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是知青!</h3><h3>又一次仰望着高高的铁路大坝子,好像又看见了,老队长站在坝顶,扯着大嗓门:九队的,下湖干活了!好像又听见了,老支书吹响了“抢场”的哨子!</h3><h3><br></h3><h3><br></h3> <h3>厚厚的土墙,茅草屋顶,后墙开了个方洞,射进一束光亮,这就是我们知青的家,紧挨着铁路大坝,火车经过时,房间颠簸的如同地震一般。我们队长说了,时间长了就会慢慢习惯了!</h3> <h3>曳犁子</h3> <h3> 知青们来了,正值春耕春种,不违农时,生产队耕牛短缺,人曳犁子是常事。</h3> <p> 知青们来得正是时候,男女老少齐上阵,一人掌犁喊着号子,八九个人,头伸多长,弯腰蹬腿“使劲”的往前拉呀。又不是自己家的地,谈不上积极性,偷懒是必然的,看上去大家都在使劲,一上午顶多一趟来回,犁地不足两分田。都是来挣工分的,熬上一天,就得记上十分工。这工分实际上是不值钱的,到年底与收成一挂钩结算,壮劳力一天十分工,只划到一毛多钱,一年到头,起早贪黑,还是粮食不够吃呀!</p> <h3>“漂亮”死了</h3><h3><br></h3> <h3> “漂亮” 是我的好朋友,厚道的农民,一身的肌肉,身大力不亏,干活是把好手,是家里的顶梁柱。<br></h3><h3><br></h3> <h3> 我们生产队小队被大坝一分为二,坝东一半,坝西一半,队部在坝西,“漂亮”家在坝东,为了“方便”两边的联系,都要翻过高高的铁路大坝子。</h3><h3> 那天“漂亮”不知听谁说生产队要分家了。这可是大事,咱都是公家的人,生产队的财产谁都有份。“漂亮”没想太多,一咕噜爬起床,拎起粗布小褂直冲坝顶,准备拆门扒房子大干一场。</h3><h3><br></h3> <h3> 此刻“漂亮”满脑子想得全是,队部那三间草屋上的衫木屋架,不要被别人抢占了。不能耽搁,得火速赶到,要多弄点木料回来,好在老婆面前炫耀一番。</h3><h3> “漂亮”居然没看见喘着粗气、冒着白烟、偌大笨重正在缓慢爬坡的火车!楞是撞上去了。真是见鬼了?或真应了“久居鲍鱼之肆”不成!?让人扼腕叹息!</h3><h3><br></h3> <h3>其实生产队哪有什么值钱家当哟!仓库里的种粮已经下地,三间土坯墙的茅草房,可谓家徒四壁。屋架和大门是杉木材质的,算是值钱的家当了,剩下的就是饮牛用的大水缸、石头制作的牛食槽、还有一口大铁锅,冬季给耕牛烧水用的,哦!忘了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了,四头水牯牛和赖以生存的土地。再困难也要保证耕牛,吃饱睡好,全队犁田耙地全靠它们了。按当时的政策,耕牛是不敢随便杀了吃肉的,按当时的机械化程度和劳动力水平,牛比人重要的多,随便杀牛是要犯法判刑的!要不,非把牛宰了分肉吃!还有现金五元多,在生产队存活期存折上,这钱谁也不能挪用,是给牛机饲料的转款。这些就是一个生产小队的全部家当了!</h3><h3> </h3> <h3>按当时的逻辑理解:国家的火车运送公家的物资,况且又是“漂亮”自己撞上火车的,公家本不该负任何责任的。“漂亮”就这么死了,冤!据说铁路部门赔付了伤葬费。这是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并不偏远的农村的辛酸往事。</h3><h3>赘述一句,铁路两侧早已安装了高高的金属栅栏了。</h3><h3><br></h3><h3><br></h3><h3> </h3> <h3>他爸是站长</h3> <p> “他爸是站长”,人们介绍小倪时,最后总要附带上这么一句。</p><p> 小倪他爸是生猪收购站的站长,管十来个人,算股级干部吧!计划经济时,这个站长可了不得。生猪重量达不达标准,他可以决定收与不收,猪的膘肥肉瘦由人决定,定甲级,每斤就能卖五毛六,乙级只有四毛八了。那个庄稼人不想定个甲级多卖些钱!</p><p><br></p> <p> 农村盖房子娶媳妇是大事,卖猪更是件大事,盖房子娶媳妇的钱,都要卖了猪,换回钱得以实现。</p><p> 在农村生猪长到二百来斤,就想着早早卖了,卖个好价钱,筹划大事。夫妻俩头天盘算好了:狠狠心拿出几毛钱,上城里买上几斤净白的挂面。他们心里清楚,折掉几毛钱,换回的远远大于几毛钱。天刚亮,当家的男人睡不着了,叫醒妻子赶快烧上一大锅开水,将干挂面倒入水中煮个半生不熟捞出,放到准备好的大黄盆里。那即将上路的猪,已被饿了一晚上了,早已等不急了,溜着面条香味就跑了过去。