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肩的力量

陈秋实

　　“没有老婆无所谓，只有孩子最珍贵。”这是一位搬运工微信里的签名。

他姓杨，今年40多岁，身材瘦小，精力充沛。他出生在黔中大地一个高山平台草原的边远小山村。这里四季如诗如画，是草原与峡谷的奇妙结合体。

这里属于苗岭山脉，山高云低，视野开阔。当从低向高处望时，前面是道道梯田缠绕村庄，浑然一体，直入云端。在这里，一年四季都可以足踏流云，观赏白雾飞泻、看流雾如海，仿佛置身仙界。站在村庄，远山像一个个乖巧的孩子，似听话又顽皮，千姿百态，令人遐思。有诗为证：

流云飞泻碧连天，屋坐巅峰霞伴眠。

八面清风捎信息，目中收取万千川。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风景如画的地方，其实是生存环境最为恶劣之处。从而也造就了当地群众历来与天斗、与地斗，乐此不疲的阔达精神。小杨四姊妹从小与同伴们挖野菜、吃野果、砍柴火、割猪草、喝山泉，饥一餐、冬少穿的环境里成长。
也许不是读书的料，也许是为减轻父母的压力。改革开放进入十几个年头之时，初中毕业的他毅然外出打工。这让他父母非常揪心。
十几岁的他，带着特有的执着，上贵阳、下成都等地找工作。他睡过公园、住过桥洞，经常饿饭、常穿破衣。由于知识少、无技术，只得做一些体力活来填饱自己的肚子。这时，他也后悔应该继续读书。但男人是要面子的。虽然他这时还不算是一个男子汉，但他明白自己吐出来的口水只能自己咽下。打工期间的辛酸苦辣，让他明白了“贫穷亲自远，富贵靠耕耘；有梦身飞舞，驱风踏彩云”的道理，从而养成了不抽烟、不酗酒的节俭习惯。

　　随着哥姐们先后安了家，父母独守老宅，给漂泊在外的他一个归宿。这份爱深深地刺痛了小杨。于是怀揣着几年来的血汗钱，回来将老房拆除，建起了全村第一幢平房。
由于山路崎岖，水泥、砖、沙子、钢筋等材料，运费比城里要高出几倍。本来三个月就能建好的，结果用去了一年多时间，但小杨很欣慰，因为他们家从此结束了“风来风扫地，月来月点灯”的居住历史。他父母的脸上更是时刻堆满了笑容。这让当地很多老人羡慕不已，都说这小伙子有出息，有孝心。但也被当地很多在外打工的人，说他花这么多钱在这鬼地方建房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新房建好后，他通过自由恋爱结婚了，并先后有了三个孩子，仅靠种点粮食和在附近打点临工，再怎么节约，都解决不了一家人的必要开支，更别想过上好生活，加上村里没有幼儿园供孩子们学习。于是，经朋友介绍，他先带着妻儿，到龙里县城租房子，并花几百元买了一辆手板车，干起了自由搬运工养家糊口。
这自由搬运工，可不比工厂里的搬运工。各家人的东西千奇百怪，如果一不小心弄坏了，不仅得不到搬运费，甚至可能倒贴。但小杨通过仔细观察，细心琢磨，不到一个月就掌握了所有技巧。不久就成了圈内的行家里手，加上要价合理，使得收入稳定，每年都有所结余。
这时，他将年迈的父母接来一起居住。孩子们相继上学后，父母就买菜做饭。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人的心是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
小杨的爱人由于长时间不经风雨，虽然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由于会保养，少烦恼，渐渐地脱胎换骨，变得更有几分妖娆。无所事事的她学会了打麻将，并经常与一些同龄男士打情骂俏。久而久之，就觉得自己的男人每天除了带着疲惫不堪和满身的灰尘回家外，从不会讨她欢心，更不会挤出时间陪她去贵阳买服装。
几年内，她将小杨的几十万血汗钱输光了，还经常骂小杨没有出息。小杨心里在滴血，可认为妻子为这个家所付出的也太多，虽然输去的钱可以买一套100多平米的房子，但他没计较这些，只能埋怨自己没让她过上好生活。
人与人之间，如果从心里认定对方不行了，九头牛都难拉得回来。夫妻之间也是一样。
小杨心想，除了孩子小时她苦一点外，至今没让她做过什么重体力活。家里的血汗钱输了这么多，都没打过她，仅是骂她败家子，说她不懂得心痛一下自己的男人，更不为孩子们读书后作打算等等。

　　眼看生活逐渐好转时，她却要抛夫弃子。一首《钗头凤》正好说明小杨此时的心情：

“青春托，相依壑，十年辛苦心相握。青蔬啄，寒风略，正当花发，为何情薄。莫！莫！莫！
已成各，心非昨，梦中孩子三更索。亲情漠，无言驳，经年相携，伤心如凿。剥！剥！剥！”

　　妻子薄情而去，生活还得继续。从小就在大山里磨练出来的，又经过近十年打工的漂泊生涯，这点伤痛还压不垮小杨。好在年迈的父母身体硬朗，在家煮饭，让小杨能全心身去撑起这个家。除了必要的开支外，父母都将他的血汗钱都存起来。一年前，他们一家子在城里买起了房子，连装修一起，共花去40多万元。
这时，龙溪大道正好从他们那儿经过，得了一些征地款。于是他学了驾照，并买了一辆货车。这样搬运时就可多得一些收入了。
离婚后，也有女人看中他，但他考虑到孩子的未来，都委婉地拒绝了。

　　现在他女儿已经上班，两个儿子也到省外学习。小杨现在的最大心愿就是照顾好父母和孩子，争取给每孩子在城里买一套房子。

看着这位从苗岭高原贫困山区走出来的男子汉，他的坚韧和内心的强大，让我都觉得汗颜。他柔弱的双肩，像坚硬的铁板，担起了一家人的梦想，虽不闪光，但很坚实。

（本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