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戎马半生 归来仍是少年——谨以此文庆祝首届“医师节”并纪念别样军旅生涯

佛系医者

        今年上半年，我一位大学同学兼战友自主择业了。前几天，我请他吃了顿饭，算作对他离别军营的饯行吧。

        25年前，我们一起考入一所全国稍有点名气的军医大学。想当年，一副“不为良相宁为良医”的豪迈气派；而如今，25年后，也算戎马半生了，良相不可能，良医亦难成，见面聊了几句之后就不禁唏嘘不已。

<壹>

        遥想学医五年，虽没有像文科生那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也没有理科生那样穷究天理神游宇宙，因医学自身的特点我们医学生大都严谨细致、较真认死理。学解剖课大家都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对一具具献身医学的尸体产生了神秘感和敬畏感，更重要的是对人体的内在解剖结构确实充满了十足的好奇感和求知欲。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我和这位同学正在逐层解剖胸部的时候，一位教员过来看了一眼，然后跟我俩说“小心一点，这地方有一根神经”，我们听后就很慢很细致的解剖，果真看见一条细小如发丝的神经穿过！不禁对这位教员产生了由衷的敬佩。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这位教员竟然不到30岁就当上了正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而且临毕业前听过他的一次演讲，说他当年在日本京都大学进修时，一位日本同僚竟然说出“中国还有传真机”这样蔑视中国的话，他当即响当当的回应道：“中国不仅有传真机，还有原子弹！”一下子让小日本同僚哑口无言！演讲会场上也一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雷鸣掌声！

        正因为有了这些指明灯般的专家教授的指导授课，虽然我们学医五年有60门左右课程（比一般的专业多了一倍左右），但我们没觉得有多辛苦，反而感到很充实很有意义。记得在上临床课期间，我无明显原因突然腰痛的直不起来，同学赶紧把我送到相关科室就诊，检查完后确诊为急性腰肌劳损，马上给我打了封闭，腰很快就不痛了，而且再没复发过，令我对医学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感觉医生真如神仙般能很快解决病人的痛苦，当医生真是有成就感啊！

        但这种感觉没过多久就被残酷的现实惊醒了！在肿瘤科实习的时候，看到那么多晚期癌症患者痛苦呻吟和绝望无助的模样，让我一下惊呆了——原来现实中还有这么多医生无法解决的病痛！以前那种当医生的成就感立马消失了！后来当看到美国纽约一名叫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上写的文字“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中文翻译：“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终于理解了这段话的深刻内涵和现实意义！

        幸喜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多骇人听闻的医闹事件，医患关系还比较和谐，医护人员普遍受到尊重和重视，我们对将来成为一名医生仍感到信心满满和骄傲自豪；否则像现在这样医闹和医疗纠纷频发，对于当年的我们来说也会像现在的医学生一样，是难以承受之重的，一样对行医的前途堪忧的。

        毕业前，我原本打算考研的，但迫于一些现实生活的压力，准备早点出来工作挣工资养家；而我这位同学积极准备考研，并且报考了当时全校著名且唯一的中国科学院院士的研究生，一副考上和并留校踌躇满志的模样。但现实总是人算不如天算，考试结果出来，他的总分超过分数线20分，但医学综合单科差分数线1分！这样的结果他当然也不能接受，于是立即写了一份声明之类的稿子并鼓起足够的勇气，专门跑到院士的办公室，当面向院士说明了情况。他后来告诉我，他尊敬的院士只说了一句话送给他：如果学校要你我就要你。他听了这句话后默默的离开了，他深知一个农村出来的学生如何能做得了大学领导的工作啊，于是他放弃了！（这些事都是多年后他有一次喝醉后跟我说的）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和我一起分配到高原地区——号称大美的青海。

   自主择业公众号首发文章

　　人生有无限多的岔路口，在岔路口面前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做选择，而不同的选择结果也就必定开启不一样的人生！不同的军营，同样造就别样的军旅生涯！

<贰>

        到青海之前，我找老乡托朋友的好赖还找到了点小关系，利用这个小关系我留在了省会西宁（虽然西宁当时看上去像南方的一个小县城）的一所团级医院。而我这位同学却没有我那么幸运。他一开始就不愿意来青海，分配后他没立即来报到，而是回老家四方奔走求助亲朋好友去了，希望能重新分配到别处。找了一两个月后事情有了转机，他说当时找到了一个在京城的远房亲戚，答应帮他调到北京，但说他的档案已经寄到原分配单位去了，让他自己去弄回来。这一去弄档案，直接把他整到了海拔接近5000米的唐古拉兵站！说他违抗命令不服从分配——原本可以开启留校生涯的人生九十度转折开启了不一般的高原高海拔人生！

