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波作品《海之韵》 2012年
我和培波谈不上什么深交,只和他共过那么一点事,就是出版《郑可》画集,他是主编,我是责编。
那是在2006年。当时,他通过唐薇,希望获得黄永玉先生为郑可先生作木刻像的使用授权,想把这幅作品用在画集封面。于是我知道了他要做的这部画集,出版方根本不准备在市场上销售,更不准备多印。同时,我也知道了,培波对此颇为不满。于是我便想能否在三联书店争取一下。因为,郑可先生是我父母的好朋友,我知道父母对郑可先生的艺术是如何地推崇,我本人也很喜欢郑可伯伯。当时,唐薇已着手搜集张光宇先生的作品,我就想,如果出版一套包括张光宇、庞薰琹、郑可、张仃等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老前辈的作品集,应该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争取这个选题有一点难度,因为画册的市场行情并不好,何况郑可先生被人淡忘多年。好卖的是那些小本经典,是给美术生的范本。好在培波化缘到印制经费,经发行、出版等部门测算,控制在1500到2000册的印量,应该不会积压,最终以1800册的印量,选题得以批准。
《郑可》画集
这期间,我和培波的接触就多了起来。
接触了几次,他给我第一个感觉,就是他的良心。这种良心不仅表现在对恩师郑可念念不忘,更多的是对艺术上的浮躁媚俗和数典忘祖的焦虑。他一直为工艺美院的后来者对开创者知之甚少感到遗憾,出《郑可》画集,就是为弥补这样的遗憾。记得第一次见到郑可先生的素描,我脱口而出:“画得这么‘横’!”他说:“他们那代人作品里蕴藏的力量,我们这代人怎么都赶不上。因为我们没经历过那个时代。”在他的工作室里,有许多中国传统雕塑的石膏复制品,都是他自己动手做的;也有许多他创作的大型现代雕塑的模型。在这样一种空间里,不必琢磨,很容易就看到他将传统融入到现代竟那么天衣无缝。他执着地要出《郑可》画集,就是要让过去告诉未来,化腐朽为神奇,而不能是视神奇为腐朽。
1963年,郑可指导贾延良完成了北京BK651型公共汽车的造型设计。贾延良毕业后成为红旗CA770的设计师。
第二个感觉,就是他的铁汉子形象。这种形象不是挂在表面上的,而是藏在他做事的过程中。《郑可》画集2006年通过选题,直到2013年方才出版,其过程颇为周折。其中最影响出版进度的,就是原来的出资方无法赞助了。整个几乎就可以付梓的书稿就搁置下来。其实,这事不难解决,第一个可行方案就是郑先生的弟子一起凑钱,但郑可先生的女公子郑方有言在先:不能让私人出钱出版这本画册。培波答应了,就不改弦更张。到2009年,黄苗子郁风基金会刚成立,我向父亲提到《郑可》画集因资金搁浅的事,父亲表示,基金会应该资助这个项目。可培波又婉谢了我的建议,开始我觉得有点不好理解,劝了他两次,后来我发现,他承诺的事,多难也得自己扛着,不能让别人为难。最后,他不知道是从什么公司筹到了钱,三联书店给开出的收款发票,他始终没找我要。我隐隐觉得,这是他主持的大型雕塑工程中本该属于他自己的设计费。
著名雕塑家王培波
上周三(4月13日)晚十点左右,忽然看到培波出现在我微信的新联系人中,我赶紧添加。第二天看他通过了我的添加,当时也没给他留言。昨天,看到微信传培波仙逝的消息,我根本就不愿相信,他比我还小一岁,于是还发微信问:“你在北京吗?”没有回音,直到今天早上。我一直努力回想和他在一起的细节,回想他讲过的话,哪怕是一句笑话,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在我脑海里转的就是深深震动我的那份良心,闭上眼看见的就是那条铁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