说曾是乌孙古道的北入口。<br></h3> <h3> 喀拉峻"在哈萨克语中意为"黑色肥沃辽阔的莽原"。眼前是一条东西绵延的山脉,它的两侧沟壑密布,生长着茂密的原始云杉林。喀拉峻分为东西两个部分,可我始终觉得中间的加撒干是最精彩的部分。它美得令人目瞪口呆,天上是流淌的白云,而草地上徜徉的牛羊是另一种移动的云朵。阳光漫过时,连绵的草丘变幻着细腻、美妙的光影,而不远处的雪山总一动不动,威严地注视着我们。
东喀拉峻有条锦绣的大峡谷,山坡上开着成片的小黄花,它们浩浩荡荡,一直铺到皑皑的雪山下! 喀拉峻太大,美到无法用语言描述;也无法用眼睛,对于太辽阔的场景,我们的眼睛总存在着盲区;那么用心灵去感受吧,可谁会拥有如此博大开阔的内心,能够盛得下如此恢宏的自然万象?我只能说它像一个幻象,存在于时间和空间之外。听别克说,草原上有很多野兔、土拨鼠,每到晚上就会四窜游荡。倘若运气好的话,旅行者还能在森林中窥见狼和雪豹……<br></h3> <h3> 夏塔也叫夏台或夏特,作家张承志曾在他的《夏台之恋》中极力渲染:"应该相信我,夏台一线的一百多公里天山北麓的蓝松白雪,确是这个地球上最美的地带……我曾一直幻想,将来有了余裕要在夏台盖一间自己的小房子,也用天山的松杉原木,挨着奔腾的雪水。"<br></h3> <h3> 向晚的草原美得令人心碎,我仿佛在一个绿色的肺中穿梭,但频繁的停车,使人己无心欣赏黄昏绝美的景致了。我昏昏沉沉地坐在那辆仅比蜗牛稍快的客车上,终于在日落之前抵达了传说中的那拉提小镇!
那拉提小镇街道两旁的房子略显破旧。但那层叠而绵延起伏的绿色山丘,如同一块巨大的绿布垂挂下来,一路蔓延到小镇的后面。<br></h3> <h3> 那拉提草原视野开阔,空气中混合着青草、阳光和白云的气味。我没有去天仙台,据说登上天仙台得爬两千多级木台阶,独自沿着上山的公路走向沃尔塔交塔,事后我发现它的确是河谷草原中的精华。而巩乃斯河是一条向西流淌的河流,它与特克斯河、喀什河汇聚成为伊犁河,最后注入到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巴尔喀什湖。而空中草原更像是一把绿色的竖琴,我乘坐的区间车仿佛是在琴弦中盘旋而上,听它弹奏出墨绿色的山峦、雪岭云杉、星星点点的牛羊、毡房和翡翠色的草场……蓝天高远,我站在草地上,恍惚能听到阳光落在草叶上的细微的声音。<br></h3> <h3><br></h3><h3> 翌日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起身在草原上游荡。看着不远处的雪山慢慢地亮了起来,牧民的毡房上也窜起了炊烟。太阳还没升起,那拉提草原的清晨静谧而安详,远处是云雾缭绕的山峦,微风中夹杂着牛粪的气息。整个空阔的草原上阒无声息,只有几声鸟鸣随风飘荡。我独自徜徉在马道上,仿佛那是我一个人的草原!</h3> <h3> 登上巴西里克观景台远眺,整个九曲十八弯回肠荡气,令人称奇的是巴音布鲁克还是九条河流的源头:开都河、伊犁河、玛纳斯河、呼图壁河、阿拉沟河等都发源于此。作为中国最美的六大沼泽湿地之一,辽阔无垠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上遍布着高山草甸、雪山在远处宁静地闪烁。而眼前的河流呈现出九个曲折而无比柔美的弧度,正与低垂的白云连接在一起。当万道霞光倾泻而下,落日溶金、光影变幻,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上,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离夕阳如此之近。<br></h3> <h3> 六月中旬的霍城,其实就是一座华美的薰衣草之城。
在马路边眺望,那些紫色的花海在风中起伏,恍惚大地上展开的梦境。伊犁河谷与法国的普罗旺斯处在同一纬度,它湿润的气候、肥沃的土壤和阳光,让霍城成为中国薰衣草的圣地,每年在这里都会举行盛大的薰衣草节。<br></h3> <h3> 而我将继续北上,寻找冰川在夏日里最后的反光。看着远处的天山山脉在车窗外急遽地后退、消失,汽车经过赛里木湖时,那面让人魂牵梦萦的湖泊也终于变成了一抹蓝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