平日里吃糠拌菜叶,偶尔加点麸皮,能吃上这等美味,真是想不到,闭着眼,低着头,没命吃,鼻子还发出的哼哼声,不大功夫,一盆面条连汤带面吃个尽光。</p><p> 只看这家男人手拿粗绳,吆喝着村民赶紧过来将猪撂倒,众人齐动手把猪抬到小板车上,捆个结实。男人外套都来不及穿,拉着小板车就往收购站奔去。妻子嘴里嘟囔着什么,大概黄盆里还剩些面汤,怪可惜的,一边看着面汤里的几根面条一边拿上男人的外套追赶上去。</p><p>卖猪就卖猪,怎么搞的如此神经紧张;不都说那时穷,吃不饱饭,怎么猪都吃白花花的面条?这你就不懂了,听我道来:干面条多少钱一斤,二毛四,一斤干面经水一煮估计可达四倍重量,前面不是说了甲级生猪可卖五毛六,就是乙级也翻了好几倍了,农民是算过账的。</p><p> 猪是吃饱了就睡,吃过了就拉,可不能让吃进去的很快就拉掉了,那是重量,重量就是钱呀!不快行吗?离收购站还有几里路要赶,得快!</p><p> </p> <h3> 要是今天卖猪的人不多还好,偏不巧,你前面已有十几个等着卖猪的人,前面人急,后面人更急,眼看着那猪早上吃进去的快拉完了,此时,卖猪人心情都是一样的,赶紧派人找站长,找小倪爸,快些收下自家的猪。</h3><h3> 再看小倪爸,嘴里叼一只烟,一边耳朵上夹一只烟,手里还拿一只,两手在空中比划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意思是让员工赶快秤猪。他径直跟着熟人去了。秤猪用枣木大杆秤,秤砣在人手中,多给三斤,少算二斤全在掌秤人手中。所以卖猪人要紧跟着秤猪的人,烟要递得勤,话要说的好听。过秤后还要按猪的肥瘦定级。</h3><h3> 给猪定级是关键,由小倪爸亲自负责。“一看二模三抓”,看猪外型,再摸猪屁股,接下来,手抓猪下膪,养得好的猪一看就膘肥体壮,手往猪肚子下面一抓,就知道有没有膘。但,能定甲级还是乙级,全在人为掌控之中了,主要还是小倪爸说了算。农民卖了个好价钱,蘸着吐沫,数着一摞十元“大团结”(三版十元币正面上有“工、农、兵”和少数民族人物,老百姓俗称“大团结”) 好不开心,庆幸那几斤面条没白喂,当然还要感谢倪站长手下有情啊。没卖上好价钱的人,绷着脸,一言不发,心想,都怨咱不认识倪站长。</h3><h3><br></h3> <h3>午收送饭</h3> <h3> 那年午收时节,为了抢收抢种,生产队送饭到田间。我负责做饭送饭。俩只木桶一边盛米饭一边装黄豆芽汤。送到田里,社员们吃好后,我挑着很少的残汤剩饭,慢悠悠的往回走。中午的的太阳火辣辣的,烤人,炫目,让人喘不上气来。正在这时,遇见了邻队的三个女知青。她们割了一上午的麦子,饥渴交加,实在走不动了,就蹲在树荫下不走了。小王她们三个女生看见我,不!是看见了我肩上的两只大木桶,她们猜想着,木桶里或许还剩些什么,像嗷嗷待哺的小鸟扑向饭桶。看见还剩些饭汤,顿时来了精神。拽个树枝对折当筷子扒将起来了,三个人把剩饭吃完,抱起木桶,将不多的豆芽汤喝个精光。全然忘记了女孩子的害羞与矜持了。她们都不满十八岁,如今这大孩子,还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娇呢。他们可没尝过饿饭的滋味呦!</h3><h3> </h3> <h3> 正是这顿半饥不饱的中饭,化解了短暂难熬的饥渴,却长久的留在了她们的记忆里,也留在了我们的青春里。</h3><h3><br></h3> <h3> 昨日,我们知青聚会,小王不无感慨地说:下放那时,我不到十八岁,一屋住四个女知青,都差不多大,干完农活回来,点上煤油炉自己做饭,有时饭还没吃上嘴,队长上工的哨子又吹响了。那光景……,时光真快啊!已经过去了四十年,那让人心酸而难忘的“午餐”,它在我的心中总也挥之不去。她转而像对我又像对大家说:正是有了那几年的磨难,在以后的生活中,无论碰到什么困难都没觉得苦过。</h3><h3><br></h3> <h3>油汆大闸蟹</h3> <h3> 有年深秋的一个夜晚,我与大队支书老吴,机面房的小年三人,到大河沟“捉”螃蟹。</h3><h3> 下面这段文字,本该悄悄的在“神父”面前忏悔时说得:“请原谅我们曾经犯下的错误吧!阿门。”</h3><h3> 那晚,本来是我和小年俩,政治上要求进步,想好好表现一下,积极主动跟着大队书记,去巡夜逮“捉”螃蟹的人,不成想到,头脑里“私”字一闪念,犯了错误,我们自己捉起了大队的螃蟹。</h3><h3>在此,也对不起老书记和小年了。</h3> <h3> 那晚抓到的螃蟹足有几十只,大河沟螃蟹膏肥黄多。