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十载,若有所思-神经内四贵永堃主治节日感悟

李陶然

<h3 align="center">今天的风是如此的喧嚣,吹得窗户呼呼作响。</h3><h3 align="center">今天下午又抢救了一个重病人,安定下来,想起明天就是08-19日,是中国首届医师节。</h3><h3 align="center">回想起来我作为医生已经十年了,再次看到当年的医学生誓词,仍然感慨万千。<br></h3> <h1 align="center"><b>天下大事,必作于细</b></h1><h1 align="right"><b>------从医十年所感</b></h1><h3 align="right"><font color="#ed2308"><b>新医一附院 神内四 贵永堃</b></font></h3><h3> 大道之行,发于毫末,成于点滴,收于精微。我是一个小大夫,在临床工作中摸爬滚打了十年,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要想成为一名医学大家,必须要注意蛛丝马迹,要善于明察秋毫,在点滴中追求一流,在夹缝中寻找希望。平凡又忙碌的工作之外,独坐一隅,思绪翩飞,常常会有那么一些人,那么一些事,那么一些瞬间涌上心头,挥之不去。<br> 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br> 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我作为值班医生正在进行最后的夜查房工作,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急会诊电话,急诊科的值班大夫接诊了一个怀疑脑梗死的患者,打电话请我科急会诊。我赶忙跑过去,一个68岁的老大爷,平时身体很健康,一周前稍有点发热,口服药物3天后体温就正常了,2天前出现了头晕及走路不稳,声音还有点嘶哑,在当地县医院输液一天不见好转,于是连夜转至我院。我立刻对老大爷进行了详细的神经内科专科查体,发现老大爷右侧睑裂稍小,右侧瞳孔较对侧稍小,结合他有头晕、声音嘶哑、行走不稳的症状,非常接近延髓背外侧梗死的临床表现,且在症状出现前有发热史,考虑脱水引起脑部低灌注从而导致脑梗死可能性大,建议入院后进行头颅磁共振进一步检查,家属表示同意,为老大爷办理了入院手续。第二天查房,老大爷没有饮水呛咳、吞咽困难等情况,四肢活动正常,但是头晕、行走不稳症状没什么变化,我们依旧高度怀疑延髓背外侧梗死,为患者预约了头颅磁共振检查。第三天凌晨4点,老大爷突然出现高热,体温40℃,呼之不应,四肢强直,呼吸急促,痰鸣音明显,立即给以复方氨林巴比妥及冰块物理降温及吸痰处理,急查血常规及血培养,一个小时后体温无明显变化,再次给予退热药物后体温稍下降,早上9点多,体温再次升至40℃,用药后至11点体温终于下降到37.8℃,但仍是昏迷状态,且查体时颈部有强直表现,此时头颅核磁图像已在电脑上显示,没有发现急性脑梗死病灶,我反复观察延髓部位的图像,依然未见梗死灶。考虑当时处于乙型脑炎流行季节,且患者出现高热、昏迷、较早累及呼吸系统,结合主任意见,我们考虑患者可能患有重型脑炎,于是我又追问了一下患者的职业史,发现患者是养牛的,发热的原因需要排除布氏杆菌病,于是我又脱下患者外衣,让患者仅穿内裤,仔细的对患者进行了全身体格检查,没有发现出血点或者瘀斑,没有肝脾淋巴结肿大等。为了尽快弄清病情,在家属的配合下,我们在中午12点给患者做了腰穿检查,同时联系公共卫生科送检了乙型脑炎及布氏杆菌病相关的检查。<br> 第四天病人病情急转直下,早上6点突然出现呼吸急促,痰鸣音明显,血氧饱和度下降到85%,与家属沟通后转入监护室治疗。