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大树”不是“幼苗”而来

夜眸

　　当你听到“成长”这个词时，我想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孩子需要成长，成长是孩子的代名词”，殊不知，其实大人也是由小孩慢慢长大，也是一步一步成长到最好的状态。而所谓的成长，正如“学无止境”，没有终点，没有边际，永远都是一个不断变化的需要突破的状态。当然，我很幸运的亲眼见证了来自我爸爸的一点一滴变化：从一个孩童般脾气的公子哥到一个如今正在努力成为自家宝贝后盾的“大树”。

　　童年的记忆中，父亲真的不算一个合格负责的家长，麻将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胜过子女。当妈妈独自背着奄奄一息的我去医院打针时，他在麻将桌上驰骋疆场；年夜饭后，别人都是一家子其乐融融，而我的爸爸在麻将铺指点江山；当妈妈没空接幼儿园的弟弟回家而让爸爸代劳时，他告诉弟弟下课后独自过十字路口右拐直行去牌铺找他......妈妈不止一次训斥爸爸不负责，连让幼小的弟弟独自过马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不配当一个父亲，也提醒爸爸，让他明白自己是一个有家室的人，麻将铺里很多人还是光棍，所以才能无牵无挂的玩到深夜，然而爸爸从来都是打着哈哈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仿佛小时候挨父母训斥似的听着妈妈的呵斥，转眼便丢下感冒的妈妈去到了老地方“一统天下”。而且爸爸比我和弟弟还幼稚，和我们姐弟一本正经的斗嘴也就罢了，斗着斗着便开始威胁说“不得了了，两个一起欺负我，再不道歉，明天别坐我的车去学校了，我不乐意载你们......”。不夸张的说，一直到妈妈去世为止，爸爸都不知道我在哪个学校？今年大几？弟弟又初几？我们每个月的生活费多少......凡是此类的问题爸爸一概不知，唯一清楚的便是发工资后上交给家里的财政大人，然后一切的柴米酱醋茶都与他无关，哪里潇洒哪里去。这便是爸爸在我心中的不靠谱形象，虽然知道他很爱我和弟弟，但不能将他对子女的爱和“靠谱”这个词划上等号，总之，娱乐之事找我爸，正经之事须找妈。特别深刻的一个场景便是之前爸爸去给正在上初二的我开家长会，还是我催着催着才从牌桌上放手，然后悠哉悠哉走到学校，打从他进校门口时我便看见了他，可就想试试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教室，便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于是才看到了令我终身难忘的滑稽场面：“兄弟，请问教学楼是这里吗？今天开家长会对吧？”保安大叔点头，问我爸孩子初几？我爸猛一个惊醒说“哎呀，我家孩子初几来着？”保安大叔接着问“那您孩子几班?”我爸不好意思的摇头，好半天吐出一句话“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家孩子姓名”。从保安大叔瞪的圆鼓的眼睛中，我看出来那不仅仅是无可奈何的眼神，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位父亲身份的怀疑，一问三不知还自称是给自家孩子开家长会，恐怕这事儿没有几个父亲能干出来。

　　爸爸的转变从母亲去世那一天开始，当妈妈用仅剩的力气告诉爸爸一定要照顾好两个孩子时，我觉得天都快塌下，无法想象没有妈妈的日子爸爸会带着我们姐弟如何“流浪”，也从没想过没有妈妈的日子会发生在我们这个普通却幸福的家庭。妈妈走后，我找爸爸谈过好多次，特别是因为打牌而拒绝给我弟的学籍档案准备材料之事让身在异地的我差点带着泪花立刻订机票飞奔回家帮我弟弟，我开始相信，可能我应该承担起妈妈之前承担起的责任了吧。于是，我告诉弟弟：“以后学费生活费全找我，我会一次性让爸爸把我们整年的开销打我卡上；学校电话留姐姐的号码，让班主任有事直接联系我，我再去找爸帮忙；衣服裤子坏了早点告诉我，我买了寄给你……”我仿佛正在扮演一个妈妈的角色，不再指望爸爸，除了经济上。可能爸爸感觉到了我的转变，也进行了自我反思，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主动关心我和弟弟的学习，认真询问弟弟的穿衣爱好，也会在周末及时打电话问弟弟是否回家，还会时不时的告诉我：你妈不在了，你爸会把你和弟弟养大的。似乎在暗示我他是一个负责的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子。对爸爸的信任从他在夜幕降临后准时回家陪我和弟时开始，我知道，爸爸是真的变了，他正在向一个能让我们依靠的父亲方向前进，他知道儿子和女儿害怕黑夜，所以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夜不归宿；他也明白儿子女儿是大事，所以当我告诉他弟弟在学校缺什么材料时听到了他对牌友说“不打了，我得给儿子办事去，儿子的事比牌重要……”。
而今天，弟弟告诉我昨天爸爸说下午给他做最爱的土豆皮子时，我问弟弟，你相信他能做出来吗？弟弟毫不迟疑地说：“那肯定做不出来啊，但爸爸一直告诉我要相信他。”我接着问：“所以你成功吃到土豆皮子了？”弟弟无奈的回答：“能吃到才怪，爸爸做不出来，然后炒了一盘肉，那个肉又厚又长，别提多难吃了，可是，爸爸现在又去厨房了，我听到他在嘟囔‘奇了怪了，哪儿出问题了？怎么就是做不出来呢？’也不知道爸爸待会儿会端出什么黑暗料理给我吃。”我无可奈何地说：“告诉爸爸，悠着点，别把厨房砸了。”弟弟哈哈大笑回答：“姐，爸叫咋们相信他。”挂断电话，从弟弟的简单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大男人在厨房面对失败作品时一脸懵逼的场景，又好笑又想哭，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是我叮嘱爸不要总带弟弟去外面吃，弟正长身体，外面的不仅没营养，还不合我弟口味儿……

妈妈去世后，弟弟是排斥爸爸的，而他此时的一句“姐，爸说咋们得相信他”让我感受到了弟弟对爸爸的接纳，是啊，奶奶和妈妈同一年相继离开这个世界，对于爸爸和我们来说，我们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母亲，而我和弟弟还有爸爸可依靠，爸爸的父亲却早已不再，他一下子需要独自一人扛下一切，他需要时间理清头绪，同样也需要时间和我们一起成长。其实，成长也许和年龄无关，经历的足够才是成长的基石。好想问问此刻身在天堂的妈妈，这样的爸爸，您可以放心将两个宝贝交给他了吗？

后记:其实爸爸除了爱打麻将而忽视和家人的时光外，其他方面都挺好——工作踏实，为人善良淳朴，孝敬老人……也许是妈妈的“女强人”特点让他也对妈妈产生了依赖吧。爸爸很爱妈妈和我们，这个我们不能否认，但可能他爱的方式不对，对我们太过“放养”的爱，才形成了之前他的不靠谱形象，但妈妈病倒后，他在医院的无微不至以及现在对子女的贴心，让我很开心，今生能成为爸爸的女儿，一点也不后悔。正如我所说的，一个人真正的“成长”，和年龄无关，和自身的经历却是正比关系，我们不能对父母太过苛刻，因为他们也曾是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