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原创）

一木美

　　女儿的远嫁永远是母亲的痛。而梅子的远嫁就是母亲的痛。回娘家对于远嫁的人来说永远是个“隆重”的征程，尤其是远嫁的梅子有了年幼的孩子。

暑假已经过去一半，梅子才开始准备回娘家。虽然梅子知道娘肯定是想她的，想她的女儿的，但是娘却一直劝说着农村没有空调，伏天太热，而且平房蝎子多，万一蛰到可是够一呛的。纵使是这样，梅子还是收拾了满满的行囊准备回家。准备工作是繁琐的，考虑必须是周全全的，心里必须有一个大构框。早晨女儿要吃的小面条，专门的碗勺，中午需要喝奶粉，奶瓶，奶粉，奶瓶刷，消毒器，恒温器，矿泉水，晚上洗澡的浴桶，洗衣盆，换洗衣服。大到女儿的被子隔尿垫小到她的指甲刀，常用药，装满了一车。婆家的条件好一些，每次回娘家，梅子总是把婆家查看一遍，细细斟酌着那些东西婆家很多用不上而娘家正缺着。拿几把多余的伞，拿几个多余的插座，给父亲搬了两箱酒（做女儿的回娘家，少不了给父亲打酒的），就启程了。

娘家的大门是紧闭的，娘因为迟迟等不来回娘家的人，已经上山摘酸枣去了。娘是有手机的，怕上山弄丢了，多数时候是不带的，于是只有等了。等的时间倒也不长，娘背着袋子，陀着腰赶回来。因为和姑爷子见面的机会少，所以难免因为身上的劳动服局促些。娘咧嘴笑了，牙齿还白，就是牙龈处堆积的牙渍让笑容也局促了。梅子对于出外劳动归来的娘是熟悉的，倒是姑爷看见娘满脸滴答的汗皱皱眉头，说了句:“老太太真是不易。”

　　娘虽然嘴上说着:“说不让回来，还回来，你瞅瞅我这一大摊活啊！”可却急急忙忙给梅子三口张罗晚饭去了，父亲干瓦匠活还没回来，先让这三口吃了饭。姑爷子晚上不住就返程了，娘这心里也算一块大石头落地，毕竟答对姑爷子和答对女儿又是另外一样。自从高速公路在此通车，娘的挣钱的门路就从以前单纯的种地变成多元化的赚钱了。春天上山挖苦麻菜卖钱，初夏摘看桃卖核儿，摘山杏卖杏仁儿，这个时候正是摘酸枣的季节，过几天又得摞柏树籽儿了。一年四季都会在高速捡破烂（虽然我多次说过很危险，国家也不允许），砍树枝烧火做饭。由于是山地，地少的很，不能机械化，种地还是三十年前的耕作方式，累的很。这一大摊活计呦……

　　梅子回娘家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由于庄稼早就旱的不成样子，娘就一直念叨:“这点雨有啥用？”或许是老天也听到娘的祈雨声，真就这么下起来了，连着下了三四天。娘也高兴起来，如果晴天根本没时间陪着梅子，下雨就可以雨休了，变着法的做点梅子想吃的，爱吃的。这雨时下时停，雨停的时候有小商贩来收酸枣，下面就是娘和商贩的对话。娘:“最近涨价了吗？”商贩:“没有呢，还是八毛，要不你再放些日子等着涨价。”娘:“放着也掉秤，一回事，卖了吧。不能再贵了？”商贩:“不能了，要不你放地窖等等。”娘提高了嗓门:“今年的洋揦子可多了，没揦死我啊，这酸枣不好摘的啊。”商贩自然还是不会涨价，只有我知道娘摘的这酸枣肯定不容易。娘是轻易不喊疼的人，记得前些年家里整蔬菜大棚，柱子倒一个恰巧磕到娘的头上，血马上就出来，她还是坚持干完活又回家做饭。每次厨房的锅碗瓢盆用过之后放进刷碗桶，桶里的水浑浊不可见，娘的手往里伸，让菜刀划开肉，也只是撕一块火柴盒贴手上，接着干活。梅子太知道了，娘这样咬钢嚼铁的人说疼，肯定是真疼。

　　雨终于停了，雨后第二天早晨不见了娘。六点多，梅子见娘兴冲冲的回来了，“你猜老娘干什么去了？摘蜂子窝去了，我一直注意着你二哥家坝沿有个大蜂子窝，今天早晨我寻思蜂子翅膀湿了是飞不动的，可也不是，我戳下来，蜂子也飞出来了。”“那你挨蛰没？”“那到没有，我又去二马良子家的后屋摘一个，又去……看，能卖点钱了。”嗯，梅子知道的，娘也记得每个螳螂籽在哪？就等秋天摘了。

　　现在的人都是手机控，低头族，梅子也是。孩子睡了，梅子必定拿出手机玩起来，娘却在旁边有说不完的话。今年的蝎子多的很呐，不止我一个人抓，却也能三天卖一百多块啊。就是今年的蜘蛛网也多，每次抓蝎子回来都是粘了满脸的蜘蛛网啊。你说那狗也是有意思，老狗的耳朵就不行，去你三姨家抓蝎子，那老狗就听不着我去，大干面子家的狗也老了，我一点不用轻手轻脚，狗也听不见。桑宿她家的狗就不行，小狗，耳朵可灵着呢，每次我都鸟悄的，结果还是叫个不停，然后桑宿他爸就出来喊了，谁抓蝎子呢？谁啊？然后我就猫他俩厕所去挺长时间才出来，哈哈……梅子再也没有心情刷手机了。

　　离上班的日子近了，梅子又开始打包行囊，准备回自己的家了。然后就害怕了，害怕娘的眼泪。

出嫁当天娘的眼泪，婚后第一次回娘家的眼泪，每一次别离的眼泪都历历在目。娘对于每次的离别总是诚惶诚恐的，只因这梅子离的太远。

娘记得酸枣的价钱，记得山上每棵看桃树的位置，却很少记得梅子，女儿的生日。娘爱梅子吗？答案是肯定的。

启程回家了，梅子的眼前一直晃动的是娘步履蹒跚又焦急追上来的身影，手里攥着汗淋淋的200块钱，说给女儿买点漂亮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