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大姑家在黄河畔一个叫刘家山的小山村。小时候我最爱去的就是刘家山。每到瓜果飘香时,大姑就会捎话叫我来。大轿车一路颠簸到了小镇,大姑父赶着毛驴车早早就等在了集市上。等坐着毛驴车迷迷糊糊到了村口,刘家山已经笼罩在了沉沉的夜色中,只有几点微弱的煤油灯光在山坳中闪烁。<h3> 第二天一觉醒来,太阳已照到了窗户纸。院子里传来“咕——咕咕”,大姑唤鸡的声音。早饭是陕北特有的豆钱饭、干咸菜、地椒饼,再没有比这样的早饭搭配更合口味的了。大姑父早就上山里了,表哥是被特赦这几天陪我玩的。我吃着饭,表哥在一旁催这我“快点儿,吃完了咱们看西瓜去。”</h3></h3> <h3> 让我俩看西瓜那就是让孙悟空看守蟠桃园——监守自盗。我们是想摘哪个摘哪个,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直吃得西瓜汁糊了一个大花脸,把妈妈新买的海军半袖都染成了红色。西瓜吃饱了便挺着猪八戒肚子,打着饱嗝躺在瓜棚里听表哥讲故事。<h3> “从前有兄弟俩,一个叫扭扭,一个叫掐掐。他们捡到5毛钱,扭扭说咱们把钱交给丢了钱的人,掐掐说咱们去买糖吃......”</h3><h3> 表哥故意顿了顿:“你说这两个娃谁好?扭扭好还是掐掐好?”</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当然是扭扭好”我回答。拾金不昧是老师经常教导我们的。</h3><h3>表哥突然扭了我一把。</h3><h3>“你扭我干嘛?”</h3><h3>“你不是说扭扭好吗?”</h3><h3>“不不,是掐掐好”还没反应过来的我赶忙改口。</h3><h3>表哥马上再掐我一下</h3><h3>“都不好、都不好......!”</h3><h3>我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起身找表哥报仇,抓住他又扭有掐!玩着闹着,累了在瓜棚里睡一觉。醒来后一肚子的西瓜就变成一泡尿了,撒完尿,摸摸肚子才觉得有些饿了。抬头看看天,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h3><h3>“表哥,我饿了咱们回家吧!”</h3><h3>“好嘞,打道回府咾!”</h3><h3> 落日余辉照着我们,长长的影子落在回家的路上,我们边走边唱“太阳太阳晒我来,我给你担水饮马来,马儿饮得饱饱的,你把我晒得好好的......”。</h3></h3> <h3> 农村做饭烧柴火,吃了下午饭,我就跟着表哥去山里砍柴。刚到村口就碰见了村里的一群孩子在麦场里玩捉迷藏。<h3>“向卫(表哥的乳名)干甚去?”</h3><h3>“砍柴去”。</h3><h3>“耍一阵儿再去吧!</h3><h3>“不敢,我妈晓得了骂我哩”。</h3><h3>“怕甚了,我们不说你妈又不晓得”。</h3><h3>“那就耍上一阵儿?”</h3><h3>“耍上一阵儿么,人多了才红火”。</h3><h3> 经不起撺掇的表哥刚放下䦆头,但又不放心,拿着䦆头在地上划了道线。回头对我说:“咱们等太阳晒到这条线就不耍了”。</h3><h3>“好啦,开始!”一群半大娃娃,一个人的手捏着另一人的大拇指,行着游戏规则,点到谁就轮谁捉人。“点豆点,磨油盐,油盐花,种芝麻,芝麻落落,核桃皮皮,谁笑谁来。”然后大家都憋着不笑。“我看见了,三娃笑了”不知谁喊到。“我没笑!”三娃不承认。“就是你”大家一致同意三娃捉人。三娃不情愿的嘴里嘟哝着“常就是我。”</h3><h3>玩着玩着早忘记了太阳晒哪儿了。 等到想起来的时候看看之前划的那条线,太阳早晒过那条线了!</h3><h3>“表哥——表哥,快,太阳晒过线了”</h3><h3>“正轮我捉人了么!”表哥急得“干脆咱们再耍一会儿再走”。</h3><h3>“能行” 我正等着表哥说这句话了。</h3><h3>表哥拿起䦆头又在地上划了一条线“等太阳晒到这条线咱一定走”。可是,太阳才不等我们,早就晒过了第二道线。等到大家玩够了才想起还没砍到一根柴呢!</h3><h3>“这下糟了,我妈又要骂我了”。