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帽：戴在头上的美国精神

梅慈敏

从一家牛仔帽专卖店

追溯到其背后的百年老厂

质量，传统，经典款式

这是一个美国牛仔帽的传承故事

The Legend of cowboy hats.

和风靡全球的牛仔裤不同，牛仔帽始终保持着其区域性。在牛仔文化起源的美国西部与南方，牛仔帽代表着一种精神: 吃苦耐劳且敢于冒险，豪放不羁而又洒脱大气。宽大的帽檐顶着明媚的阳光，而两边的翻卷与翘起才使一顶原本普通的户外帽富有了个性，仿佛随着旷野的风卷起，一下子变灵动起来，于是这帽子便有了生命。

在南方德克萨斯州的最大城市休斯顿，每年三月中旬举行牛仔竞技节Rodeo，为期三周共有二百多万人次，节前牛仔帽市场需求量巨增。虽说网上也可以订购，但若想尺寸正好、式样称心，许多人还是更愿意亲自去店里量“身”与定型。当然，参加或观看Rodeo时不仅只戴牛仔帽，而是从头到脚的搭配，其中最醒目、也最受欢迎的当数牛仔帽。届时盛大场面有多少个人头攒动，就有多少顶牛仔帽涌流。

休斯顿有一家叫The Hat Store的牛仔帽店，口碑极好。走进店铺，满屋的牛仔味洋溢其间，那一排被岁月拿捏得油腻发亮的冠模尤其引人瞩目。墙上还密密麻麻地挂着名人顾客榜，除了影视明星和体育明星，还有本地的两位前美国总统布什父子。

进去时，店主Gary Cohen正在用蒸汽给一顶牛仔帽定型。他告诉我说，帽子是从厂里批发零售的，不定做，但是从他店里卖出的每一顶都会按顾客的尺寸和要求 定型，" 因为这顶帽子是个性的一部分 "，Gary无不自豪地说。

店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挂着两个看似特殊的镜框，Gary指着底下那张已经完全退了色的支票说: “这是我1981年开张时的第一笔生意 "。说起店史，这家店的背景乃大名鼎鼎的百年老厂 American Hat Company，1915年由Gary的外祖父、俄罗斯早期移民Sam Silver在休斯顿创建，后来由Gary的父亲和舅舅接手。

许多顾客慕名而来。来自哥伦比亚的Uribe Stewart （上图左）便是其中之一，他说虽然南美也有卖牛仔帽，但质量远不如美国的好。

挑中其中一顶后，他征求太太的意见，太太却笑着说， 只要一岁的女儿喜欢就行。

牛仔帽在美国西部和南方一直是男人行头之一，但真正风糜北美，还是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好莱坞西部片之后。从昔日的John Wayne, Roy Rogers，到如今宝刀不老的Clint Eastwood, 牛仔帽在北美的流行与这些家喻户晓的明星密切相关 。 除了西部片里的经典形象，牛仔帽一直以来还受到美国乡村歌手的酷爱，一把吉他、 一顶原汁原味的牛仔帽伴着歌声游走天涯。

如今Gary的二儿子Matt天天和父母一起在店里工作，已是牛仔帽家族的第四代。

Matt拿出曾外祖父当年的照片，那一身牛仔行头帅得连今天的小辈们都十分羡慕。

店员Jace外表十分秀气，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牛仔，曾经活跃于各种竞技比赛和表演，赢得过许多奖项，这也让他很容易就能赢得客人的信任。

其实最早的牛仔帽成批生产并不在西部，也不在南方，而是在东部的费城，1865年由J.B. Stetson从西部回来后投产，当时主要是为和他一样去西部淘金或探险的人而设计，牛仔帽实际上是西部帽。后来牛仔比赛在全美各地展开，牛仔们都戴这种西部帽，大家便称之为牛仔帽。

在现代化的美国，一座1915年建立的百年老厂是什么样呢?

得知我想去厂里看看，Gary告诉我说，外祖父创建的American Hat Company (美国帽子公司) 早已不再属于他的家族， 三十多年来几次易主， 前几年搬迁到了德州的Bowie。

从休斯顿到达拉斯附近的小镇Bowie有五个多小时的单程。我去参观时， 厂长Keith Mundee亲自带我参观各个车间。他告诉我说，如今美国已几乎无人从头做起，而是接手泊外的半成品。

