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h3><br></h3> <h3> 牡丹的家是1962年从乌鲁木齐搬迁到塔城边境一个叫做“叶尔盖提”的农场。那一年,新疆发生了“伊塔事件”,(伊犁、塔城两个地区一些边民受到坏人蛊惑逃离到前苏联境内)。牡丹的爸爸当时是兵团乌鲁木齐“材料总厂”政委,被紧急任命为农七师三管处副政委,兼任叶尔盖提农场政委,坐镇叶尔盖提农场,组织应对塔城边境的边民外逃。这一年,牡丹刚满十岁。</h3><h3><br></h3><h3></h3><h3> 因为是应急调动,全家人都没有任何准备。到达这个边境农场的时候,刚刚入冬,几场寒流轮番袭来,天寒地冻,基本的吃住条件都受到影响,牡丹只好暂时休学,帮着妈妈度过了一个困难的冬天。第二年,当边境形势稳定下来后,牡丹的爸爸才去额敏县城西郊的三管处机关上班,牡丹家也搬到了三管处机关食堂对面一幢“窑洞”式平房里(房顶用砖块砌成拱形,房内很像窑洞)。“窑洞”的东头,有条南北走向的马路,马路斜对面是三管处学校。因为在叶尔盖提农场耽误了将近一年的课程,牡丹转学到三管处小学的时候,只好留了一级。 </h3><h3> </h3><h3></h3><h3> 不知道是牡丹比班上多数同学大一两岁呢,还是她天性就是如此,自从来到这个班以后,她不像是一个女娃娃,而是表现出了像男娃娃一样的性格,经常爬高上低的,并且敢跟男同学打架。班上的所有男同学都有些怕她。</h3><h3><br></h3><h3></h3><h3> 牡丹这个班的语文课吴老师,年纪还不到中年,却像私塾先生那样注重读书写字的形式,在他的语文课上,他要求同学用毛笔写作业。全学校也就这个班这么做。而在其他班级和学校,只有在上“大字课”的时候(学习用毛笔写字的课),老师才要求大家用毛笔写字。</h3><h3><br></h3><h3></h3><h3> 吴老师也是班主任,他注意到了牡丹好动泼辣的性格,不动声色的宣布牡丹担任语文课代表,理由是牡丹的作文写的好。牡丹挺喜欢用毛笔写字,觉得很好玩。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她就写出了一手工整漂亮的小楷字来。吴老师在作业讲评时,多次拿她的小楷作业本展示给大家来模仿学习。奇怪的是,从此以后,牡丹再也没有跟班上的男同学打过架了。</h3><h3><br></h3><h3></h3><h3> 学校有一位音乐老师,名字叫辛坚。辛老师是个右派,从西安音乐学院下放新疆,到了三管处,被教育科长发现是个人才,没有发送到农场的基层连队劳动改造,而是留在了学校教音乐课。辛老师给牡丹这个班上音乐课时,发现了牡丹有唱歌的天分,辛老师先教她朗诵诗歌和散文,给她专门布置了课外作业练习朗诵,然后再教她一些唱歌发声的方法。牡丹在辛老师的专业训练下,唱歌有了很大的进步,常常在学校大合唱时,担任领唱和朗诵。</h3><h3><br></h3><h3></h3><h3> 1966年,暑期临近,牡丹很快就要小学毕业了。牡丹的爸爸牧振涛,这时候已经是兵团农七师三管处政委,是当地的最高领导,牧丹家就是三管处的第一家庭。牡丹的妈妈参加革命以前,是陕西省米脂县一家大地主府上的小姐,气质端庄,是一位天生丽质的美人。牡丹这年十四岁,出落的比她母亲还要美,是三管处小学的第一小美女。她人长的苗条,个头儿挺高,略显修长的脸颊棱角分明,像她的爸爸。她的鼻梁挺拔,眼眸深嵌,像她的妈妈。</h3><h3><br></h3><h3></h3><h3> 无论是谁见到了这位女同学,都以为她是个“二转子”。当时额敏县有很多漂亮的俄罗斯“混血儿”,大家把他(她)们叫做“二转子”。后来才看出来,牡丹跟那些俄罗斯“二转子”不是一种类型,她倒是很像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里那个美丽的古兰丹姆,只是她的眼神比那个可怜的古兰丹姆多了一点高贵气。</h3><h3><br></h3> <h3> </h3> <h3>古兰丹姆(剧照)和牡丹长得像极了</h3> <h3> 牡丹的名字很好听,她就像牡丹花一样那么的可爱、那么的与众不同!机关的叔叔阿姨们见了她,都会一边仔细的打量这个高挑的小女孩“哦,这就是牧政委的大女儿啊,长得这么漂亮呀”,一边会问她“上几年级了呀?你喜欢唱歌吗?”牡丹总是会甜甜的笑着回答“我上六年级了,喜欢唱歌呢”。如果有叔叔阿姨想听她唱歌,她就会大大方方的唱上一首刚学会的哈萨克民歌:</h3><h3> 太阳刚从天山上爬上来,</h3><h3> 牧马少年走出了帐房外,</h3><h3> 骑上我的枣红马来到天山下---------</h3><h3>牡丹的歌声,明亮悠扬,叔叔阿姨们听了都鼓掌赞美道“牡丹,好嗓子呀!”