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在藏地旅行的时间越长,就越感觉它的神秘、博大。</h3><h3> 汽车穿过秋天的旷野,那些深褐色的高山草甸、天空下低垂的云朵、飘扬的经幡,在一个南方旅人的眼中总是充满了诱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不知名的藏族村寨,也许就在暮色中深藏着千年的秘密。两年前,我曾沿着川藏南线,从理塘进入稻城亚丁,出横断山脉至云南德钦,顺着滇藏线北上,然后从川藏北线返回成都。但那次漫长的旅行,我的足迹始终无法抵达巴塘,道路交错纠缠,但巴塘却像一个盲点,一直在我的旅程之外闪烁。我曾无数次听人说起巴塘,而第一次听说巴塘措普沟是在理塘的一家小饭馆里,一个当地的乡镇干部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他自豪地告诉我,他们那里的措普沟比稻城还要漂亮。我至今记得他描述巴塘时的神情,说话时上唇两撇胡子随着音节不断舞动……
而这一次我依然是个孤独的背包旅行者,但我终于有机会从成都直达巴塘了,我的西藏之旅将从巴塘开始,出发前我在背包中塞了一本“湘西王”陈渠珍写的《艽野尘梦》,我不知道百年的光阴,让沿途的风物有了怎样的改观?但我知道从巴塘开始到然乌、林芝至拉萨,这条路上始终汇集了世上最瑰丽的风光。
<br></h3> <h3> 从巴塘到芒康,首先是跨越蜿蜒的澜沧江,翻越海拔5008米的东达山垭口。一路上川藏公路和澜沧江仿佛两条闪光的丝带,在千山万壑间时隐时现。面包车在悬崖峭壁上不断盘旋,总冷不防有个U字形的大转弯在前方等待,不足一尺的路边便是悬崖,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完整地看到开车的轨迹,手心冰凉,额头上几乎冒出了冷汗。汽车像只小甲壳虫不断在峡谷和山顶上爬行,越到山顶时风光越美,雪山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闪烁着幽蓝的寒光。路上也有积雪,沿着山坡蔓延下来,偶尔还会遇到冰河,一切都是那么寂静,甚至弥漫着圣洁的气息。<br></h3> <h3> 如果不走318国道,而是从滇藏线进藏,过了梅里雪山,就进入盐井了。</h3><h3> 盐井是整个西藏唯一的一个纳西族民族乡。 盐井很小,从南到北贯穿的街道像汉语中的一个短句,正午的阳光下,客栈、店老板、拴在楼下的马、小酒馆、女子、男人、绝尘而过的摩托车,手把上都带着长长的流苏……这是个安静的小镇,安静得仿佛被时光遗忘了一般。 在大多数旅客眼里,盐井等同于滇藏线上中午时分给身体加油的一个小餐馆 。他们往往忽视褐红色的巨大的山体下,横断山脉的另一个表情 。但只要沿着坡度极陡的羊肠小路下行,穿过经幡飘扬的危桥、村庄和涛声,就会看见澜沧江两岸红色的山崖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布满了红黄两色的晒盐架,成片的盐田反射出正午阳光的颜色。从高处俯瞰,盐田依着山势河谷形成了一条优美的曲线,那些棋盘般遍布的盐田,如同仰嵌的镜面,随着角度的变化,倒映着不同姿态的天空,而那些劳作的纳西族妇女,则零星地撒在这面巨大的“镜子”上,人影互动,恍如幻觉。<br></h3> <h3> 新的一天开始了,我打量着迎面而来久拉山垭口、怒江七十二拐弯、八宿县城……沿途始终是那些高矮不一,一座连着一座,似乎天地间永远是连绵不绝的雪山。</h3> <h3> 我到措普沟时,四周都是雪山环绕,枯黄的草地上覆盖着积霜,我没有在它再美的时刻与之相遇,但原始森林、神山、圣湖、藏寺、温泉、草原……藏地风光中所有的元素几乎都集中在措普沟中。我觉得它简直就是藏地景观的一个缩影。</h3> <h3> 海拔3850米的然乌镇却是川藏南线上重要的交通枢纽,闻名遐迩的然乌湖就躺在它的身旁。然乌湖是藏东最大的高原湖泊,是由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堵塞形成的堰塞湖。湖畔四周屹立着岗日嘎布雪山、阿扎贡拉冰川、伯舒拉岭,雪山的冰雪融水都流进湖中,并向西倾泻成为西藏著名的帕隆藏布江的发源地。<br></h3> <h3> 然而,然乌最美的地方却在距离然乌镇三十多公里的来古冰川。
