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魂归

凌子

文字原创：凌 子

图片摄影：王觅汀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火烧的很旺，骨灰很烫，家人也十分坚强，没哭，都在打麻将。

从天堂到人间的路也不是太远，大约一刻钟，她的灵魂就可来回一趟。今天是离开沧桑人世的第七天，她莫名的烦躁，忧郁地飘荡，似乎想家了一样。

窗边很安静，喜欢的玫瑰图案窗帘没换，她飘进了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如故，白色天花板的一个角落有一只蜘蛛沿着格子花纹正专心地织着网。

她飘近床边，紫罗兰色的被面冰冰凉，被子上有熟悉的气味，她散开了被子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叠上；她飘到衣柜旁，衣柜里空荡荡的，自己精心挑选的漂亮衣服只剩下几件孤零零的垂在旧色的木杆上，早已没了想主人带它一起去浪的欲望。

她飘到书桌前，从书柜里随意抽出一本落了灰尘的旧书，考琳·麦卡洛的《荆棘鸟》，风一吹，她的眼前跃入了一段文字：

鸟儿胸前带着棘刺，它遵循着一个不可改变的法则，她被不知其名的东西刺穿身体，被驱赶着，歌唱着死去。在那荆棘刺进的一瞬，她没有意识到死之将临。她只是唱着、唱着，直到生命耗尽，再也唱不出一个音符。

但是，当我们把棘刺扎进胸膛时，我们是知道的。

她生前喜欢静静的看书，也曾经如一只欢快的、歌唱的小鸟。那一年高考落榜真不是她的错，那只是一个意外。那天天气格外的坏，狂风暴雨，在去考场的路上遇见一位老人不知何故跌倒在雨中，眼看路人都漠然地从老人身边匆匆而过，她停了下来，扶起老人，报了警，等待警察的到来。于是，她迟到了，她考卷上的作文仅仅写了个开头。

她一点都没后悔，可家人却给了她太多的责备。她离开了不怎么温暖的家。

家，其实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字眼。

忽然，房门被推开了，她看见一个女人飞快地走到窗前关上窗子，尔后窗玻璃上有雨点敲打，发出沉闷的叭嗒声。又下雨了。哎，雨，总是不期而至。

关好窗的女人转过身，好像看见了她似的，脂粉刷得不均匀的斑驳脸上有点儿慌，略带害怕的眼神迅速地扫了一下房间的几个角落。她有点想叫住这个她该叫后妈的女人，告诉她，你的妆化得太烂。

女人关门的瞬间，她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讨厌的麻将声，夹杂着女人急切的脚步声。她灵魂深处闪过了几个字，细思极恐。

细思极恐的事情太多，一件件的，串起了她亮灰色的人生。

十八岁，最初逃离家的那会，她只想赚足够的钱养活自己。可大学生如原野上的芳草，一茬又一茬的，以至于没有文凭的她四处碰壁。她得感谢她那天天醉酒的父亲给了她强大的基因，在喝下第六杯之后，终于击败了酒吧老板的挑剔。

她渐渐爱上了酒吧里灯光的诡谲，轻浮的音乐，寂寞的角落。

她迷离的眼神读着酒杯中那五光十色的液体，她偶尔晃动一下杯子，然后玩味地看着残留在酒杯边沿的酒线，细细的，浅浅的，又慢慢的滴落回杯中，一种沉下去的感觉。

她有时会端起酒杯停在调酒师面前，开半句玩笑，她喜欢看他灯光下帅气柔和的脸和躲闪的眼神。她知道他不属于她。大多时候，她宁愿呆在暗黑的角落，静静的去品味杯中的酒和远远的他。

她的第一次给了酒吧里遇见的不算讨厌的一个陌生男人。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十九岁了自己仍是处女感觉很丢人。

人字分两笔，左边一笔是天使，右边一笔是魔鬼。

她曾经是纯洁无暇的天使，却在酒吧里碰见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当男人们一边接着妻子的电话一边用肮脏的手在桌底下抚摸着她大腿的时候，她想拿起一杯酒用力泼向他们那华丽西服上的那张油腻的脸。

她回过家，家人不再轻视和怠慢她，但她感觉他们并不爱她，爱她给的钱。

她再次回到了醉生梦死的酒吧。之后，她记不清睡过多少形形色色男人，见识了大大小小的尺寸以及力不从心、蜻蜓点水的窘态，那一刻，她忍不住想笑。嘲笑男人也冷笑自己。

她不断地往家里寄钱。不管怎样，那个冷漠的家，是她夜深人静时唯一想念过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在颓废，一步步的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有时，她望着脚下深深的山谷，甚至想闭上眼跳下去。

一个秋日的黄昏，凉风习习，落叶满地，在去酒吧的路口，她看见一个头上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和一辆正向女孩飞奔的车，她冲了过去，推开了小女孩，让自己倒在了车轮下。

她的身体躺在了地上，灵魂飘在半空，微笑地看着围着她赞叹的人群。她换了一种方式，让小女孩延续了她的生命⋯⋯

生命，属于她的那部分永远停止了。窗外的雨也停了，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房间，房间里有了一丝暖意。

她不舍地合拢了书页，平整地放回到书柜里，她曾经喜欢书香。

她飘回了天上，天空粉蓝，云朵也洁白。

我的灵魂
被枯枝包裹
我站在风中
只有怀念夏日的花朵
就在这起风的一刹那
一朵紫罗兰般弱小的孤帆
顷刻被浊浪吞没
我的灵魂只需要你的理解
我从没想过要迷失
⋯⋯

感谢您的阅读！🌸

文字原创：凌 子

图片摄影：王觅汀
音乐／窦靖童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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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之花为金丝梅。花序伞房状，花瓣金黄色，花期一般在6-7月。喜欢生长于山坡或山谷的疏林下、路旁或灌丛中，主要分布在中国与日本。金丝梅，红尘心梦紧相依，流年去，不厌一枝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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