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加尔湖之词：自然与人文

栖溪风月

　我知道自己一定会为贝加尓湖填词，但起初却不知道该写什么。大概是对浩瀚的大湖的憧憬，让自我出现了某种迷失，所以从选调到表现内容，起先两天一直无从下手。

　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在贝加尔湖徜徉了两天之后，决定选调《望海潮》，这是因北宋柳永状写杭州而著名的词牌，贝加尔湖古代既称作北海，那此时自有望海之意。后来清代康熙时期纳兰性德，也曾用这个词牌写过即景感叹兴亡。纳兰性德所处的时代，恰好是大清帝国和沙皇俄国签订《尼布楚条约》，从此中国永失贝加尔湖。

　柳永的《望海潮》词，写“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的杭州景象。因柳词在当时流传甚广，有道是“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据说此词传到北方游牧民族那里，金主完颜亮欣慕其“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乃下投鞭渡江之志。把历史的变迁，归之于文人的一首词，这当然是戏说。我打算用柳永所开辟的词调，并按照纳兰性德韵脚创作，却发现因为想要表达的内容太多，于是决定《望海潮》分为两篇：一篇写景，一篇怀古。

　奥利洪岛连续一天的颠簸有些疲倦，夜里归来虽有诗心却无精力，还没涂抹几句便倦意入眠。诗词也随着梦一起，在无意识中飘飞着，隐隐约约，扑朔迷离。一切仿佛都是下意识的酝酿，次日醒来一早完成一首，离开奥利洪岛返回伊尔库斯克的车上，竟然又完成一首。贝加尔湖终究没有负我。

　 《望海潮》（贝加尔湖）
苍波凝碧，琼田万里，一湖涵蕴清空。
岩漾水光，云浮净影，如何造化天工。变幻有奇峰。况徘徊鸥鸟，远岸朦胧。落日深沉，犹照千古旧颜容。
澄虚潇洒长风。倚轻舟去处，水与天融。荒野草疏，岩边树老，危崖直入深泓。秋露续残冬。冻玉三千尺，淤雪冰封。但许心思一点，渺渺寄长穹。

　这首词还是一味写景。但词中所有的客观之景，都是人目之所及，所以也免不了有人的主观意识。因此过片用“澄虚潇洒长风。倚轻舟去处，水与天融。”就显得景中有人了，水与天融也与人融。而上下片的结句：“落日深沉，犹照千古旧颜容。”和“但许心思一点，渺渺寄长穹。”就沉浸了一种自然永恒不变，而人生渺渺如沧海一粟，只有寄情自然才可以感受些许宇宙精神。

　相比于写景之作，咏怀历史的一篇，就显得更多的人文色彩。贝加尔湖过去历来是流放之地，古代的匈奴如此，后来的沙俄也差不多。这张照片是沙俄时代的一个船坞，也是当年唯一的鱼码头，往来岛上也都由此出入。在这里劳作的，都是被流放的犯人，后来码头被火烧了也就再没有复建。不过我的怀古词并不写这些，只是写了中国古代的“苏武牧羊”。

　　《望海潮》（苏武牧羊）
风吹枯草，湖寒水冷，匈奴出没兴亡。苏武布衫，单于毡帐，凋零几只牛羊。气概入云长。算胡笳夜月，历久堪伤。万里长安，思君何处话凄凉。
骠姚漠北苍茫。想悬军卫霍，血染残阳。汉节麾尽，胡沙泪洒，举头归雁成行。金甲旧衣裳。将军功名裂，匹马平冈。日暮云飞，谁与携手上河梁。

　苏武牧羊的地方，应该是在贝加尔湖的东南面。早上告别奥利洪岛重返湖西南方的伊尔库斯克，车上困乏而眠，一觉醒来行渐远，座上再作《望海潮》。因为苏武而忆及和他同年出生的骠骑将军霍去病，那是河东卫氏大将军卫青的外甥，就是他18岁开始带兵出击匈奴，长驱几千里深入漠北，把匈奴赶到了贝加尔湖一带，后来汉武帝看霍去病20多岁了，就张罗说给他娶个媳妇，霍去病也因此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可怜他少年英雄，建立了空前绝后的丰功伟业，在24岁时便英年早逝。苏武出使匈奴的那年，霍去病已经辞世17年。因此我想被羁留贝加尔湖畔的苏武，一定会想到这位当年大驱匈奴的英雄。自然词作还有苏武的朋友，百战杀敌最后降匈的故人李陵，他的故事也充满了悲剧色彩，太史公司马迁受宫刑，也是因为给他说了几句好话，惹得汉武帝不高兴所致。

　这首怀古词中还有几个故事。其中一个是李陵，那是飞将军李广的孙子，也是苏武的朋友。李陵这个人也是个悲剧英雄，起初汉武帝很喜欢他，李陵带领5000步兵出击深入匈奴腹地。因为接应的老将路博德耍滑头，孤军深入的李陵被匈奴包围，他以5000步卒恶战匈奴80000骑兵，连续八天八夜杀敌无数，所有兵刃器械都摧折，最后被迫投降了匈奴。苏武被羁留之后，单于派李陵前去劝降，李陵也曾多次往贝加尔湖看望苏武。然苏武终不为所动，相传两个人曾经写下了令人感叹千古的《苏李赠别诗》，我最喜欢其中：“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汉匈百年征战，既成就了百战将星，也谱写王昭君蔡文姬的胡笳长歌，一个念头飘过，莫非还要写一篇缠绵的？

　落日云霞，湖光似染。汉代和亲，最早是王昭君。后人写诗词都写的很凄凉。王安石《明妃曲》有写到：“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不过他后来还是很明白，说王昭君，既然单于对你很好很恩爱，又生了几个孩子，干嘛还要回到汉朝呢？没有看见以前孤独长门宫里被皇上冷落的陈阿娇吗？“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至于汉末流落的蔡文姬，则更是凄惨，已经在匈奴生了一对儿女，后来被曹操接回来嫁人，她的《胡笳十八拍》更是哀伤无限。

　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那天晚上竟然真的似乎梦见王昭君的故事，不过好像是一个在暴君面前惊恐的女子，欲哭无泪，欲诉无人。早上即此作《虞美人》词，用李后主原韵。
　　《虞美人》
娉婷心事知多少？委屈何曾了。可怜清夏夜来风，明月入怀不语梦魂中。
芙蓉出水柔情在，不许初心改。向谁倾诉许多愁，犹有相思一片泪空流。

　回程中瞻仰成吉思汗陵，这并不是成吉思汗埋葬地，而是作为全体蒙古人的“总神祗”，是供奉祭祀成吉思汗的的地方。前天原本还想填词《念奴娇》（一代天骄），昨夜传来寺院信息，念及东南佛国之事，加之课题缠身，此事权且放下，容日后再图。且听一曲《云水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