</h3><h3></h3><h3> </h3><h3> 去年,学校在操场上安装了一个叫做“联合器”的又高又大的体育设施。它是个钢管框架,框架分成两部分,由软梯和爬杆,吊环和秋千组成。软梯、吊环和秋千不是用粗麻绳而是用铁链来连接,整个框架是用四根拇指粗的铁条从四个方向斜拉着固定在地上。这个“联合器”比那些尖顶有高台阶的苏式教室还要高,体育老师说它的高度是十二米或者是十五米。</h3> <h3> 自从有了这个“联合器”之后,牡丹几乎每天晚饭后都要跑到学校来打秋千玩。打秋千的方法看上去很简单,开始的时候,一个人在身后去推一下,或者是自己站在地上后退几步,同时两手虚握着秋千的铁链,再向前跟着踏板跑几步跳上去,让秋千开始像钟摆一样“摆起来”。站在踏板上打秋千的人,在秋千摆动时的最低点(踏板距离地面最近的点)时站直身体,到秋千摆动到最高点(踏板距离地面最远的点)回落时身体蹲下来,如此反复,就能把秋千打得越来越高。大多数同学打秋千时掌握不好那个“点”,所以,秋千总是在很低的位置上荡来荡去打不高的。</h3><h3></h3><h3></h3><h3><br></h3><h3> 牡丹打秋千,她先把两只手在地上蹭几下,沾些土来防滑,然后拉着铁链退几步跳上踏板,荡上五、六个来回,就把秋千打的超过一人高了。接下来,她每次蹲下站起都会明显的抬高秋千的高度,没过一会儿,就会听到有人喊“打平了,打平了”。此时,秋千的铁链差不多与地面平行,那两根铁链不再是绷直的,而是会呈现出一道弧线,也只有“打平”的时候才有这道弧线。秋千被“打平”时,围观的人会发出赞叹声,也有人大声喊“牡丹,别打了,太高了”,这时候的牡丹更加来劲儿,只听到她在高空“嗨!”的大喊一声,继续向上猛蹬踏板。大家真的担心秋千会翻过“联合器”的横杆,担心她从半空中跌落下来!</h3><h3></h3><h3> </h3><h3> 有段时间,打秋千成了校园里大家都很热衷的事情。而牡丹因为秋千打得好,她就成了很多人要超越的目标。这么一来,只要她打秋千的时候有人围观,她就一定要把秋千打的超过了“打平”的高度。在最高点的时候,秋千的铁链忽然松了下来,整个人停在半空,头冲地,脚朝天,好像要脱离踏板了。人们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秋千瞬间的“失控”,人好像就要径直的掉下来,直到铁链绷直了拽住她,秋千重新摆荡起来,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她那张富有棱角的脸颊开始冷酷起来,直到秋千停止了摆动,她从踏板上下来,亮晶晶的黑眼睛里,一丝得意的目光越过观看她打秋千的人们,望着远处,从容地走开了去……… </h3><h3><br></h3> <h3> 牡丹的同学</h3><h3><br></h3><h3> </h3><h3> 大约从1963年开始,农七师师部和其它垦区陆续有干部和职工调入三管处,意在加强边境农场的建设。这些人的子女也都转学来到了三管处小学,其中一部分成了牡丹的同学。</h3><h3><br></h3><h3></h3><h3> 1966年的春季,小学毕业前转学到牡丹班上的最后一位是男同学名字叫于星,从奎屯师部小学转来。班上一个叫张忠的男生,几年前和于星俩人在奎屯就是一个班的同学。1964年上四年级的时候,张忠随家从奎屯小学转学到了牡丹这个班,现在他和于星在三管处相遇,又在一个班上学,真是高兴极了。</h3><h3><br></h3><h3></h3><h3> 张忠13岁,比于星大一岁,他从小就是高度近视,戴着很厚的镜片眼镜,是班上唯一戴眼镜的同学。张忠长高了很多,乒乓球打得非常好,而且认识很多高年级的同学,像个大人一样老练、成熟。</h3> <h3>张忠(左)于星(右)</h3> <h3> 三管处的处部与额敏县城隔着一条挺宽的马路——塔城公路。刚来到这里的一段时间,一到礼拜天,张忠就会约上于星一起上街。那时说“上街”是专指到额敏县城去买东西、看热闹。</h3><h3><br></h3><h3></h3><h3> 上街要穿过塔城公路,然后进入县城最热闹的街道时,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几排高耸的白杨树,大约有十几棵,位于县城公园的北侧,粗壮的树干长得笔直挺拔,齐刷刷的伸向天空。在树干距离地面十几米高的地方才有树枝和树叶生长出来,而到了树梢,树叶就很稀少了,树杈间露出许多大大小小的黑团,老远望去,排成一大片,就像一串串串起的糖葫芦,不过都是黑色的。