来古冰川其实是一组冰川的统称,包括美西(死亡冰川)、亚隆、若骄、东嘎、雄加和牛马冰川,它是帕隆藏布的源头,那些冰雪融水都流进了然乌湖。而因冰川出名的来古村距川藏公路只有三十多公里,周围遍布美丽的湖泊与宏伟的雪峰,据说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六条海洋性冰川,有人认为那是中国观看冰川的最佳地点。<br></h3> <h3> 南迦巴瓦又名 “那木卓巴尔山”,有着“冰山之父”之称,位列世界最高峰的第十五名。在它前面的十四座都是八千米以上的山峰,而海拔7782米的高度,让它当仁不让地成为同级山峰中的雪山之王。在《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评选的十大名山中,位居榜首的就是南迦巴瓦峰。<br></h3> <h3> 在西藏,“湖”被称为“措”,“河”被称为“曲”。 海拔3700多米的巴松措又名错高湖,“错高”在藏语中意为绿色的水,是红教宁玛派的一处著名的神湖,据说每年藏历四月十五,当地的藏民都要到这里来转湖,距岸边大约一百米处有一座小岛叫“扎西岛”,岛上有唐代的建筑“错宗工巴寺”。登上达切拉观景台,俯瞰整个湖心岛,它仿佛是一艘美丽的画舫,微风过处,巴松措像块绿色的毛玻璃,被巨大的手指不经意拭过,水中露出山崖和树木清澈的倒影!<br></h3> <h3>
在拉萨街头的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看到布达拉宫这座高山一样伟大的建筑。在红山之巅,那白色的高墙,红色的宫殿,鎏金的屋瓦飞檐,无不让人感到庄严和神圣。千百年来它一直傲然屹立,脚下永远是潮水般汹涌的膜拜者和比时光更加漫长的转经墙。<br></h3> <h3> 在西藏旅行的人极容易忽略山南,山南没有像珠峰、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那样雄奇的风光,它处在念青唐古拉山和冈底斯山脉以南,静静的雅砻河流淌着藏民族几千年的历史和文化——那是藏族文明的发祥地,也是藏传佛教的第一站。这里曾是吐蕃王朝的兴盛之地,在松赞干布迁都拉萨之前,它一直是西藏的政治文化中心。而如今的泽当就是山南地区的首府,相传曾是猴子玩耍的坝子,而猴子洞所在的贡布日神山,也变成极具传奇色彩的圣地,传说中是猴子强久森巴和罗刹女的结合,从而产下了藏族的先辈……<br></h3> <h3> “拉姆拉措”在藏语中意为“吉祥天姆湖”, 吉祥天姆是个肤色蓝青的凶神,因其主生死、瘟疫、善恶,有大吉祥,在藏民心中备受推崇。拉姆拉措湖面海拔5080米,虽是个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湖,但在藏区却名声显赫。其实,在西藏众多的湖泊中,它无论从面积、海拔,美感等方面,都无法上榜。但就是这个位于海拔五千米以上的群峰之间、冰封期长达半年之久的高山淡水湖,却神圣到令每一世达赖、班禅和另一些高僧们都前往朝觐、膜拜,据说西藏历史上的达赖喇嘛、班禅等大活佛圆寂后,在寻找转世灵童之前,必须到此进行观湖,以求得最直接真实的景象,譬如灵童出生地的山川风貌、村落房屋、甚至灵童玩耍时的相貌动作……<br></h3> <h3> 纳木错的湖水在近处仍然蓝得没有瑕疵,远处的湖面与雪山和湛蓝的天空相接,三种极其纯净的颜色在天边相互交织流淌,让人怀疑那是上帝拨动了手中的调色盘。<br></h3> <h3> 羊卓雍错,在藏语意为"天鹅池",简称羊湖,它与纳木错、玛旁雍错并称为西藏的三大圣湖。现在,雪山之上是令人珍惜的蓝天白云,而雪山之下,就是让人心醉的蓝色的湖水了。羊湖在雪山和流淌的云雾中间,显得那么圣洁而静谧,我实在不知道它有多少种隐秘的表情,我遇见的或许只是它的一个瞬间,那在茫茫白雪中闪烁着蓝色眼波的圣湖,美得真让心疼、窒息!<br></h3> <h3> 珠峰地区拥有四座8000米以上 、38座7000米以上的山峰,呈现在这条雪线上,最触目的是喜玛拉雅山脉四座伟大的山峰,从左至右分别是玛卡鲁峰(8463m)、洛子峰(8516m)、珠穆朗玛峰(8844m)、卓奥友峰(8201m),它们在远处一字儿排开,大气磅礴,像无数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蓝色的天幕,让人感到史无前例的震撼!<br></h3> <h3> 开往吉隆县的班车经过雄伟的希夏邦玛峰和碧蓝的佩枯措,汽车在喜玛拉雅山的脚下行驶,雪山的表情随着车速变幻,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时而拉长,时而恍惚。<br></h3> <h3> 从地图上看,吉隆是西藏的边境县,位于珠穆朗玛峰的西南部,在喜玛拉雅山脉腹地的五条沟中,吉隆沟一直被认为是西藏最后的秘境。</h3> <h3> 在西藏旅行,我进入过许多恍若天堂的梦幻之地,但觉得没有一个地方能像乃村这样与天堂无限接近。<br></h3> <h3> 乃村有“雪山王国”之称,最著名的当属日吾班巴峰、觉姆古多峰和位于尼泊尔境内的格鲁尼峰了,传说格鲁尼峰上居住着一条神奇的“金鱼”,当地人称为“鱼尾峰”,而在南方山垭中,横亘在两座山峰中间的是佩枯岗日冰川。</h3> <h3> 我一直觉得冈仁波齐神山是一个天然的巨大神殿。它的山形如同一座巨型的金字塔,独自昂首兀立于冈底斯山的群峰之上,终年积雪的峰顶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在西藏众多的雪山群峰中,仅喜马拉雅山系,超过七千米的雪峰就有五十多座。