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岭下的大拐弯儿

玖月儿 惠英

大娘

婆婆

女儿

拐弯儿

公公

自己

孩子

时候

没有

后悔

　　写了很多文字，却从未写过这里，这是一段尘封的记忆，恐惧，苦涩，癫狂。

在穆棱镇东山大桥往东，再往东，一直漫坡往上走，到了东山林业检查站歇歇脚，再继续往前走，弯度坡度增加，大约三里地左右有一个村庄，房子分布公路两侧的山上和洼地，这里俗名叫大拐弯儿，因公路的弯度多而得名。村子往东是远近闻名的寡妇岭，岭上光秃秃的没有树，到处都是杂草，我婚姻之初的八年所住的房子，和它遥遥相望。

二十年过去了，我刻意的回避，从未踏足，包括疏远了熟悉的人，淡漠了要好的邻家媳妇。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的善良让我成为了一个可怜的人，在三十岁的时候，用一副担架四个人把我抬出了大拐弯儿，弯弯的山路上，留下了我的眼泪，我的不甘。我是躺着的，心，已经死了……

那时候，女儿七岁了，和我一样，一看见我婆家人就哆嗦，她是在心惊胆跳中，在张家大院和我相依为命的生活了七年。

我挨得打，让我回想起来就恐惧，更何况幼小的女儿面对暴力，能不留下阴影吗？

我后悔，没有早一点离开那里，后悔自己的懦弱，更后悔让女儿和我一起去承受苦难！

我是用折了一条腿的代价清醒的，我是用我的命来宣布，从前的我死了！那个善良的，与世无争的我死了！

这二十年，有时候我象祥林嫂，絮絮叨叨的宣泄着自己的不幸和委屈，我狠下心来，断绝给我痛苦的根源包括亲情，我要好好的活着，漂漂亮亮的活着！

一家人成了陌路，我不再流眼泪。

　　听说好多人都不在了，只是觉得感慨，并没在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唯有对门的杨大爷杨大娘，让我想念，犹如想念自己的亲人。

孩子四岁的时候，他二叔往死里打孩子，为了抢回来孩子，我被打的奄奄一息，大爷大娘知道了马上跑过来救我，也被推了个跟头，看着我躺在炕上，鼻青脸肿的不能起来，大娘天天来看我，安慰我，每次都是叹着气抹着眼泪。那次的头部撞击，留下了终身的病症——右脑出血点钙化颞深部囊肿，日夜承受着头痛眩晕的折磨。

打人的心安理得的过自己的日子，被打的没钱医治躺了半个月，女儿看着头缠纱布，眼里渗血的我，天天说怕怕，我何尝不怕？我更怕女儿被失手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那时候太穷了，没有钱去医院，除了外伤，还有心伤，婆婆是后婆婆，小叔子小姑子和我丈夫是同父异母，公公好吃懒做，我打牙往肚子咽，好难啊！不敢和娘家人说，是大娘一家人陪着我，走过了那段黑暗的岁月。

有一次，下着大雨，家里养的马没有草吃，孩子爸出去上班一周回来一次，没办法我只能自己赶着马车去十多里以外的草甸子打草，没有雨靴，我和婆婆借，婆婆说，不行，万一把靴子穿坏了咋办。我心里真的难受，花我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的钱哪里来的？大娘正好在她家院子里放积水，一看我穿着帆布鞋去打草，直接把我拽她家，然后给我换上了长筒雨靴，说草甸子蛇多，鞋坏了再买，千万不能让蛇咬了。

在雨里，我的泪哗哗的流，分不清脸上是泪是雨……此时，叫一声大娘，我泪流满面，二十多年了，我仍然忘不了，那一瞬间，我的心五味杂陈！

记得有一年夏天，公公和他二儿子出去打工一个月没回来，这一个月我没让婆婆自己做过一顿饭，都是一日三餐在我这吃，吃完抹抹嘴就回自己的屋子，啥也不管，我们两家的房子在一个大院，中间隔了三四米远，她唯一干的活就是每天晚上给自己烧烧炕。等她自己生的儿子回来了，正好大娘他们几个邻居都在，他儿子一进门，婆婆突然就哭咧咧的诉苦，说一个月没人管没人问的，自己多可怜。他儿子一听，马上气呼呼的到院子里，三拳两脚的就把我打倒了，然后拳打脚踢，大娘他们使劲拉才拉开，气的大娘嗷嗷的骂我婆婆良心让狗给吃了，那一次过去，我再也没给他们做过一顿饭，大娘说，秀英啊，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这日子太难熬了，你得逃命啊！

今天，我只想说，大娘啊，我逃晚了，我真的后悔，没听你的话，断了一条腿，差点要了命。

大娘啊，我记得我躺倒的前一天，公公喝多了拿着两米多长的棍子进屋要打死我时候，也是你和大爷救的我，我才死里逃生，走投无路了寻死断了一条腿的。

当娘家人知道了我的遭遇，给我买房子抬出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头，大娘，不是我不感恩，而是怕，怕再回到从前的日子，怕回忆……

　　这条路来来去去的我走了八年，八年的血泪罄竹难书，还有难以启齿的屈辱，横亘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好在一切都成了过去，我也到了天命之年，公公过世我看在孩子爸的份上承担了所有的费用，不是我多么善良，而是尽一份义务，因为我也有孩子，我也有老的时候，我要让我的女儿有是非观念，不能因为我的不幸影响了女儿的人生观，孩子的未来还很长，只有她幸福，我才快乐！

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我善待了所有应该善待的人，我远离原来的生活圈子，对伤害我的人视而不见，当一切尘埃落定，我发现老天很公平，它赐给了我最美好的一切，让我在天伦之乐中享受着平静优雅。它也惩罚了当初的罪恶之人，让他们在惭悔中度余生。

大拐弯儿，我想去看看。我想站在寡妇岭上，再看看曾经的那个家，那个家里有个八十多岁的高姥爷，是我唯一的感恩的婆家人，我的婚房，就是高姥爷，一个和婆婆家没有血缘关系却生活在一起的孤寡老人赠予的。他养大了婆婆，又养大了婆婆生的一儿一女，最后，他把唯一的家产，给了我的丈夫，终老在我的家。

婆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猫养猫疼，狗养狗疼，不养不疼”，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现在终于懂了，也终于释然。就如“没有春风就没有秋雨”一样，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此时随着公公的离去，我们毫无关系。当年发生的一切，我不再恨了，因为我们是路人甲路人乙，她不是母亲，我们不再是儿女，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其实，就这么简单，不是原谅，是无从计较。

女儿是在我的背上长大的，女儿在我忙碌时候爬在地上摸着泥巴长大的，女儿是在邻家小女放学后的空闲里抱大的，无论多么难，女儿长大了！

这条路，我走了八年，最后，是抬着担架离开的，从此，我们是陌路！

　　步步上坡，这就是大拐弯儿的特点，无论是哪一家，都是这样。

闭上眼睛，想想当年，让我更加珍惜现在，好好活着，好好的经营自己的晚年，无论经历过什么都是过去的，只看现在，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