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不成字，纸短情长

刘雪丹

照片中那位穿着灰色短袖衬衫、手里拽着块手表，摆着妖娆的姿势，露出勾人的笑容的青年，我简直不会相信这就是——我的父亲。白驹过隙，乌飞兔走，时间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出落”成现在的胖子，不仅嗓门大，鼾声可以打破吉尼斯纪录吧！总之，导致在我潜意识，所有的父亲都必须有这些共同特点。

父亲在没从事经商之前是个厂里的会计，我也不敢相信这么五大三粗的人还成了会计。可是好景不长，厂倒闭了，这可愁了父亲，家里嗷嗷待哺的俩小孩，母亲也是跟着父亲在厂里上班，这下两人纷纷下岗，父亲辗转思虑，于是决定去经商，这是冠冕堂皇之词，其实就是去卖菜。每次都要去踩着脚踏车，搭上我哥，去隔了好几个镇的地方进货，你们想，一个大老爷们，搭着一个不满三岁的娃，期间又要看娃，有一次哥还走丢过，怎么可能弄到好的货，所以每次应该都是惨痛收尾吧。唯独那次，老天垂青，父亲进大白菜，发现了有很多猫，没错！是猫，对的！他居然买了！据说低价买了很多！就是那次，大白菜烂了，猫火了，人们纷至沓来，一抢而空，猫，为爸爸创收了！这，给了他很大动力！是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贩子——贩肉、贩鱼、贩狗、贩古董、贩化肥、贩饲料、贩稻谷……凡所应贩，无所不贩。

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我们很少见面。朦胧中记得自己幼儿时，父亲还会撑起我的腋下，往空中扔几下，这算是唯一也是令我至今难忘的乐趣了吧！那时候随着时光的推移，自己慢慢长大，不免埋怨父亲缺席了我很多重要的场合，那时我心里总是说，他一点都不关心我……而好不容易有点空闲却是询问我的成绩，没有督促的年少的自己，成绩自然达不到父亲要求，当然责骂也就常伴左右，而我与父亲的隔阂越积越深，终于青春期叛逆的我，父亲把所有的不满，转化为一巴掌，深深印在我的脸上，像一根刺样扎进我的心，这种痛蔓延全身。我咬牙看着他。

第二年夏天，我考上大学。父亲执意要送我，我看着他，满脸疑惑，难道没生气，我没争气？我清晰记得，他是背着行囊送我去学校，我们坐着绿皮车，人多，没空调，父亲是个胖子，自然汗流浃背，坐我身旁，我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频率，他就像仙人掌样存在我身边，给我生命，给我氧气，给我希望，而我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碰。那次，是时隔多年后的我第一次和父亲近距离接触，也是那次，我发现，父亲变了：脸上的胶原蛋白没了，而像是有一条蛇滑过，经过的地方被蛇皮侵蚀了；飘逸的发型不见了，若隐若现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而尽管这样，脸上却是遮挡不住的笑容，投射在我心头，让我浑身如芒刺在背。到了宿舍，平生第一次父亲为我铺床，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像母亲一样铺床。食堂吃饭，父亲为我要了一大盘鱼，说吃鱼聪明营养，吃完，天渐渐黑了，父亲转身要走，担心错过了最晚回家的车次，看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终于留下了眼泪，等他转过头向我挥手，我赶紧拭干泪水，生怕他担心。晚上，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这时候，电话响了，是父亲！“丹丹，我刚想到，你上床的梯子好像靠近窗户啊，你千万要小心，明天把床移一下，现在想到，心里都发抖，睡不着觉啊……”我的眼泪又来了……

父亲的辛苦，换来我的求学之易；父亲的一巴掌，使我痛彻前非；父亲的“不闻不问”，让我独立自主！是的，在我现在的成长道路，越来越发觉这是父亲给了我的最大的财富！

如今，我已全然长大，父亲生意越做越大，还是早出晚归，在别人眼中，父亲已经是个大老板，而，在我心里，他只是我的父亲，藏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