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份牌（散文）

伊茂健

　　我幼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一家十几口人在大北屋里围着锅台吃饭。我紧靠老奶奶在炕头上坐着吃，父亲和哥哥们在灶台周围坐在长条櫈上吃，家里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和睦气氛，确实让我感受到了生活在大家庭的温暖。

那时候家里没有月份牌（日历），而标在灶台里边的灶王爷的上方或者下方方格子的字，却是父亲哥哥们非常关注的内容，我想那就是父亲最早的月份牌吧？他早饭或者晚饭后都会看看，有时候还掐着指头算算。

我不认识那些字，对那些字也不感兴趣，而最使我好奇的是灶台后边的灶王爷，每逢年节，老奶奶总是把锅里捞出的饺子，第一碗先恭恭敬敬地端到灶王爷的面前。而年三十晚上刚换上新的灶王爷画像，全家人还要向灶王爷叩头跪拜。我看到灶王爷好像笑得更加开心了！

等我长大点的时候，虽然距离春节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父亲就早早地买了新的日历，父亲总是把日历叫做月份牌，我就传承了下来，总是习惯了把日历称为月份牌。父亲郑重其事地把月份牌挂在我家大北屋内西侧用苇萡间隔书房的夹壁上。月份牌的位置在通往书房门口的右侧，与成年人平视的目光同样高，在书房门口上方＂活到老学到老＂六个毛笔大字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这是父亲特意请西贾村小有名气的书法家耿老先生书写的。

在生活困难的时候，我父亲早晚天天看月份牌，什么日子是老奶奶、奶奶的生日，该给她们买点什么好吃的？孩子们什么时候开学？要早点准备书钱学费了……，父亲每天都是掐算着手指过日子，划算着如何挣钱来养家糊口，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每到春节临近，还经常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年好过，春难玩（不好过的意思）。＂而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我，不知道父辈过日子的艰难，只是看着父亲买的月份牌在发愁：这么厚的一叠纸，什么时候把它一天一天地翻完，期盼着春节快快地到来：因为过春节有好吃的，还能看大戏，天天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父辈及哥哥们很看重小小的月份牌。距元旦还有很多日子呢，只要商店或者集市上，新的一年的月份牌一露面，父亲就把新月份牌买回家。在元旦的那一天，就把它挂在我家大北屋内用苇萡间隔书房的墙壁上。

邻居家的婶婶生娃了，父亲翻着月份牌，计算着日子，什么时候给婶婶家送米送鸡蛋祝福。隔壁家的老奶奶八十大寿了，父亲翻着月份牌，计算着日子，到老奶奶寿辰之际给她置办点寿礼。前邻爷爷家的二小子就要结婚了，父亲翻着月份牌，计算着日子，等到爷爷家的二小子大喜之日，送上贺礼表示我们一家人的心愿，……。尽管我们家中的日子度日维艰，捉襟见肘，但我父亲总能够千方百计地筹划到簿礼，博得众邻居们地交口夸赞！

　　还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元旦那一天，父亲挂上了新的月份牌，哥哥们不知从那里精心搜集了一张天安门广场举行开国大典的图片，是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壮严地向全世界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画面。哥哥们找了张硬纸片，把这个图片郑重其事地用面浆贴在了月份牌的下面。这是我从小见到的第一幅如此绚丽多彩的图片，我深深地喜欢上了这幅画，因为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我天天都要看到他，哭着闹着要把这幅画取下来归我自己一个人保存所有。那时候小孩子耍起性子来就不顾家里人的感受了。疼我爱我的老奶奶也帮着我说话，父亲哥哥们没了法，只好无奈地把画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把我哄笑了，他们也跟着舒心地哈哈大笑！那幅画我收藏在一个放小人书的小皮箱里，一直保存了三四年。被家人呵护着的孩子真幸福，祖父辈及哥哥们给予我的亲情倍感无限温暖！

　　以后，我长大了，成家过日子，月份牌又与我年年相伴。我秉承了父亲的爱翻月份牌的习惯，把家里老人们的生日、过世先辈祭祀的日子及乡邻们的婚丧嫁娶都一一记在月份牌上面，当做一年中必做的重要事情，生怕错过了日子，耽误了大事。自己家人过粗茶淡饭的日子无所谓，孝敬老人、邻里互助才是首先要做好的大事情！

再以后，教委工会过元旦的时候为老师们发福利，每位教师发一套挂历，虽然是挂历上有女明星们那婀娜多姿的身材，飘亮脸蛋 ，画面艳丽多彩，但我还是喜欢再买一个月份牌，为生活奔波劳累的我，不知不觉的一天天把月份牌上的纸张翻完了，而教委工会元旦发的挂历，只是做为月份牌的配称 ，依旧在原来挂的位置无人问津，睡了一年的觉。

以后，教育工会在元旦到来之际，早就不发挂历做为福利了，而在元旦到来之前，购物购药商家送的挂历，孩子们往家拿的挂历，一下子就积累了七、八幅，画面有花草、山水、名胜景点……，但是没有一幅使我满意。比如一年中的传统节日、数九出九时间，初伏、中伏、未伏的时间等，没有那一幅在每月的日期中标的全。

（如2015年立春的前一天， 那一天是腊月十五

宜：嫁娶 纳采 订盟 问名 祭祀

忌：开市 安床 安葬 修坟）（你看标得是多么详细）。

我还是喜欢买一个月份牌，每天晚上、早上习惯地翻一翻。现在可不比童年了，感觉日子过得飞快呀，还未感觉到春天的温暖的时候，转眼已经到了三九严寒。我在每翻一张月份牌的纸页的时候，心里总是在不住地感叹：岁月摧人老啊，还有多少事想做呀，转瞬自己已经是到了白发苍苍的老年！但愿年轻人记得＂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铭言，一寸光阴不可轻呀，要趁精力充沛、无牵无挂的时候奋发向上、努力登攀！

　　父亲翻过了多少月份牌？我自己翻过了多少月份牌？谁也没数过。但是父子翻过的那千万张月份牌的纸页上，倾注了亲人之间的深情无限，谱写了与乡邻们互帮互助的友谊赞歌，也留下了生活之中的欢乐与艰辛！

　　今年元旦过后，我到塔山早市去转了两圈，逛遍了市场上大小街道里的所有小摊，竟没有发现我要买的月份牌，每当翻挂历查日期时，竟会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我就会后悔为什么不在元旦前去小市上寻找月份牌呢？

　　父亲年年翻着月份牌，计算着日子，千辛万苦地把我们兄弟们拉扯大。我也似父亲那样，年年翻着月份牌，在努力尽到一个教师职责的情况下，苦心经营着小家庭，谋划着孩子们将来有个好前程，月份牌翻出了生活中的艰辛，月份牌翻出了做为父亲的责任如山！

日月交辉，云卷云舒。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永恒不变的是天地星辰，忙忙碌碌的是纭纭众生。大家都在翻着月份牌，不免心中生出许多感叹：咋天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又要谋划着明天的工作怎么做？生活节奏如此之快，以至于只顾了废寝忘食的工作，月份牌倒顾不得翻，一翻就翻一大摞！

人们呀，应该边翻月份牌边慢慢地品着茶，人们生活中并不是只有昼夜不停地拼搏，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要倍加呵护，亲情要眷顾，懂得享受生活才是人生的真谛。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有健康的身体才能有更多悠闲地时间翻着月份牌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

　　作者简介：伊茂健。

山东省淄博市桓台县人。

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