披着月色我们把螃蟹拿到机面房,点上煤油炉,倒上大半锅刚收下黄豆榨出的豆油,少许抓点盐放入锅中,待油沸时,将肥硕的螃蟹放入油锅,数十秒钟后取出,沥干油,稍冷却。无论公蟹母拿上一只,扒去背盖露出蟹黄,大口慢慢将蟹黄吸入嘴里,舌尖在唇间游动,将两唇粘住的油中咸香带入口中,品味一下,鲜!实在是鲜!那是一种配比适度,咸淡适中,达到极致的鲜美了。吃上三,两只后,达到鲜味的高潮期,此刻你在磕开公蟹的大前鳌,将一坨汤汁充溢的洁白蟹肉放入口中,肉的鲜嫩,汁汤的饱满,简直就是对吃蟹黄后的一种完美的补充。此刻全然无需加入,姜丝、陈醋的必要,它就是一种完美的原味,至纯的鲜美。喝口清茶舒缓一下口腔,将蟹身,蟹爪里的肉吃下,这时是鲜味的平淡期,正是这平淡衬托了高潮的浓烈,平淡中不乏鲜美的回味。许多年喽,还是忘不了那个美好滋味的夜晚。</h3><h3><br></h3> <h3>“油汆大河蟹”是大队书记老吴的发明。这种不成菜系的美食绝非每个人都有口福能享受。它要有刚出水的大闸蟹,现收下大豆榨出的豆油,还有懂得美味的食客,这三者不知何时还能聚在一起喽!</h3> <h3>淮水畔,铁桥下,大坝顶,春天里,我们又回到了,曾经战天斗地的淮北农村,那里有我病痛时,端来热乎乎的玉米糊子的房东大娘,还有教我铡草喂牛、犁田耙地的大叔大爷们,还有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大的,带领我们学《马列》的团支部书记和妇女主任,还有让我牵挂的,每年青黄不接时,为了躲避大队干部阻拦的,天不亮就去讨饭的乡亲们!</h3> <h3>我们的到来,当年的大队领导们,像接待久别重逢老朋友样,欢迎知青们的到来。</h3><h3><br></h3> <h3>老书记还像当年带领我们政治学习一样,热情洋溢地发表了欢迎词。</h3> <h3>知青老严发表了演讲。</h3> <h3>“重温知青岁月,再铸老友亲情”知青们在村委会前与大队领导们合影留念。</h3> <h3>当年的姐妹们,四十年后再去看看,哭过、笑过、闹过,曾经在一起住了几年的家。</h3> <h3>当年的老队长,走近仔细端详,还是旧模样,现已八十多了,身体硬朗,还住在老宅里,等待规划拆迁。</h3> <h3>九队知青和新老队长合影</h3> <h3>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握着的双手久久不肯松开。</h3> <h3>我们小队的生产队长吴夕平,当年是他把我选中,留在了九队。</h3> <h3>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团支部书记吴夕强,总是一丝不乱的梳着“大背头”,用现在的语言形容叫,“酷”,“帅”。</h3> <h3>老书记吴夕保和老知青在一起。</h3> <h3>团支部书记老吴,还在讲述着往日的美好回忆。</h3> <h3> 老民兵营长风尘仆仆赶来,还不忘给我们敬了个军礼,赢得一片掌声。</h3><h3> 当年大队基层领导班子组成:大队书记 大队长 大队会计 民兵营长 团支部书记 妇女主任。</h3><h3> 民兵营长手里有几条枪,主要负责培训地方民兵,看管“坏分子”,守护一方平安。</h3> <h3> 国家的需要就是我们的服从,我们一起走进风,走进雨,走进了广阔的天地。</h3><h3><br></h3> <h3> 春天的田野上,有你劳动的脚印,希望的麦田里,有你洒下的汗水。金色的秋天里,有你收获的喜悦。寒冷的冬季里,有你坚定的守候。</h3><h3><br></h3> <h3>1978年,那是一个冬天,改革开放的号角已吹起,建设家园的战鼓已擂响,祖国的召唤就是我们的追求,我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我们沐浴着冬日的暖阳,走进了新时代。</h3><h3><br></h3> <h3>组委会策划,中午聚餐,第一个菜品:萝卜丁子拌煮黄豆,这是当年家里来人,农村能拿的出来的待客好菜了。饭店大厨没有做过这道菜,搞得太讲就了,反而失去了当年的独特风味了。</h3> <h3>老书记的讲话,简明扼要:同志们,大家吃好喝好!</h3> <h3>煎炸烹炒煮,不知道吃什么好了,菜叠菜,已把萝卜丁子拌黄豆压在了最下层。</h3> <h3>老书记吴夕保。</h3> <h3>美丽的淮河,这里就是我的家乡。</h3> <h3> 2018年10月于蚌埠翰林</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