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

小米

<h3> 三姐不是我的三姐,而是小萍的三姐。小萍的父亲是医院的院长,和我父亲是挚交,两个老头都喜欢养花种草,又都好酒,闲暇之余常常花前藤下的小酌一番。</h3><h3><br></h3><h3> 父亲酒品好,喝醉了倒头就睡,绝不聒噪家人。院长伯伯喝醉了酒头痛,让小萍蘸着酒挤额头,酒醒了脑门上遍布紫红的点子。 小萍在家行六,上面有五个姐姐一个哥哥。五姐个子异常的高挑,篮球打的好,而三姐的身材却又是异常的娇小,这让她的父母和喜欢她的长辈们不禁为她的婚姻前程等事担忧。<br></h3> <h3>  小萍和三姐很相像,白白净净的脸,细长的微微斜吊的眼。</h3><h3><br></h3><h3> 初见小萍她就拽着我的手眉飞色舞一个劲的咯咯的笑,梳着两个羊角辫儿的头很夸张的晃。晃得我一脸毛线很不自在。</h3><h3><br></h3><h3> 后来知道小萍这一怪异动作是和她家四姐一个同学那刻意学来的。<br></h3><h3><br></h3><h3> 那位女同学后来我也见过,也是和二哥一届的,一起参加高考而二哥落榜了,她考上一所好像是专科学校吧,这在当时也是很不容易的了。</h3><h3><br></h3><h3> 二哥向她道贺时我正在旁边,一副谦逊的脚不沾地的模样,却也没小萍那样的夸张,三姐每看到小萍摇头晃脑的就会训她。<br></h3> <h3> 小萍的家也就是三姐的家有一个很大的庭院,中间是夹道,两面是各色的花丛组成的花墙。</h3><h3><br></h3><h3> 女儿多花就多,盛夏的黄昏,所有的花都开到极致,呼吸着沁着花香的空气,置身在花团锦簇里,一切就都着上了花的颜色。<br></h3><h3><br></h3><h3> 门前是一簇簇的夜来香,小萍说这种花很奇怪的,要到傍晚才开,如果在一边叫着:开了开了.....它一高兴愈发开的快了。</h3><h3><br></h3><h3> 花丛下,我和小萍耐心的蹲在那热切的叫着,开了开了......于是一朵朵娇黄的花真的就簌簌簌的开了。</h3><h3><br></h3><h3> 也有千呼万唤怎么叫也不给面子的就动手把花瓣一片片生硬的剥开,然后把鼻子伸到花心里闻上一阵子再带着一鼻尖的花粉出来。以后的很多个黄昏都是这样伴着花香惬意的度过的。<br></h3><h3><br></h3><h3><br></h3> <h3> 可惜好景不长,小萍大我两岁,人家没多久就入学了,偏她又那么聪明伶俐,和她的姐姐们一样,书念得格外的好。</h3><h3><br></h3><h3> 即使放学后也有同学找她一起做功课一起玩游戏,她们说的话我也不明所以,自然也就插不上嘴。所以每天还是和三姐呆在一起的时间多。<br></h3><h3><br></h3><h3> 三姐那时工作在父亲所属的单位,和我家同在一个大院里,单位的人很少,院子又那么大,多我一个小孩子跑进跑出的也没什么要紧,于是乎我每天像影子一样跟在三姐的身后。 她进化验室,我就跟进去借机摆弄那些插在架子上的一排排的玻璃试管,装着各色粉末的大大小小的瓶子,把天平的砝码由大到小的排成一排,最小的只有小指甲那么一点点。<br></h3> <h3> 中药房靠着北墙,阴暗的房间配着紫檀色的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中药架子,长年飘着腐朽的气息。 我自己是不敢进去的,夏天的三姐白衣蓝裙,使得陈朽的药房也变的鲜亮起来。 一屉屉的药匣贴着药的名字,干枯细碎的根茎藤须,黑的白的片石,整条的干虫子。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大家会把药匣子搬到院子里通风的地方,满院子飘着药草的香。<br></h3> <h3> 院子的正前方是一条宽阔的夹道,两边是修剪的整齐的郁葱葱的榆树墙,杨树合抱的园子里种植着黄芪,党参,防风,以及各色的叫不上名目的花花草草,最喜欢的是匍匐一地的桔梗,满地的蓝紫的喇叭样的花朵。</h3><h3><br></h3><h3> 一树树挂满红果的枸杞,红透的酸甜的,三姐不让我多吃,怎么说也是药啊。来不及采摘的落了满地,我家的鸡捡着吃了,下的蛋的蛋黄都是红色的。<br></h3><h3><br></h3><h3> 冬天喜欢窝在父亲那间小办公室里,墙上挂满了奖状和大红的绛红的锦旗,两边拖着长长的明黄线穗子。</h3><h3><br></h3><h3> 父亲出差时我和三姐时常的溜进来,铁炉子烧的通红,三姐伏在办公桌上添着表格,纸张摊的满桌子,把废弃的扔给我,再塞给我一支笔,让我在背面涂涂画画,画满了给三姐看。 <br></h3> <h3> 三姐忙完了,不知道从哪翻出一个面包,放在铁炉的盖子上,一会功夫焦香扑鼻,分我大半儿她小半儿,真怀念那时老面包的麦香味道。