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

✨ 烟火凡尘 ✨

第一次见他，那年我八岁，他十岁。

他从外地转学过来，他家正好住在我家楼上，他妈妈叮嘱我，说他刚来，让我带他熟悉环境。

第一次横穿马路，我都过去好久了，还见他局促地站在路的对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车，任我怎么招手，他都不敢过来。没办法，我又走回去，牵着他的手过马路，他紧张得拽着我的手不放。

因着住在楼上楼下的缘故，我们总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每学期结束，我们总喜欢比比各自在班里又拿了几个第一名。他每次看到我语文成绩单总是一脸的羡慕，说：“我为什么语文总拿不到第一呢？”

　　少年时光转眼溜走。

我上高中时，他已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习成绩出奇的棒，每学期总是年级第一名。这回轮到他带我走高中校园了。每天早上他总是先把自已的单车放在楼下，然后上楼来帮我把车抬下去。每天一起骑车上学，一起放学，还记得高中物理那会我总也绕不清左手定理右手定理，每次看我左右手的乱比划，他就笑得前仰后合的。

日子就这样缓缓过着。

发现自已爱上他时，高一那年的暑假已快来了，而他也快参加高考了。那天如常一样，我等着他放学，却发现他推着单车，身旁走着一个女孩，远远的就看见女孩的一头乌黑长发在风中飞扬。

连着几日，我都恹恹的，无论他怎样说笑话我都再也高兴不起来。那学期我的成绩考得出奇的差。可大家已经忽略了我的成绩。因为他那年的高考，考上了北京那所最著名的高校。整个暑假，他家里都恭喜和道贺的人群。

　　一天傍晚，他约我去我们常去的那条河游泳。

那条河是我们最喜欢的一条河，沿着河边长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夏天走在里面，有风吹过时，树叶哗哗响着，象一首清凉的歌。秋天我们会在那儿数落叶，走在落叶上声音沙沙的，就感觉自已好象某个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

那天我们没有象往常一样游泳，我同他静静地坐在河边，看河里的水草招摇着，他轻轻拥我入怀，然后他吻了我。至今我仍然记得那个吻，他的唇软软的，温暖而湿润，有些局促。我又想起了他第一次过马路的情形。而我也有一丝慌乱，那是我们的初吻。那夜，满天繁星，每颗星星都闪闪发光。我们约定，大学时再见。他说：“好好学，我等着你。我学的是理科，你去学文科吧。我算了一下你的成绩，除掉理化，你的文科成绩仍然很不错，足够你进文科重点班了。我在北京等你，我们一个文科一个理科，正好互补。”

我们象小孩子一样拉勾，想起了那首歌：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要……

　　命运最终给我开了个不大不上的玩笑。我没能如约前往北京，只考上了省内一所很普通的高校。

没了升学的压力，加上他安慰我说，本科没考到北京不要紧，你还可以考研，我会在北京一直等你。很快地我便从高考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

大一那年我们相当开心。我们彼此写了很多信，说我们各自的生活，大学校园的趣事。那时盼信成了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一件事。他放假回来，我们会一起去四处访友，到处胡吃海喝，那时家里每条街的小吃都被我们吃了个遍。他相当纵容我，有时我们一起下五子棋，他会笑咪咪的看着我悔了一步又一步棋，等最后我再也没法悔时投子认输；有时我会拉他一起去游泳，总是趁他不注意时推他下水，等他呛得乱七八糟的爬上岸，我却早已游到对岸了。

　　可是，我心里仍有个心结，北京是我梦想失落的地方，因此我坚持不去北京，我怕去那儿看到他的校园我会伤心。因此，都是他每个假期回来看我。

人说读书读多的人的都有些傻气，他也是如此。有一次我在信中说好想吃北京的糖葫芦，结果那年的国庆节，当他出现在我宿舍楼下时，他拿着几串糖葫芦。他真的傻傻的从北京买了几串糖葫芦，坐了一天的火车给我带回来的。糖都有些化了，吃在嘴里，我没吃出甜味，好象有些咸咸的味道，我想我那天一定哭了。

就这样我们平凡地过着我们的日子，我们都以为以后的生活就是如此。

现在回头想来，我们之间的问题应该是出在我读大三的时候。他一直是个很棒的学生，大学四年读完后，他读研究生继续深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盼信不再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了，而他的来信也渐渐减少了。常常都过去了半个月或一个月，我才想起，好象他好长时间没来信了。对他没来信，我好象也不特别的难过。他的信开始越来越短，而我的回信也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他不再每个假期都回来，总说功课很忙。唯一回来的一个寒假，我们却聊不到一块了。他说的话题我总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而我说我身边的朋友，他也总接不上嘴。那年我们是大吵了一架后他回学校的，因为他总说我交的朋友是一群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狐朋狗友。

他回去后，信渐渐的越来越少了，电话里常常说不了两句，就匆匆地挂了。他后来放假都没回来了，而我好象对他回不回来也不是特别的在意了。

大学毕业后，我选择了工作。读了这么多年书，我有些厌倦了。我打电话告诉他我上班了，他只在电话里说：“好呀好呀，工作了也好。”

我上班后，他被学校保送读了博士。我们仍然通信，但信里少了许多甜言蜜语，很平淡的信，就象两个老朋友一样。有时打打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我听着象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好遥远……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差去北京的机会。我没跟他说我到了北京。当天下午办完事后，按着他信上的地址，居然找到了他的宿舍，不过找到那儿时已傍晚了。他不在，他的同学说他看电影去了。看着他们探寻的眼光，我有些知道了什么。我对他们笑笑，说我出差来这儿，他妈妈让我顺道过来看看他。他的班长坚持把我送到了我住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跟他们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我住的宾馆。他不停地向我解释，他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笑着看他，看他领口有一圈污迹。他停下来，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记得洗衬衫时领口要用手搓。”

　　那天我们在北京玩了一整天，他带我去长城、去故宫……我拉着他的手，他的手从小就是汗手，湿乎乎的，那是一双我从小到大就拉惯了的手。

回到家里，我写了一封长信给他。我告诉他，其实我们都不再爱对方了，时间、空间早已给我们下了咒语，只是我们仍固执地坚持，以为能打破那个魔咒。在信里我对他说，谢谢你，谢谢那些我们曾许下的诺言，我们曾共同设计、共同打造的每一天，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曾经深爱着对方。分手，对我们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我愿重新做回你的妹妹，我真的只能是你的妹妹。

信寄出半年后，他娶了他的学姐，然后移民去了加拿大。而我，来到了深圳。

有时候我们会在电邮里说说自已的生活，问候一下彼此。他现在已是孩子的父亲，他在电邮里告诉我，他的女儿跟我一样，有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总也长不长。可是他从来不知道，我的头发已经很长很长了，秋天在我们那条河边照了一张相，满地的落叶，长发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