早上08:30监护室的同事给我发来一张图片,是两只虫子的照片,他解释道,护士在为患者进行股动脉血气分析采血消毒时,发现患者右侧腹股沟区有两个小黑点,软软的,而且还在蠕动,她们仔细一看原来是两只小虫子,他们都没见过这种虫子,于是拍照发给我,我仔细一看,这不是蜱虫么,虽然以前没见过真的蜱虫,但是在电视新闻里见过,回想患者近日的诊治经过,患者是养牛的,经常在草丛里劳作,结合患者有发热、颅神经受损、颈强直等表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患者是蜱虫叮咬引起的神经莱姆病啊。尽管神经莱姆病表现多种多样,漏诊率很高,而且我们中原地区蜱虫也很罕见,但是我仍为我漏掉了腹股沟区的检查而深深自责,由于患者当时穿着内裤,我漏掉了腹股沟区的检查,而恰恰是这里发现了最重要的线索,如果我能在入院第一天就发现蜱虫,就不会有那么多毒素释放入血,老大爷的病情可能不会迅速加重,如果我能早些对老大爷的疾病诊断明确,并进行针对性的治疗,老大爷就可能不会进展到昏迷的阶段,如果。。。。。。但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真相被一个内裤遮挡。<br> 回想科里退休的马铭心主任,她对患者查体时要求患者必须脱光,肛门反射也是必查,而现在的我们,在日益忙碌的工作中忽略了对于细节的检查,依赖着各种仪器对患者进行所谓的“全身查体”,却忽略了只需一个听诊器、一支瞳孔笔、一把叩诊锤所带来的最便宜、最简单却最重要的“全面体格检查”,我们越来越信赖仪器测出的各种数据来分析病情,却越来越不相信我们的双眼,只有一双慧眼才能带我们穿透迷茫的雾霾,找寻疾病的本身。为此我自责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接诊的每一位患者,我都会进行毫无遗留的查体,希望为每一位患者做到精准医疗,避免给患者带来不必要的身体、经济负担。<br><br></h3> <h3><br></h3> <h3> 二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h3><h3> 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临床医生,我们都希望在看似重复的工作当中追求精益求精,力求优化流程、规范诊治。众所周知,神经系统是繁琐而复杂的一个系统,尽管常见病、多发病莫过于脑血管疾病,诊治相对简单,但作为三甲医院的一名神内医生,对于神经系统的疾病的诊治有更高的要求,比如遗传代谢性疾病,一个微乎其微的“点对点”的单纯的一个基因发生突变,其所带来的级联效应便会无限放大。行医生涯,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罕见病让人“束手无措”,不仅面临着诊断上的困难,更多的是即使诊断清楚了,依旧没有任何办法去逆转“天命”。我们能做的就是尽早给病人和家属一个明确的答复,避免其在盲目的求医道路上越走越远,避免浪费更多的金钱和时间。 当我初次见到小明的时候,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一个32岁的男性病人,比陪他来的爸爸、哥哥还要显老很多。他秃头,只有158cm的身高,体重47kg,要知道他的哥哥可是178cm的90kg的壮汉,小明说自己已经双腿无力并且走路不稳3年了,经过详细的查体,我发现病人双侧锥体束均受损了,并且出现了严重的躯干共济失调——走路无法平衡。在了解基本情况之后,我给病人完善了相关检查,核磁结果显示病人双侧小脑半球有异常物质沉积,但是单纯影像学上根本不知道是哪种物质沉积。在科室例行的疑难病例讨论当中,针对这个病人的情况我向科里的医生进行了详细的汇报,闫海清副主任医师对病人进行了更进一步的问诊和查体,了解到病人2岁的时候做过“白内障”手术,并且发现病人双侧跟腱增粗——可是答案更加扑朔迷离了。