</h3><h3><br></h3><h3> 一把瓜子,一把干苞米,都可以在炉盖上翻炒,香味儿上来,伸手去捡,指尖烫的僵白,赶紧缩回来。<br></h3><h3><br></h3><h3> 土豆切成薄片,烙的黄酥焦脆,再把父亲的好茶翻出来泡上一壶。</h3><h3><br></h3><h3> 玩了大半天,头发变的毛毛的,三姐把我的辫子散开了再重新编好,记忆中很多她为我编辫子的场景。</h3><h3><br></h3><h3> 有时候母亲忙的顾不上我,而大姐二姐给我编辫子总是不耐烦,拽的我生疼的也不敢吱声,所以很多时候一大早的就披头散发的找三姐给我编辫子。<br></h3> <h3> 小萍老是说三姐事事偏向我,家里有好吃的也不忘给我带一份。</h3><h3><br></h3><h3> 冬天的三姐一件碎花的罩衫,头发不长编成辫子搭在肩上,干净利落小巧。</h3><h3><br></h3><h3> 白净的脸笑起来细眯的微微斜吊的眼,亲切的善良的平和的,这样的日子过得漫长绵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br></h3><h3><br></h3><h3> 小时候对于时间似乎没什么概念,忘了是哪一个季节,三姐要走了,要去上学。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她要去的是什么学校,又是通过怎样的途径再次获得上学的资格的。<br></h3><h3><br></h3><h3> 也忘记了当时对于三姐的离去是怎样的理,一定会有失落和不舍,因为三姐走了,单位里只剩下几个老头,颜色一下子变得灰败了起来,虽然那个长着一对大耳朵的伯伯每次探家回来也会给我带点好吃的。<br></h3> <h3>  无聊的黄昏里,隔着两张办公桌和大耳朵伯伯对坐,那是个信口开河的年龄,说出的话自己都半信半疑的。 斜眼瞅大耳朵老头很有耐心的应付我,不禁有些释然,话题愈发扯的漫无边际。 能给我好东西吃,陪我云山雾罩的聊天,觉得这老头也颇为可亲。 三姐临走的时候给我买了一个32开的本夹子,水印的淡青的花纹,里面夹着个红格的日记本。 三姐说:以后上学了会写字了,要是想她了就可以记下来,等她放假回来看。 好多年过去了,依然记得三姐这句叮嘱,那个小本夹子很是珍藏了一段时间,三姐放假回来带回几片好看的树叶标本,小巧的叶片失去水分变的泛黄干脆,都小心的郑重的夹进本子里。 还有一小束细碎的丁香花也夹得扁扁的,却还残留一缕淡淡的香味儿,三姐说她们的校园里很多这样的丁香树,校园很美,于是想象中的校园就是白楼,楼前是一丛丛紫雾般的盛开的丁香花.....<br></h3> <h3> 到这里今生今世和三姐的姐妹情缘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在那不久三姐家搬走了,就再也没见过面。 但是因为父辈们的交情极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互通消息,父亲还健在的时候小萍的哥哥还来给父亲拜过寿。 提起小萍,很遗憾没能上大学,在一家医院做护士。没人提起三姐,三姐是两家人的痛,尤其是母亲,那时候是把三姐当成亲生女儿般看待的,感觉她就是自家的一个孩子似的亲切自然。 </h3> <h3> 因为三姐久以不在人世了。走的时候可能还不到三十岁吧。对于她毕业后一直到去世这段时间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我无从知晓,只知道她死于红斑狼疮。<br></h3><h3><br></h3><h3> 本地有位很是清秀的姐姐,也得了这种恶疾。有次迎面遇到,听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倒是熟悉,可是身体和面目已经走了样,楞了半天我才认出来是她。</h3><h3><br></h3><h3> 我愕然的表情也许会伤害到她,她好像也已经习惯大家惊讶的眼光只是无奈的笑一笑,笑容里有伤心也有几丝庆幸,无论怎么说能活着就好,看到她就不由想起三姐,三姐却没能逃出命去。<br></h3><h3><br></h3><h3><br></h3> <h3> 不知道是时间无情还是人无情,一路走来看惯了悲欢离合生生死死,逝去的如烟似梦,清晰的还是眼前坚硬的现实,刚刚入秋却也触手皆冷。</h3><h3><br></h3><h3> 在这漫长凄清的微雨黄昏,于其说在缅怀一位故人,不如说是在缅怀那一段逝去的美好时光,那单纯的空气,单纯的花香,单纯的人的心。</h3><h3><br></h3><h3> 往事像一朵朵开在墙角的寂寞的雏菊,时间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不经意的随手采摘,再随手丢弃,这句话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