草编帽的后院在中国，毡毛帽的后院在葡萄牙， 但接下来的步骤全部都是手工。厂长得知我的故乡是中国之后，特意带我去仓库看了刚从上海运到的货物，包装袋上有中文字样。

进货

切边

搌平

定型

检查

浸漆

每一顶草帽前后须浸二次面漆，既增加了光泽，同时防水，还起到帮助定型的作用。

在上第二次面漆前，还有无数道琐碎的工序。对每一个细节的精益求精，是这家百年老厂的传统之一。这家工厂给我的印象是一个融洽的大家庭，从工厂主到普通员工，既有浓浓的牛仔味，也有浓浓的人情味。

从工序上看，浸比喷来的更彻底，也少污染。

二次面漆均由Joey操作。一年半前，他从Oklahoma州开车经过Bowie时 , 顺便进来参观了一下，没想到一见倾心，正好当时公司缺人，他就留下了。"我非常喜 欢在这里工作"，说这话时Joey笑容满面，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

锁边

切线

压型

专注

切磋

细节

学艺

汗带

蒸汽部门的女工Julie是Bowie本地人，在公司已经五年。能有一份每天可以照镜子的工作，不亦乐乎?

19岁的Conor是厂里年龄最小的。3年前，他还是一个高中生，在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中获得了在American Hat Company帽广实习的机会，后来高中一毕业便来这里报到了。

现厂主Keith Maddox (上图左) 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牛仔，这倒不仅仅因为他拥有28顶牛仔帽，事实上，他出生于牛仔骑手世家，十五岁起就参加各种牛仔竞技比赛， 得过很多奖，赛前会到 Gary 外祖父在休斯顿Louisiana街的帽店里添置行头。半个世纪后，这位当年的牛仔成为牛仔帽企业家，可谓梦想成真。

2003年，Maddox从银行手中买下已经倒闭的美国帽子公司。接手百年老厂后的第一件大事，是次年北迁到只有五千人的Bowie，因为在休斯顿这样的美国第四大城 市已难以发展。但天有不测之风云，2015 年11月，帽厂发生了一场火灾，仅库存损失就达1350万美元，幸好保住了厂房和机器，但修复的费用十分昂贵，仅靠保险赔偿无法负担。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选择弃厂，而Maddox （上图右）选择了坚守，他提前拿出自己的退休金401K，又把私人房产mortgage拿去做抵压贷款，终于让这家百年老厂起死回生。

厂长接着带我参观毡帽车间。因为德州天气闷热，轻便透气的草编牛仔帽需求量较大，但最早的传统牛仔帽是毡毛felt，而且毡毛是压出来的，远比编织的结实耐用。从葡萄牙进货的毡帽已经压出初型，帽厂的步骤主要是定冠、沿压和打磨（见下）。蒸汽将毡帽蒸软了之后便可是定冠了，定冠的具体过程是放入木模压制，既是给冠定尺寸，也是定形状。

定冠 （blocking）

压沿（plating)

打磨 (sanding)

62岁的Andres是厂里最年长的员工，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整整50年，他12岁时在公司停车场拾到装满现金的提包， 作为回报只要求为公司工作， 从此和自幼在家族工厂工作的Gary共同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风雨，无论是经济萧条还是工厂易主、搬迁、火灾，都没能改变他热爱牛仔帽的初心。

如今他已经是公司的管理人员，仍然每天早上五点就到车间上班，他说，哪怕不拿一分钱工资，也会天天来这里工作。

汗带上的商标也是手工打印

帽带

最后一道程序：蒸汽定型

绝大多数毡帽不在厂里定型，因为一般的顾客都喜欢在Gary这样的帽子店量“身”定型。

虽然已有儿子接班，但Gary父妇和狗狗还是每天都来上班，为顾客挑选牛仔帽已经成为他们几十年来的生活方式。

帽店Gary一家看我为他们拍摄的照片

Gary店里的牛仔帽从二百多美元到几千美元的都有，最便宜的是草编的帽子，价格50至150 美元不等。最贵的是这顶$2500，因为除了上等貂皮，还有纯金装饰。

这顶American Hat Company帽子公司为竞选总统定制的貂皮毡帽，价格$2800，当年被特郎普戴着作为Made in America (美国制造) 的宣传之一。

参观过帽厂和帽店之后，我再看到牛仔帽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那些执着的美国工匠，让一顶小小的帽子拥有了打动人心的力量，也让戴在头上的美国牛仔精神代代相传。

此文曾发表于《中国国家旅游杂志》

2017年12月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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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梅慈敏，自由摄影师兼撰稿人，《中国国家旅游杂志》特约作者。出生于中国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1985年赴美留学，1992年开始学习摄影，近年来聚焦世界各地人的传承故事和鸟的湿地故事，因为两者皆在日 渐减少。 2018年3月《鹤之旅》摄影个展由美国休斯敦美术学院举办（2018 国际摄影双年展分会场）。著有《手工匠人》摄影故事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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