        而我留在了西宁这所所谓二甲的军队医院，开启的是一名小医生的生涯。虽然偶尔也有一些巡诊和训练之类的小任务，但总体上还是过着小忙加清闲的小日子。刚开始还激情犹存，工作两年后连考了两次研究生，结果都名落孙山，也就作罢了。

        波澜不惊的行医生涯中经常受到病人和家属的表扬或锦旗之类的表彰，对于医生来说都是转眼即忘的事情——真正的医者大都如此。但偶尔出现点其它小波澜事件却是N年之后仍然记忆犹新的。某年某一日，我值夜班，来了一位食管癌患者，骨瘦嶙峋，一查血色素才4.5克，赶紧联系输血事宜，想到这位食管癌患者贫血到这种程度还能只身一人前来就诊，真是佩服不已！但等到我把鲜血配好后按医疗常规准备给病人打抗过敏针剂的时候，病人死活不愿意打，说什么打了抗过敏针输的血液就无效之类的话，令我大惑不解；这位“坚强”的患者还跑来跑去找医院的值班领导，但最终都没有让我放弃提前打抗敏针剂的医疗原则，病人最后奈我不得只好先把抗过敏针打了再输了血液。事情似乎就过去了。但第二天真是画风一转，一大早起来，那位病人找到我，说他输的血液因为打了抗过敏针一点效果都没有，让我赔他10万块钱！我一下子惊呆了——在部队医院干这么多年了竟然也能碰上传说中的医闹！而且还是位身患晚期癌症的病人！我们护士长上来跟他解释做工作，他立马让我们护士长赔偿40万！并且郑重其事的向医院领导们提出了赔偿申请！好在医院领导处理得当，报了警备了案，虽然病人还请来亲戚朋友帮忙助威，但毕竟自知理亏最后倒也没闹成大事，最终以患者家庭经济困难为由，免掉了病人的全部住院费用，并且还捐助了病人数千元……一桩由晚期癌症患者自导自演的医闹事件就此摆平了！

        这位癌症患者只是为了一点金钱所以最后能轻松解决，但像这样的晚期癌症病人如果不是为了金钱，而是另有其它目的的话，想想都不寒而栗了！近些年来中国每年都频发恶性伤医事件，很多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人心不古或许历来有之，但这样频繁针对医护人员的事件真是亘古少有了！有人说中国目前只有一种病——穷病，似乎能解释现如今的一些矛盾问题；但再仔细深入的想一想，又感觉不是这回事！因为现如今中国相比过去，应该是中国历史上更富有的时代了，过去比现在穷的时代更多更严重，但过去这样伤天害理的医闹事件并没有现如今多！我们曾经有过“失落的一代”，难道还要出现一次“迷失的一代”吗？人性深处的一些东西——比如焦虑、浮躁、攀比、贪婪、嫉妒、拜金（权）等等，深藏于每一个人的内心，只是我们每一个人愿不愿意去正视它、去纠正它！而那些更美好的方面——例如从容、踏实、自信、知足、欣赏、淡泊等等，这些正能量亦内藏于你心我心，只待你我去开发释放！普通人如此，管理层更应如此！

<叁>

再说我们这位同学，在高海拔地区不仅践行了“海拔高，工作标准要更高；氧气少，奋斗精神不能少”的高原兵精神，而且与两地相恋了好几年的女友在唐古拉兵站举行了婚礼——这可是唐古拉兵站自1964年建站以来第一对在此举行婚礼的干部夫妻啊！这一事件当时一下上了著名的《知音》杂志头版头条（那时似乎没有头条的说法也没如今的头条火爆呵呵）。一番扎根高原的模样。但在沉寂了5年之后这位同学竟然又考上了解放军总医院（301医院）的研究生，他再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另一个岔道口，一片美好的未来又一次展现在他面前。

2010年4月的玉树大地震，再一次让我俩在西宁重逢。4月14日还没上班，就听说玉树发生了7.1级的大地震，一上班医院领导立即开会部署抗震救灾事宜，成立了40人左右的抗震救灾医疗队，我虽没被选中但作为后方救治人员随时待命。尽管我们医院的抗震救灾医疗队是到达地震灾区的第一家医院，但我们后方人员一直待命到凌晨2点钟才迎来了第一批伤员。伤胳膊的、断腿的、头部外伤的各种惨状自不必形容，印象最深的还是一名刚出生只有4个月大的藏民宝宝，被人用一只羊毛毡包裹着——全身光溜溜的没穿一件衣服——4月份的西宁半夜气温一般都不到10度，而当时的玉树气温差不多0度上下！万幸的是我们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发现小宝宝身上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但他的爸爸妈妈却不知身在何处！这位小宝宝作为一名特殊的患者收在我的名下了。

