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外婆住乡下，每年放暑假母亲总是带着我回去看望她。舅舅家的几个与我年龄相近的哥哥姐姐便成为了我的玩伴儿。我们几个小鬼喜欢到外婆家的后山上去玩，据说那里有很香的栀子花。每年栀子花开的时候，香气在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我们饭后便相约来到后山摘栀子花，偶尔也摘些白色的蒲公英似的花，雪白的花球，蓬松的花蕊，不是很香但开得很美，长长的枝头上顶着白色的花朵，在夏日阳光下轻柔地摇着头。每次当我们将这种花摘回来后，母亲便会很生气。母亲说，那是坟头花，开在后山的一个坟头上，摘了坟头花会很不吉利的。但年幼的哥哥姐姐和我哪里懂得这些，只是觉得很奇怪：后山上那座坟为什么没有墓碑，也没有人祭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坟上长满了青草也开满了美丽的白色的花？
后来听母亲说后山上那座坟是同村一个叫桂花的女人的。桂花是同村的周进的老婆，很年轻就去世了，生有一个儿子叫周大。我们兄妹几个就更加奇怪了，为什么周进家住在很好的院子里，自己的老婆却躺在这样一座孤坟里，没有人悼念，也没有人祭扫，只是每年坟头上都开白色的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二、迎娶桂花
同村的桂花和我母亲年龄相仿，有高大的身材俊秀的脸庞，人很能干，很能干活，说话的声音很洪亮，远远的都能听得见。同村的周进在当时的乡下也算得上有能力，自己学木工，为别人制作家具，也算是个手艺人，不久就修了砖瓦房，令同村的父老乡亲很是羡慕。风华正茂的周进娶了能干漂亮的桂花也算得上是男才女貌，俨然是很般配的一对，常常令同村的男女称羡。桂花嫁到周家很是勤奋，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回到家帮公公婆婆料理家务，日子一天天地过得很快乐。
一年以后桂花和周进重新休憩了农家小院，栽了橘子树、李子树，养了肥猪和肥鹅，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但凡路过他家小院的人们都会投来惊羡的眼光，人们都说：“桂花真的很幸福，嫁了个好人家。”
结婚三年以后，桂花为周进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很象周进也象桂花，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透着聪颖与机警。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没有浪花，也没有涟漪，静静的象一面镜子。
三、遇见莲花
周大长到四五岁的时候，周进跟桂花商量，打算到县城里去做木工，再把周大接到县城里去上学。善良的桂花为了儿子的前程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来到县城以后，环境更好了，舞台更大了。周进的手艺很好，做出的家具常常令买家赞不绝口，儿子进了县城里最好的学校。
渐渐的父子俩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桂花一个人在家照顾年迈的公公婆婆，砍柴喂猪，总是干很重的活，吃公公婆婆吃剩的饭菜。桂花的日子过得很苦，但总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她一天天地过下去，那就是儿子的承诺。每次儿子回家总是对满面尘土的母亲许诺：“等我长大后给你修楼房，接你和奶奶到县城里去住。”为了这个承诺，桂花苦苦地坚持着，支撑着……
儿子的老师莲花是学校里的新分大学生，有明亮的双眸，如瀑的秀发，远看象圣洁的莲花开在荷塘中间，淡雅的美，淡淡的香。莲花经常为教育周大来周进的家。一来二去，周进和莲花渐渐地熟悉了，慢慢地两人由陌路变成了心心相印的两个人。周进欣赏莲花的精明能干，莲花也欣赏周进的健硕俊朗。两人在不断家访的过程中，逐渐地互生情愫，只是可怜的桂花还浑然不觉有些东西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似水的年华薄如蝉翼，遥远的未来经不住人来拆，看似平淡的日子也会因一粒石子而泛起涟漪。
四、遭遇婚变
周进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桂花一个人在家要干很重的活，到很远的山上去打柴，一个人照料公婆。冬天很冷的时候独自一人浸在水里劳作，结果子宫脱落，鲜血常常浸透了裤子。周进终于决定和桂花离婚。桂花什么都没说，一直沉默，很久的沉默……
到后来周进基本不回家，即使回家也很少和桂花说话。儿子周大在县城里读书，回家的时间也很少。每次回家看到沉默的母亲总是说：“妈妈再忍忍，等我长大了在县城里为你和奶奶买楼房，我接你出去”。每次听到这些，桂花又有了留下来的信心和希望。
但是时间是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再美的容颜总能被她雕刻得面目全非。当现实将美梦一个一个地击碎后，所有的承诺都显得非常的苍白。桂花坚持没有离开这个家，但是周家人对她越来越冷淡，越来越冷漠。公公婆婆让桂花吃剩下的饭，象牛一样的出卖劳动力干很重的活。很冷的天象老黄牛一样地浸在冰冷的水田里耕地，泥水、泪水、血水总是将薄薄的衣服浸透染红。
五、桂花病逝
又过了一年，母亲回家搞大四清听外婆说桂花死了，死得很惨，死在从山上打柴回家的路上，鲜血浸透了衣衫。人们见了都流泪，都说桂花真可怜，那么冷的天，穿那么薄的衣衫，吃公婆剩下的饭。逢人便说： “你看，这是我儿子给我买回来缝衣服的线，有红色、有蓝色、有紫色，我儿子还要修楼房接我进县城去住……”
桂花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带着遗憾。迷离之际仿佛看到自己的儿子为她买回了各色的棉线，自己住进了儿子为她修的二层小楼。桂花死后就葬在外婆家的后山上的那座坟里，孤零零的，没有墓碑，也没人祭奠，坟头长满了青草，每年夏天坟头上都开满了白色小花。
后记
母亲不解地问外婆：“桂花为什么不选择离开？”
外婆说，象桂花这样的女人在我们乡下还有很多，她们坚守着一个不复存在的家，为了一句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诺言，坚持着。她们为了男人而活着，或者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结婚前她们象人一样的活着，结婚后象骡子一样的活着，干很重的活，吃人家吃剩的饭。她们一辈子坚守一个也许永远都实现不了的诺言，并为此流干了泪，直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笔者在同情桂花悲惨身世的同时想说的是：喧嚣浮世，作为女人，多希望有个宁静的港湾；世事浮沉，多希望留住永恒的瞬间。
当身处险境难关，多希望会有个人为我们助威呐喊；当形影相吊，孤独难耐时，多希望能有个人，能为我们打湿的心灵，撑起雨伞。但是，现实的生活总是和理想相距很远，有很多女人也许终其一生也未能如愿。当爱已不在的时候，坚守只能换来更深的伤害，放弃或许是另外一种美丽。
【本文笔者母亲口述，自已整理，如有雷同，实属巧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