但冈仁波齐始终以它无与伦比的独特造型和至高无上的宗教地位,高踞在雪山之林。<br></h3> <h3> 汽车摇摇晃晃地驶离塔钦,弯道而进,抵达霍尔乡,翻过一座小山坡,一面波光闪烁的蓝色的湖泊就猝不及防地呈现在眼前了,圣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壮观,但确实辽阔得无边无际!天空完整地倒影在湖心,四周簇拥着无数隐约、迷茫的雪山,让人顿感它的博大与坦荡。</h3> <h3> 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湖泊能像玛旁雍错一样,获得如此崇高的荣誉——“世界江河之母”。唐代高僧玄奘也在《大唐西域记》中称此湖为“西天瑶池”;而藏传佛教中记载:“印度往北过九座大山,有一大雪山,雪山下有四大江水之源。”其中的大雪山就是冈仁波齐,而四大江水是指以马、狮、象和孔雀四种神物命名的马泉河、狮泉河、象泉河与孔雀河,它们的源头都无一例外地指向浩瀚的玛旁雍错。</h3> <h3> 越野车在札达的土林中穿行,准确地说是在土神的宫殿里徜徉。我犹如置身于一个古老王国的废墟中,满目苍凉、雄奇而气象万千。车子开始爬坡,视线也慢慢变得开阔,只见空旷的山谷中,大片黄褐色的土林沟壑纵横,气势极其恢宏。那史诗般的巨幅画卷扑面而来,最远处横亘着喜玛拉雅山脉,中间是沧桑、大气雄浑的土林,而眼前的土丘略显舒缓,却以巨大的坡度通向深渊。
风在山坡上穿过,但它却翻不动厚厚的白云。天地之间只剩下三种颜色:白云、雪山、黄色的土林。
黄昏时的象泉河谷,风生水起,夕阳使光线变得柔和无比,山丘被渲染成暗红色,大地呈现出一副沧桑而令人心惊的面容。 夕阳在慢慢地滑落,土林、山峦、雪峰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瑰丽,那种美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像是站在地球上了,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色。这些灰黄色的土林层峦叠嶂、千沟万壑,莽莽苍苍连绵数百里,目力所及的地方,每一处都是经过大自然,经过阳光和风的利刃雕琢而成。<br></h3> <h3> 北风卷起远处的黄尘,我恍惚看到了数百年前土林中络绎往来的各国商旅,有人曾把古格遗址与玛雅、庞贝等相比,其结果竟惊人的相似,它们都是在文明鼎盛时期突遭灭顶之灾。 一个曾经繁华的王国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给后人一个凭吊的遗址和无尽的想象。而古老的古格,更像一座时间深处巨大的迷宫,它将阿里大地上众多的秘密深锁其中。<br></h3> <h3> 班公湖距日土县城仅十五公里,越野车驶离县城,就已进入冈底斯山的区域了,与喀喇昆仑山相比,眼前的山脉起伏温柔,显得更加宁静,充满女性柔美的气质。它是我此行的最西北点,倘若从空中俯瞰,那狭长而极具变化的湖泊,如同一条飘拂的带子,令人称奇的是这条“带子”竟然长达150多公里。此时的湖面平静得没有一丝褶皱,而矗立在远处的是中印边境连绵的雪山,雪线以下山体也隐约折射出蔚蓝的颜色。</h3> <h3> 在将近三个月时间的漫游中,我只身旅行,试图将西藏纳入自身的理解范围,最后却发现,西藏永远在我的理解之外,在历史和时间之外,它不是一片土地,一座山或者一个浪漫的城市,它是灵魂本身,世上的美景很多,但至少目前,还没有哪个旅行目的地能和拉萨一样,成为人们心中的精神家园。大型实景剧《文成公主》中有两句解说词: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但西藏对于我,它注定只能是我的远方,是我永远无法抵达的精神彼岸!</h3><h3> 从葡萄牙的传教士安德拉德神父和马奎斯修士对西藏的首次探险开始,很多人都已进入过西藏,而更多的人摩拳擦掌,正做着进入西藏的各种准备。</h3> <h3> 早晨阳光开始泛滥,布达拉宫在远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拉萨城。我觉得自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梦游,当我攥着那张由拉萨至南京的返程火车票,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西藏,这多少让我心灰意冷,垂头丧气,但巅峰已过,一切终将复归平静。</h3><h3> 火车经过那曲,怒江的源头错那湖,万里羌塘,青藏铁路两侧逐渐看得到藏羚羊的身影,不时有野驴、野鹿等出没。车过唐古拉山口,已是深夜,我擦掉车窗上的雾气,看到夜幕中零星闪烁的灯光,铁轨通向远方,沿着这条道路,我又可以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