</h3><h3>“表哥,天快黑了我不敢到山上去”我最胆小。</h3><h3>“那有什么好办法么?”表哥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有了,跟我走”表哥有了好主意。表哥领着我遛到一户人家的柴堆里。</h3><h3>“表哥,你想偷人家的柴?”</h3><h3>“悄悄地,不要说话”表哥不情愿让我说“偷”。“二小家柴可多了,反正也烧不完。再说,二小那回吃了我一颗西瓜都没还”。</h3><h3>“我不敢,怕被人家抓住了”我说。</h3><h3>“你到一边儿照人的,我去”表哥壮着胆说!</h3><h3>我远远地躲到了一边儿,心跳得飞快,心里盼着不要有人过来。一会儿,表哥抱着一捆柴蹑手蹑脚的返回了。</h3><h3>“赶紧走”表哥气喘吁吁地催着我!</h3><h3> 等离开二小家,看看四周没人再重新捆好柴,然后才光明正大地回家了。到家门口了,表哥拉住我“不许给我妈告,要是我妈晓得了我就得挨一顿打了”“嗯——嗯”我郑重地点了点头。</h3><h3>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偷柴的事还是败露了。虽然二小爸妈大人大量原谅了我们,表哥也仗着我的面没有挨打,但还是挨了大姑的一顿骂。</h3></h3> <h3> 三伏的一场雷雨后,正是犁地的好时节。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大姑父就牵着牛、扛着犁上山了。等到了八九点,我提着一个罐子,里面盛着数得见米粒的白米汤。表哥提着一只榆条筐,里面放着几个馒头一碟黄瓜菜——我们去给大姑父送饭。饭送到了,地已经犁了一多半儿了。刚犁过的地又松又软,光着脚在上面跑来跑去非常舒服。跑累了就睡在地上歇一会儿,爬起来再换个法玩儿——翻跟头。从山坡上一直滚到山坡下,一遍又一遍,整个成一个土人了。<h3> 等到我们灰头土脸地从山里回来后,便一头倒在炕上不动了。大姑叫吃饭,我一口都不想吃。“我娃今儿是咋了?”大姑看着脸色蜡黄的我着急地问。“我难活哩”我回答。“今儿早上还好好的么?”大姑以为我生病了“来,大姑给你送一送鬼就没事了!”那时候的农村缺医少药,送鬼就成为人们的家常便饭!<h3> 我躺在炕上用被子蒙住头,大姑舀一碗水。将三根筷子的两头在水碗里蘸了蘸在我的身上磨来擦去,口中念念有词“哪里来的这些残神饿鬼,没人浇汤拨水的,没人送米送面的,少吃没喝的……”。送鬼的仪式进行完了,大姑再给做一碗鸡蛋拌汤。鸡蛋拌汤是“病号”才能享受到的美餐。那一碗香味四溢的拌汤下肚,没一会儿我就又活蹦乱跳了。表哥看着我,神气地说“你看我妈送鬼灵不?”</h3><h3> 长大后每每想起大姑给我送鬼,我就不禁哑然失笑。实际上哪里是病了,压根儿就是翻跟头翻晕了。</h3></h3></h3> <h3> 假期就要结束了,我们也该开学了。临行的前一天,大姑就开始为我准备行装了,大包小包、瓜果梨枣样样都不少。第二天,一大早再从草垛里摸出几颗鸡蛋煮上,让我带着路上吃。大姑父赶着牛车把我送到进城的大轿车上。坐在车上,没走几里路就迫不及待地剥开一颗鸡蛋“咦,鸡蛋里面怎么还有没孵出小鸡崽?”再剥一颗还是一样的。原来,大姑家喂的鸡多,平时草垛里来不及收的鸡蛋被老母鸡孵得时间长了就孵出小鸡了。要是再过几天恐怕小鸡都要出壳了。<h3> 童年的记忆已经远去,大姑去世也有好几年了,我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今年正月,表哥从河南打工回来,我俩喝着酒拉着话。微醉间表哥笑着说“你还记得扭扭和掐掐不?”“罚你一杯酒,小时候你尽占我便宜。”我扯着表哥道。是的,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捉迷藏时表哥划的线;我不会忘记那一碗飘着香味的鸡蛋拌汤。只是,二小家的柴不知道再被偷过没有?刘家山的山坡上还有没有翻跟头的孩子了?再也没见过孵出了小鸡的煮鸡蛋!大姑的坟头上的草也应该长旺了吧!<br></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