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一位86岁老人的爱情诗

毛新建

人老了，也许有一种莫名在你的心底萦绕，羞于一大把年纪，不愿提及，也罢。 人老了，心蒙上了时间的灰，你可能不愿拂去，深怕惊扰起扬尘纷飞，迷了风华正茂年轻的眼，乱了苍老孤独闭关的心。 心静了，夜深了，梦见了，甚至即将离世了，灰尘下却埋着深深的顾及。 我们看看一位86岁的老人写的爱情诗，是如何掸去了灰尘，露出了金子一般的心。在如此高龄之际，回想年轻时的一段情感，真情涌动，一发不可收，令人叹为观止。 埋葬了的爱情作者：苏金伞 那时我们爱得正苦常常一同到城外沙丘中漫步她用手拢起了一个小小坟茔插上几根枯草，说∶这里埋葬了我们的爱情 第二天我独自来到这里想把那座小沙堆移回家中但什么也没有了秋风在夜间已把它削平 第二年我又去凭吊沙坡上雨水纵横象她的泪痕而沙地里已钻出几粒草芽远远望去微微泛青这不是枯草又发了芽这是我们埋在地下的爱情生了根 诗境再现 1992年夏天，86岁的苏金伞怅望着缓缓飘移的云层，回想几十年前那个遥远的秋天，那个北方的小县城，那个穿着白色斜襟衣，清新温婉的姑娘。 那时，秋风阵阵，她与他漫步在县城的郊外。傍晚的夕阳给榆树涂上一层金辉，几只暮归的鸟急急飞过。姑娘齐额的刘海下那一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不时地脉脉含情而又羞涩地瞟他一眼。 稍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来，夕辉把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地上，山菊花绽放着，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诗情画意，就像一本鸳鸯蝴蝶派小说的封面，淡雅、清婉，别有雅韵…… 初读这首诗没有感到有什么特别，一首恋人分手诗罢了。知道了作者是一位86岁的耄耋，才怀着对长者的敬畏多读了几遍。细细品读后，深思，唏嘘，泪流颊面。 郊野、榆树、山菊花、姑娘的芬芳，甜蜜的爱情无疾而终；沙丘，坟茔，枯草，夕阳，悲切的意象令人难忘。曾经的风华正茂，转身，就是苍老孤独。 经历了恍惚和严酷，走过了坎坷和磨难，积累了如此多的记忆，那份牵挂总是放不下。 让向晚的暮色迟缓地低吟吧，用哆嗦的手笔倾心述说吧，我们看到了这首让人心颤的诗，听见了爱情的金锤敲打心空的鼓点。谢谢您，苏老。 相爱不等于就能牵手，爱情可以是花前月下，喜结良缘；可以是远远地瞩望，默默地祝福；也可以是苏老的“爱的正苦”，不得不分手。 爱情是一种美好，是一种不愿意忘记；或者，也有人说是一种毒药，是地狱。人设不同，诠释各异。 读散文允许不求甚解，读诗但求仿佛得之。作品的留白有很强的艺术张力，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想象和审美空间。对于这首诗，没有必要去过分解读，如果诘问爱的人是谁，是什么原因分开的，就如同杀了一条鲜活的鱼。 法国早期象征派诗人马拉美说过：指明对象，就使诗歌可给予我们的满足减少四分之三。 苏老坎坷的一生几经沉浮，颠沛流离。在这首诗里，是以怀恋爱情之名追忆年青，赞美生命? 是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际，心中自有明媚的蓝天? 或是还有其他所指? 谁知道呢。 严肃老师写的雾里看花，本是为打假所作，却成就了一首脍炙人口的爱情经典，诗无达诂，就在于此。 诗歌的艺术魅力，就是打开了无限想象的空间。读者可以用自己的人生体味去会意诗情，可以想象在暮年的小道上踟蹰不前，回顾来程，为一首好诗悟出不同的版本。 这首诗没有故弄玄虚，闪烁其词，仅是顺手拈来，举重若轻。沧桑的情感，凝丰富于平淡；生命的感悟，寓深刻于自然。 诗歌是一种情感的肯定和澄清。它可能不是真理，但它是证据，包括了隐私，是一个处于时代变动中的人的观察、思索、感受、追求，是人之存在的写照。 苏老的这首诗，最打动人心之处，就是在耄耋之年，把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这是一种童稚般的纯真！让人动情的诗句，一定是坦率的言说。 苏老的这首诗，朴实自然、清新隽永。读后心境馨香如荷，冥冥中的念，是一颗泪珠从蓮叶上轻轻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