医院里一下收治了100多名来自灾区各种伤情的患者，对于我们这种级别的医院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考验。幸好上级也考虑到这个问题，及时派来了总医院的多名专家给我们指导帮忙，其中我这位同学跟随他的专家导师也一起过来了。虽没有时间好好聚一聚畅谈，但在忙完救治任务之余我们还是聊了聊。得知他已经研究生毕业并且考上了博士，正准备毕业论文，又是踌躇满志看样子留在301毋庸置疑了。我听了之后虽然有点小失落还有点相形见绌，但经过我悉心救治一个月的藏民老太太临走时盛情地敬献我哈达，并非得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的时候，我的小失落一下子消失了！而那个4个月大的宝宝，我们医护人员又是送衣服送奶粉送玩具还轮番抱养，最重要的是找到了他的爸爸妈妈，临走前小宝宝长大了好几斤，刚来时的黑瘦小子变成白胖的小朋友，我内心的那些不平衡也很快置之脑后了！不久，那位同学和专家们也顺利完成他们的使命任务心满意足的回京了。

不曾想半年之后那位同学再次回来了，虽然进了比我们医院稍高一级的另一家军队医院，但还是令我非常诧异。在我再三追问下，他才道出了实情。博士临毕业前，一位跟他要好的正在读研的北京妹子，看他专业底子强，求他替考一下专业课，而且说所有的环节都打通好了，让他放一百个放心，没有人查他替考的。有了这样的保证，也可能还有其它的原因他没说出来吧，他答应了她。当时替考的场景是：专业课的监考老师是他的博士生导师！一般人可能心里还觉得暗自窃喜吧，可没想到这位博导认死理当场就揭穿了他，并且通知了学校领导。再后来的结果就是：他不仅博士没毕业，而且被剥夺了硕士学位——按本科生重新分配！命运就这样再一次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多少人过了N年之后蓦然回首发现，原来人生有时候是在兜圈子！有的人可能是360度兜回原点了，有的人甚至兜进了深渊，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呈螺旋式上升兜圈！

<肆>

转眼没几年，当三十万大裁军的号令在天安门城楼庄严地响起，多少军人的内心开始骚动！各种念头丛生，不一而足。再之后军队文职化改革的逐步推出，更似平静海面的波澜，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汹涌澎湃，尤其在文职化改革的重点领域——军队医院。当关系到自身利益的时候，我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无动于衷的，总有一部分人在精打细算着，总有一部分人在反复权衡着，军人作为社会的一份子亦不例外。我，也在观望着；而这位同学很快就做出了自主择业的决定，只是他们医院领导珍惜他是一名人才，反复留了两年。去年年底估计是他转业的欲望太强烈了，强烈到跟好几位医院领导都发了脾气，最终今年才如愿以偿了！

坐在我面前的他，聊了半天之后又如往日一般豪迈不羁，侃侃而谈。谈到了自由，自由的感觉有如裴多菲描述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谈到了创业，创业的激情犹如马云创立阿里巴巴、马化腾创立腾讯！我问他，你创业准备干什么？他悠然的说道，中国目前每4人就有一个慢性病，每5个成年人中就有一个心血管病，每3个人就有一个胖子或准胖子，健康形势非常逼人！这样估算现在全国有3亿慢性病患者，15年后将有5亿，如果没有有效的干预措施，未来30年将是中国慢性病井喷的年代！这一番话点醒了我这个局中人，这样大的市场能不有一番大作为吗？！而且，上医治未病，慢性病健康管理从某种程度上也算预防医学，慢病管理事业也该算得上高大上的事业。想到此，我不由衷举起钦佩的酒杯敬他道：“愿你戎马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过往已往，未来即来，我在岁月深处微笑”，同学回敬我的这句话时隔多日依然在耳边回响。正如丰子恺先生当年所言“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念过往，不惧将来，如此，安好。”这位同学的豪迈之情或许更胜一筹。从此把这几句话牢记在心，以自勉。

- end -

 自主择业公众号首发文章

注:

1.此文系本人在自主择业公众号首发文章，转载续经本人授权同意。

2.本文部分情节属于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3.首届医师节祝福同行:医者仁心——但愿天下无医闹、仁义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