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诗，远方不远

李宏伟

　多年前，法国诗人兰波的名言“生活在别处”在大陆风靡一时，伴随着一阵“米兰·昆德拉”的流行热浪。“对于一个充满憧憬的年轻人来说周围是没有生活的，真正的生活总是在别处。”

　所谓“别处”其实就是与自己日常生活不一样的——那原本属于别人的生活。任何一个厌倦了眼前日复一日的人，无论年轻与否，自然而然会渴望改变，因而向往“别处”的生活，并不自觉地把“远方”诗意化，在“远方”总是很远的无奈中，“诗和远方”就成为“苟且”生活的精神食粮。

因此，“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当下的文艺流行语，其实还是和当年的“生活在别处”差不多一样 ，还是一种摆给别人看的姿态。

　远方，真的那么美好，真像传说中那般诗意盎然吗?

从德令哈小城向西出发，那一路上，会看见车窗外的树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消失，只剩高高低低的电线杆。茫茫戈壁中，一条笔直的公路伸向远方，由于天地空旷而显细长，远处的卡车就像一只小蚂蚁在爬行。

车窗外，时有风沙掠过旷野，卷起地上沙尘，抛向远处连绵的山丘，沿途枯燥单调的风景让旅途更显漫长。这还不过只是大漠的边缘，想那柴达木盆地的深处，又该是怎样的孤独和荒凉！

一切正像诗人海子在《远方》写的那样：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遥远的青稞地
除了青稞　一无所有
更远的地方　更加孤独　

　流浪者总是四海为家。

没有家，也就没有远方。

因此远方就是远离家的地方，没有最远，只有更远 。如果没有了家的坐标位置参照，就无所谓远方，也就根本没有远方。

众人口中所说“诗和远方”和真正的“远方”其实并不是一回事，那不过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式理想生活的代名词。

梦想，只有距离现实生活越遥远才越值得憧憬，越是难以实现才越值得挂在嘴边，似乎真的念念不忘。

　 那么诗又是什么?

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孔子又说，“不学诗，无以言。”

美学大师朱光潜先生说，“诗是培养趣味的最好的媒介，能欣赏诗的人们……决不会觉得人生是一件干枯的东西。”

“诗和远方”中的“诗”其实不是特指诗歌，更多的成分是“诗意”。生存于人类的文化传统之中，我们对于“诗”、“抒情”、“美”这样的字眼，总是保持着崇高的敬意。

诗意，是诗歌所表达的给人以美感的浪漫意境，而“诗意地栖居”源自德国19世纪浪漫派诗人荷尔德林的一首诗，后经海德格尔进行了哲学阐发为“人应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这引起无数现代人的精神共鸣，就像如今最流行的“诗和远方”一样。

　这些年喜欢“离家出走”去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也越玩越远。但一多半都是观光度假，是因为“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那种，真正为了寻找远方而去“旅行”的人并不多。更少的，带着梦想出门，一路来过看过并思想过的人，才算是一场“诗和远方”的旅行。

旅游者，说说笑笑放松心情，主要是眼睛的看景、“打卡”，拍“到此一游”纪念照；而旅行者，心灵会获得“在路上”的不同感受，能听见远方的呼唤，真正感悟到不一样的人生。

　古人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真正的旅行肯定不止于一次简单的观光，更应该是一次深度的“阅读”——阅读自己的心灵。

真正的旅行要达到“忘我”的境界，就必须把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平常的“过客”，在某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在别处”，这样才能彻底从以往那个习惯了的自我中跳出来，换个角度看自己。否则长期在一个地方待着，不仅会麻木，更会以一种固定的姿势斜视整个世界，而自己还浑然不知。

真正的旅行，是在高山下仰望巍峨；在大海上理解浩瀚；在万里沙海中感受渺小；在千年遗迹前感悟世事沧桑。

　在家读书时，诗在远方；站在远方时，诗在心中，家在远方。
每一次旅行，都是希望见到与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人们。因为日常生活总是机械地重复，但心却顽强地向往着远方，渴望看见不一样的风景，感受不一样的悸动，感动于自己悄然泪流的瞬间。

　苏东坡有诗云：“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所以读书，不仅是读诗；读书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去远方。读书让心中有诗意，而诗意的眼光才能发现平常生活中的光彩。

心中有远方，远方就不远。

　心中有诗，远方不远。

其实我们不在乎真的走了多远，而是让自己离开了“原地踏步”，“千篇一律”，从已经习惯了的日常中逃离出来，让烦躁不安的心灵在全新的滋润和抚慰——那来自大自然，历史，或者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们。

　诗与远方，根本在诗。

心中没有诗的时候，会厌倦，会抱怨，会痛苦，会忍耐不住……

而心中有诗的时候，会理解，会化解，会超然……心胸开阔了，自在远方，正所谓“身未动，心已远”。

　没有诗的远方只是遥远的苍凉，而没有远方的诗也必定空虚的苍白。诗和远方就这样完美搭配，构建了一个完美的梦天堂。

　为什么那么多人对“诗和远方”津津乐道并一往情深?因为那是理想生活的方向，代表了一种崇高而美好的向往。

德国哲学家席勒说 “真正美的东西，必须一方面跟自然一致，另一方面跟理想一致。”

若参照这个标准，“诗和远方”不仅完全地符合，还非常、非常地——严丝合缝。

　最远的旅行，是从自己的身体到自己的心，是从一个人的心到另一个人的心。

——宫崎骏《风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