我进行着复杂的头脑风暴,可是依旧无法想到有什么疾病能同时累及小脑、锥体束,幼时的白内障、跟腱增粗到底和目前的疾病有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患者已经入院一周,依然诊断不清,并且毫无头绪,病人家属很焦虑,在得知我们建议进一步完善多系统的检查之后更是着急,毕竟这些检查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去支持。结果出来了,多发椎体可疑脂肪岛的异常信号和胆囊壁的胆固醇结晶——似乎又是没啥用的结果。这个时候我意识到,按照常规的思路根本诊断不清这个病人,书上没有任何一种疾病能匹配的上,我要找寻别的出路。经过连续几个夜晚辗转于丁香园进行网友沟通、查阅外文期刊,最终我考虑病人可能是一种遗传罕见病——脑腱黄瘤病,这个病是一种罕见的遗传代谢病,可以导致人体内胆汁酸的代谢紊乱,引起胆固醇代谢异常,造成多系统的异常代谢产物沉积,仅用一种疾病就可以解释病人的幼年白内障、锥体束受损、走路不稳、小脑异常信号等,完全符合我们临床诊断的基本原则——一元论。可是问题来了,这个病的发病率要小于5/100,000,全世界数百例都是个案报道,这个病会发生在小明身上吗?在与张平主任以及闫海清副主任沟通之后,我们积极联系我院普外科和病理科,对病人进行了跟腱的活组织检查,与此同时,联系了第三方检验机构,对病人血清进行了基因学的检查。焦急的等待之后结果于我们预想一致——病理结果显示跟腱大量胆固醇沉积,病人的CYP27A1基因上有两个位点的基因突变!可以百分之一百诊断患者就是脑腱黄瘤病,这个发病率小于5/100,000,全球只有数百例报道的脑腱黄瘤病就发生在他的身上了。考虑患者家境贫困,反复就医已经使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负债累累,我们与第三方检验机构反复沟通,对小明的父母进行了免费的基因检查,发现他的父母都是致病基因的携带者,很不幸,父母各自把一条致病基因遗传给了小明,导致了他的发病。 </h3><h3> 多次查阅资料结果显示,由于脑腱黄瘤病和基因遗传有关,目前没有办法去根治以及逆转已经发生病变的组织,最好的治疗结果就是抑制该病继续进展,防止异常的胆固醇代谢产物继续沉积,目前公认的治疗有效的药物叫做鹅去氧胆酸。可是我们医院没有鹅去氧胆酸,于是我发动了整个科室的人利用各种人脉关系去积极打听,发现新乡、郑州乃至全河南都没有这个药,甚至在神经内科专业知名的上海华山医院也没有,我们的心情由兴奋跌至谷底,最后经过查阅才发现该药可能在全国只有一家企业在生产,几经辗转,我们终于联系到了这家远在黑龙江的药厂,最后病人终于用上了特效药,尽管对于已经发生病变的组织没有办法恢复,但是我们及时对疾病做出了正确的诊断,并拼尽全力去帮助患者进行治疗,拯救可能继续发生病变的组织、器官,从而提高患者生存质量,我们内心还是很欣慰的。 <br></h3><h3> 由于罕见病只是个案,目前并没有得到广大医生以及政府层面的重视,病人乱投医、大量花钱却又不得其果的例子比比皆是;医生对于罕见病的诊断也很困难,繁重的临床工作使我们很难做到去认真查阅资料,对疾病抽丝剥茧、追本溯源,进行深层剖析,很多都是敷衍了事仅仅给以对症处理。对于大千世界,我们真的太渺小了,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大夫,没有那种改变基因的能力,但我们身上的责任太重了,我们看似简单的几个字的诊断可能会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 </h3><h3> 从医10年,接诊了各种各样的病人,每每诊断清楚一个疾病时内心都是无比的自豪,可回想在谜底揭晓的道路上,是谁总是抓耳挠腮、迷茫又忐忑地走着每一步,是谁总在跋山涉水、洞幽烛微、持之以恒地探寻最终的答案。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于细微处着眼,必将离医学大家越来越近。</h3> <h3 align="center">恰逢雨夜,借此节日,若有所思。</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