再走近些,撑着脖子向上细瞧,那都是些用小树枝和杂草搭起的鸟窝,一棵树上少则3、4个,多则7、8个,鸟窝和旁边树枝上蹲满了老鸦,与天空中成群盘旋的老鸦“哇啊!哇啊!哇啊!……”遥相呼应地叫着,叫声传的很高、很远。张忠说树上那些都是老鸦窝,几年前他从奎屯转学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看着树上这么多赤裸暴露着的鸟窝,于星很好奇有人去掏过老鸦窝吗?张忠说,不久前班上的王一新同学还真的大着胆子爬上那些白杨树想去掏老鸦窝,被当地的老人训斥过,说树上的那些老鸦窝是神灵,不能动的。听张忠这样一说,眼前的场景居然变得让人敬畏起来!</h3><h3></h3><h3><br></h3><h3> 三管处的建筑全是土坯砌成的平房,以职工宿舍为主。这些房子之间,分布着几座规模很小的工厂、医院和学校。这是一些兵团特色的建筑,外观单调乏味,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额敏县城就不一样了,除了那片具有标志性的白杨树和树上的老鸦窝外,天空中还经常看到大雁和迁徙的各种候鸟。额敏县城最有名的就是街道两边那些绿色铁皮做成屋顶、红色砖墙的俄罗斯建筑,这些漂亮的房子有些是商店,有些是县政府机关。郊区大多是新疆风格一面坡屋顶的院落。</h3><h3></h3><h3><br></h3><h3> 街道上有很多骑着马的哈萨克和蒙古牧民,还能遇到俄罗斯“二转子”拉着扣式巴杨手风琴,姑娘小伙子并列成横排,沿着街道边走边唱着俄罗斯民歌。张忠告诉于星说,听二转子唱歌,看他们吃烤羊肉,是“上街”的主要内容之一。果然,他们走到一个烤羊肉摊位时,小伙子们站在旁边,把条凳让给姑娘们坐下。烤肉的火槽上烟雾缭绕,那些漂亮的二转子姑娘不怕烟熏,每人手上拿着一串烤肉,一边吃一边大声说笑着。于星生长在奎屯,那里的人都是从口里来的,没有人会做羊肉吃,也没有见过羊肉有这样的吃法。瞧着那些姑娘那么喜欢吃烤羊肉,估计味道不错。他悄悄地问张忠“闻着有股子怪怪的味儿,她们真的喜欢吃吗?”张忠笑了“我刚来额敏的时候,跟你一样也这么想。等你吃习惯了,就知道烤羊肉多好吃了!”说着,张忠买了几串烤羊肉让他尝,又咸又辣的烟味中还带着一股子羊膻味,确实不好吃呀。</h3><h3><br></h3> <h3> 于星家搬迁到三管处后和牡丹家住在一排“窑洞”,于星家住在西头,牡丹家住在东头。因为是邻居,牡丹又是语文课代表,于星见到牡丹就抱怨“我们师部小学都用钢笔写作业,谁用毛笔呀!牡丹,你能不能跟吴老师说,我们用钢笔写作业吧?”牡丹把这个意见转告给吴老师以后,没想到吴老师居然同意了。全班的同学为此欢呼雀跃,牡丹对于星说“吴老师对你真好呀!”</h3><h3><br></h3><h3></h3><h3> 张忠提到的那个叫“王一新”的同学,大家都叫他“一新”,和于星的名字发音很接近,常有混淆。牡丹创造出一种方法,叫“一新”的时候,是正常发音yi xin,而叫于星则是yu xinger,像北京话带着“儿”音在“星”的后面,这样就把王一新和于星的名字发音区别开了。</h3><h3></h3><h3><br></h3><h3> 于星和王一新都是12岁的小毛孩。王一新比于星长得高大,结实的身板顶着一个大大的脑袋,红扑扑的脸上长着一些雀斑,帅气的下巴托着坚毅的嘴角,眼睛不是黑色而是褐色,透着一股傲气。他调皮偶有恶作剧,但不过分,性格活跃但不张扬。对这个从师部转学来的新同学很友善,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对新来的同学总要先来些挑衅才善罢甘休。</h3> <h3> 王一新经常找于星一起去额敏河玩耍。这是一条流过三管处南边的小河,河滩上长满了浅浅的绿草,河滩最宽的地方有几个篮球场大小。河水很浅,在转弯处河水堆积的地方略微有一人深。天暖和以后,王一新用针自制了钓鱼钩,和于星来到河边钓鱼。等到了天气热的时候,王一新会跳进河水里去扑腾着游泳。河水很清澈,于星在王一新的怂恿下,跟着跳进河水,潜到水下睁开眼睛,能看到水里游动的小鱼,王一新眼快手快,居然抓到了几条小鱼呢!</h3> <h3> 1966年夏天,三管处的大喇叭每天三次广播着全国中学生革命大串联的消息,文化大革命的热潮还没有波及到这个西部边陲的小县城。牡丹和她的同学们小学毕业了,在暑期里,他们每天嬉闹着玩耍着,没有人知道一场狂风暴雨即将袭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