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第一场雪

九五人生

广州的第一场雪(散文诗)
赵南成
一早，媚就约我见面，她说要跟我写诗，然后送给她的同伴看。我也想见她，并且已见了多次。因为与一位山村姑娘谈诗，不但充满柔美的活力，还有淳朴、真诚、直率，这些构成诗的元素，使我更爱诗。我说我在萝岗，看洁白繁茂的李花，晚上相见在昌岗星巴克。媚说，老师讲错了，不是李花是梅花，谁不知道"萝岗香雪"是讲梅花？我说，这真是李花，我拍一张发给你。手机传来了银玲般的笑声:"我不信！除非广州下雪。 "
华灯初放，住在城郊的媚发来微信，说天太冷了，改天吧！我沒看微信，一个人匆匆而来，除了服务员，星巴克像媚家乡的山村一样寂寞，一个人的星巴克，一个人看着昌岗的冬夜。
突然，有行人指天叫喊，有行人拿着手机拍夜空。广州下雪了！极其罕见的奇迹，细小的雪花在灯光中飘落，尽管细微，但成飘逸状，不像 小雨洒落时的线条状。真的是雪！广州自2016年一月下过雪后，近两年来广州的第一场春雪，亚热带的、本来只有雨的地方的雪一一雨的另一种形式、水的晶体、花的晶莹剔透……
一个山村姑娘的话应验了，荒凉的山村以雪的纯洁在都市展现，繁华之后的朴素，返璞归真，这才是真正的美丽、不可战胜的万紫千红！
最激动的时候到了！在纷飞的严寒中，路树的叶片轻拂，在华灯的映照下温润而闪亮，那树尖的几片针叶，上扬着呼唤春天。
还有肆无忌惮的风，挟着雪花打在行人脸上，冰冷的辛辣传遍全身，掀翻了雨伞，也拍击着新年的希望，只有不屈的楼宇沉默着，等待着报春的百灵和怒放的红棉。
带着无人分享的兴奋和寂寞，我独自漫步街头，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搀着我的左臂，媚来了:"老师，下雪天我怕你摔倒，我来扶你，听你讲雪的诗。"
莫非梦中，一阵惊喜。媚笑靥如花，露出左脸颊的小酒涡。在去年春天，在白云山的九龙泉，她也是这样笑着……雪幻化成阳光和泉水，笑幻化成满山满谷的青翠和星星点点的鲜花，这是最美的诗！
我双眼一阵湿润，抬起左手腕看了看表:2018年I月28日晚上8点I8分。

　　后记：半年后，我梦见星巴克成为满山满野的竹林……

半年过去了，在种种压力下，阿媚走了，带着三个小孩回到荒凉的山区了，也带走了我最后的一点慰籍。那里连微信都通不上，晚上去散步，我也不去星巴克了，那里有太多的悲凉，那过去听起来优美的乐曲，像刀子扎进心。有时候，媚到镇上发q给我(那里可通电话〉，她说，谢谢老师，你使我知道世界上有星巴克，我最爱吃提拉米苏，现在吃不上了。

我告诉她我去了香港，她问“美元是什么样子的”我说我没有美元，只有港币。她说拍张照片给她看看港币是什么样子，我说好，我送你一张留念吧！她说谢谢了。

媚在q中说：“我走了，手机会不通了，老师多保重，晚上走路无人扶你了，小心点，不要摔倒了。”之后就失联了。我知道她的家在粤湘之间的山区，那里有茂盛的竹林，她会背着一根长长的竹杆下山拿去卖，竹竿颤悠悠的，竹尾的叶子拂着路面，媚满身是汗，她三岁多的女儿丽洁会跟着上山吗？丽洁的名字是我起的，她出生时得了黄胆性血液病，满月时她的阿姨方芳叫我给起个卦，并根据卦辞起了名，之后，丽洁的病奇迹般好了。在大山中，丽洁肯定会出落成一个像竹林一样亭亭玉立的女子。那次我跟丽洁分手,她哭着要上我坐的的士，以后，她长大后，会记得我吗？

我住院治腰伤了，亲人们都在美回，除了二婶每天送一次汤，我整天一个人呆在病床上，谁也不想见了。有个青年人看我整天看诗词书，很感兴趣要加我微信。我婉拒了。与其相识后受分离之苦，不如不相识了。不过我还常想起阿媚，她是田野的女儿，纯朴善良，说话直来直去，又大声，不怕得罪人，长得普普通通，但我一见她就开心，这比那些工于心计或装腔作势的“诗人”，不知要胜出多少倍，和那些人打交道多累呵，得罪了人家也不知是如何得罪的。因家贫而小学还未毕业的阿媚，多惹人喜爱啊！诗人老马只见过她一次，半年后见我时还问起她。诗者天地之心，媚这类山村女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豪华落尽见真淳”，这就是最美的诗，我在诗中看见媚了，她笑了，象山野的风，清新怡人。

华灯初上，我撑着一把收起来的伞独自而行，我又想到陪过我散步的芳，芳的姐姐媚，大街小巷，每一处都有记忆，人群中，好像芳和媚在那里，翩翩而来。我泪湿衣衫，不敢再走了，忙在最后与媚分手处的人行横道线旁打的回家，我打开钱包准备付款时看到有一张百元港币，那是准备给媚的，但她已消失在大山深处，在茂密的竹林中。如何把这张港币送给她呢？

晚上，我发了个梦，广州又下雪了，阿媚又突然出现了。我惊醒了，忙坐了起来，周围一片漆黑，我擦去泪水，心想：阿媚是大山和雪的女儿，只要下雪，她肯定会出现。但是，广州何时会再次下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