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巷弄

来吧朋友

　　我寻访着小巷，我慢走在建水古城的巷弄里，我的时空发生了交错，我从喧闹的建水城穿越到了宁静的临安街。

桂林街、白雀寺、永宁街、隍城庙……它们一一被纵横的小巷串联，这些小巷就是一条条磁场极强的线，一不留神，一下就把我吸住了，挣也挣不开。

小巷们用最平易近人的安宁，勾起温婉的情愫，它们的清寂融在缕缕的青烟处，它们的烟火味道满盈着光阴的故事。

我终于又寻迹到了，我有旧梦的感觉！

我听到了那年那月一群屁孩成天在巷子滚铁环的“嘶嘶”声，我看到了瞒着大人在巷口开“酸菜会”的开心伙伴们，我闻到了油煎麦面粑粑的香味，我们把那棵番石榴树爬得异常滑溜。

我们还在小巷里用草绳拨弄过蚂蚁窝，那条把孵蛋鸡咬伤的黄狗被我们追得惶惶不可终日，巷弄里的阿娇和几个小黄短辫忘情地跳着橡筋舞、丢纽扣……

　　在这些老街上，小巷幽深狭长，用青砖墨瓦铺陈了古朴，一条条青石板小路一直向纵深处拐着弯，巷子里两只小花狗在放肆嬉戏。

绵雨初歇，小巷里散发着熟悉的气息。斑驳的墙角下，长着几株旺盛的狗尾草，沾惹着几粒水珠，映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矜持而得意地摇曳着。

　　想起诗人戴望舒那遐想雨巷的一幕：

悠长而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在小巷里，我也没有看到“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但我能体会到诗人于那年花开的时节，心中一直渴慕“丁香”的情怀。

他不是也挺烟火么？

　　小巷的故事是一直延续着的，剪不断，理还乱，有凄美断肠欲说还休的爱情，有幽怨扶门依依东望的徘徊， 有母伫巷口银发迎风的盼归，有燕儿呢喃飞入百姓家的寻常。

那些古老的故事，在小巷深处，依然在不变地轮回番演，或惊魄动魂，或波澜不惊，过去的事就是现在的事，现在的事就是过去的事，烟火，从未远去。

流年容颜会苍老，今古情牵仍无期。

　　

　　乱步巷弄，让心又有了一回归宿，这个归宿诠释着“生活不仅仅是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诗和远方有些缥缈，或者，其实就是内心深处里的那一抹小巷残阳吧？

欲将迫切的心魂轻轻安放，在一简素笺上荷笔流迹，徘徊于平仄的断章残句，在树影摇碎时听一听雕窗外雨打芭蕉，琼花飞落，舒缓梦萦。

这样的遐情景韵，此时就现在我眼前，丝丝入扣，应和心扉。

　　巷弄里，传出从老井里提水的声音；老屋内，奏鸣着锅碗瓢盆的轻叩。

一对老伴夫妻，不紧不慢地清洗着刚刚从地里掘来的蒲公英，相濡以沫的岁月，也已经在他们的额头上留下痕迹，他们的眼神，一如昔往。平淡的烟火生活，早把那些留在岁月里的心结打开了。终因淡泊，他们可以从容以对风雨，恬静厮守一生。

现代社会，早已经在快车道上欲罢不能，停不下来，我也是这列快车上的一员，神色匆匆，累了困了，也只好装出一副无所谓；但我的骨子里，一直执拗地喜欢这样的烟火，直如上善若水的古朴素径，随心随性。

　　古道巷弄，一直是烟火里的尘埃，不染晦涩，不刻浮雕，不与虚华，不离平常。
看不尽的熙熙人群，渐行渐远的流芳花季，已散落于时光深处。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捧怀于心，巷子徘徊，曲径幽幽，今夕何夕兮？

