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蛙声一片

王洁平

一个暮夏之夜，泊居马山民宿；万籁俱寂，仿佛听闻不远处太湖湖水呼吸的声音。悠然间，一阵蛙声打破了湖滨山夜的寂静；“咕呱，咕呱”，这边悄然起音；“咕呱、呱，咕呱呱”，那头欣然呼应，似乎一唱一和着情意绵绵的夏夜恋曲。不一会，蛙声响作一片；静心听，田园合唱中，似有浅润低唱在抚慰心灵，又有委婉温柔的女中音撩拨着心扉，有的则在引吭高歌般的放飞心情，此起彼伏，乡间的夜晚竟有此般天籁之音。蛙声传情，听者走心，乡野显得分外宁静；枕着久违的蛙鸣，我渐渐进入梦乡，梦里也是一片恬静。

久违的蛙声，在孩提时代的故乡夏夜奏鸣。那时放暑假总要回老家张泾。采桑葚、逮知了、钓黄鳝、偷西瓜、在小河里扑腾扑腾“狗划水”……白天撒野已是欢欣，可还是在等待着夜幕的降临。一阵暴雨驱走了暑气，屋前场上成了夏夜的“会客厅”，搬来春凳，扛来竹床，摆下纳凉的场景；大人们摇着蒲扇，家长里短，聊得正兴；孩子们则嘻嘻哈哈地分享着在井水里浸泡透了的西瓜，那般甜蜜、凉爽直流到心；时而躺着仰望夜空数着星星；时而跃起追扑一盏盏“小灯笼”似的流萤；那田间蛙声和蝉鸣，远远近近，分外动听；分明是夏夜里最美的声音，愉悦着颗颗童心；不知那个领头唱起了儿歌“我们都是小青蛙，呱呱呱呱呱呱呱，喜欢快乐的生活，最爱说笑话”；蛙声和着儿歌、笑话，和着无忧的光景……也是玩累了，我们渐渐入眠；可天上的星星，田间的蛙鸣，依然伴着我们到天明。

儿时的暑假生活记忆犹新。那天我和孙子说起那般情景，他只是茫然地眨着眼睛。是啊！现在城里的孩子已是听不到了蛙鸣，也是少了这般暑期生活的愉悦开心。“听取蛙声一片”，已经成了远去的风景。

远去的蛙鸣，在四十多年前第二故乡的初秋夜晚回响，直击着连日高温下那颗烦躁的心灵。那时，十七八岁的我，已是苏北大丰县的一名知青。入秋时分，正是秋熟作物田间管理最为忙碌的时景。烈日当空，田地干涸，挑着一担担水为玉米浇水，全身湿淋淋，已分不清汗水和河水；秋老虎肆虐，黄豆地里的杂草在疯长，在密不透风的玉米行间除草，“面朝黄土背朝天”，恰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意境；背着二十多斤重的药水箱在棉花田里药杀棉蚜虫，一天竟要来回行走几十里的路径，只为不让害虫把棉花的果实吞侵。一天下来，已是精疲力尽。可那颗躁动的心在夜间难以平静。那时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也没兴趣再去数星星。好在还有蛙鸣；当我的心灵在独舞的时候，“蛙声满四邻”；聆听，寂寞的心归于宁静，且平添一份对于明天的憧憬。那夜，是蛙声陪伴着我？还是我陪伴着蛙声？已是说不清。因为，我和蛙声一样的心情，在憧憬着当年丰收的光景；因为，蛙鸣，丰收景，正在圆着我那份年终多一点分红的愿景。

“稻花香里话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出自宋代辛弃疾的诗篇：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话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天边的明月升上了树梢，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喜鹊，清凉的夜风仿佛传来远处的蝉鸣；在稻花香溢的乡夜里，人们谈论着丰收的事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蛙鸣，好像也在吟唱着丰收的年景”。好一幅娴静安逸、丰衣足食的乡间夜景。似曾相识，又曾似远行……

闻听蛙鸣，欣慰于心。如今，生态保护，乡村振兴；在乡间，在田野，乡村旅游正在再现这般情境、此番夜景。依然听得见的蛙鸣，触摸的到的乡情，找得回的乡愁；“听取蛙声一片”，我心在乡夜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