一巷炊烟，让流光浮动散碎的叠影。

我在绵柔的潜韵里静静回味，清逸，缱绻；我让韶光的枝桠抽出胭脂的清芬，慵懒，抒怀。

　　小巷是城市的肠道，巷子里的吆喝声是一声饥饿的肠鸣。

引车卖小吃的小贩们也是巷子的常客，他们兜售的地道小吃，早已是老字号了。一碗素勺粉里有多少香美的过往，一块狮子糕有多少甜蜜的青春。

伫立在青石巷，我又听见了熟悉的铁堑的声音，叮当糖的味儿，从小巷那头传了过来，它裹挟着纷然的回忆，那是幼时甜一口香一天的剪影。那位手法娴熟的大姐，托清音言卖志，铁堑敲得像快板。“叮叮当——叮叮当——”，节奏清越单一，远离宫商角徵羽，却穿透了每一间沉静的屋子，增添了温情的烟火，人因烟火而幸福。

　　“磨剪子咧——戗菜刀”，声音略带沧桑的那位大哥师傅，推着小木板车，从巷道深处拐了一个弯，转了出来。
他的吆喝就是唱腔，唱词简洁，功夫扎实，节律自然，不失韵味。那腔“磨剪子咧”，如水泛波，微微起浪； 而“戗菜刀”呢，直似飞瀑下泻，跌宕起伏，“戗”音出来了，稍顿，直跟戛然的“菜刀～”，干脆利落，带有钢音。岁月在他的腔唱中沉淀，巷弄成了他跑龙套的舞台。

　　伴随着“叮叮当”的清激声音，呼应着“戗菜刀”的穿透力感，“卖冰棒咧～”的圆润调子也不甘示弱，柔音悠扬在巷口到巷尾，缓解了憋闷，带来了清凉。

这些声音符号，成了巷弄的标志。

　　那些老居民已是巷弄的一部分了，亲切、安详，宁愿封闭自己，早已心无旁骛。老屋一住几十年，几辈子的，魂舍啊！正是“老屋落地气，破家值万金”， 不离不弃的入骨烟火，谁能舍离？椽子朽了，大不了修补一下，屋檐漏雨，就用石灰泥塞孔。

坚忍，已经固化成了他们独有的东西，简单，是他们波折大半生的终极回归。他们早已读懂了老街老巷的每一片青砖瓦片，承袭了老街老巷沉淀下来的人文情怀。

　　建水老城的巷弄，还能叫我说什么好呢？
看它的青砖灰瓦，感受时光深处的稳重吗？访它的逸闻趣事，淘洗前尘今世的际遇吗？
都是的！

还有小巷深处的倚墙打盹，青石阶上的忘时聚聊，“笃笃”有声的难离烟筒，老屋檐下的燕雀蜗居，都让时光滞留，年年复年年。

　　我已沉醉于这些陌巷，忘了归路，这一抹清幽邂逅，瞬间成了忘年况昧，牵引着我心所往。

人巷缘成一体，无声已胜有声。

回忆着过往，也就憧憬着未来，你我尽情将心放空了，重回率真、坦荡、本质的素简，脱掉恼人的面具，而后轻松敛笑。

多好！

　　小巷深深，墙垣内的绿叶悄然深成墨色，荫荫地，在那一面青砖墙头探出枝头。

风的波纹律动，如聆听，如倾诉，掀起那面黄色的布幡。

一个人走着，与如水的光阴并肩。

我想就这样走着，走着，在一个阳光飞瀑的早晨，为一句轻唤停下来，门扉轻启，倾出一张春花灿烂的笑脸。

　　幽深的四合老院，盛满世事的沧桑沉浮；褪色的红砖青瓦，在流年里继续风雨；斑驳的墙面疏影，留下年复一年的印记；轻翘的木匣檐角，凝固一个又一个的面容。

　　洗尽了岁月的铅华，走过了季节的撒印，透过了无尽的空朦，不语的小巷，总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它似乎也忍不住显露它埋藏了那么久的事，它要倾诉，它在这一片天地间娓娓诉说，兹告着南来北往的客……

　　我的脚步很轻很慢，目光停留于途经的巷弄每一处。
　　我的心很静，也很潮湿，一如小巷的安静一般，缓缓地伴随着过隙白驹。生活，在许多时候，需要一些曾经的事物来丰盈自己。
因为我也在烟火里活着。

　　轻风解读陈年事，唯有炊烟伴夕阳。

我悄然离开了小巷，我的目光里写满了眷恋。我还会来续步幽深的小巷，寻觅小巷深处的烟火。

创作时间2018.8.17

拍摄地：建水县桂林街、永宁街、白雀寺街等地。

创作不易，若有引用，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