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茂大厦1995

森木

　　20几年没有关注职称问题，退休生活已经近在眼前了。今年又要开始高级职称评定工作，对退休待遇直接挂钩。找出些业绩需要整理，找到一张23年前，日本株式会社大林组给我的感谢状，对我为他们的工程所作的贡献表示感谢。让我再次回想起当年………

大连森茂大厦为单体高层写字楼，地下3层、地上24层，高95.7m。地下部分主要为停车场和机器室，部分区域使用机械升降式两层停车设备。地上部分主要是写字间，2层设管理室、防火中心、工作人员食堂，24层设餐厅和会议室。
该工程结构形式为钢骨混凝土柱、钢梁和钢筋混凝土剪力墙的混合体系，在施工中采用了多项新技术、新工艺，并进行了多项创新，特别是大厦外壁采用的花岗岩预制外挂墙板(简称GPC板)与铝合金玻璃幕相结合的作法，当时在国内尚属首例，现在的中国推广的装配式PC工程仍然无人可及。
  施工中编写的《带花岗石饰面层的预制混凝土外墙板(GPC板)生产与安装工法》1998年被评为国家级工法。该工程在设计上采用了特殊的塔楼形式，顶部为弧面屋盖，增强了远视效果，优化了城市的天际轮廓，建成后成为大连地区的标志性建筑。
该工程1996年获“中建总公司优质工程银奖”;1998年获“中国建设工程鲁班奖”、“辽宁省建筑工程精品奖”。
工程施工期间，作为大连市优秀示范工地，几乎所有的大型施工企业都去现场观摩学习过。那个年代的大连老建筑人，无人不知森茂大厦。也许是因为有这个工程经历垫底 ，我以后遇到各种级别的工程，宣称自己的质量、管理等多么高大上，我都从心里嗤之以鼻，甚至不屑。为此也得罪过一些施工单位和领导。
工程设计:森茂大厦设计研究所、日本大林组东京一级建筑师事务所(株)、
中国建筑东北设计研究院
建筑面积: 46000m2
开工日期: 1995-3
竣工日期: 1996-9-30
 

　　作为森茂大厦工程的总承包商（EPC），株式会社大林组是创立于明治15年（1882年）的百年企业，在世界建筑业也是排名前茅。
2017年12月，日本传媒揭发日本磁悬浮中央新干线项目的非法投标丑闻，四大建筑商大林组、鹿岛建设、清水建设及大成建设涉嫌串谋围标，垄断及瓜分这个造价达9万亿日元项目的建筑工程合约。

丑闻也好，新闻也罢，反正这几家公司都是世界建筑企业的巨无霸。倾中国各大中建系统的国企，恐怕也不是人家一个等量级。当初大林组的项目负责人就评价几家分包商说：中建一局和大林组比，就是拖拉机和大卡车的对比，而大连一建就是牛车。

果然，几年后，大连一建就解体了，改成圣鑫建设，市场上也没了名气。中建一局在大连的公司也撤离了。

　　那年我还在国企的设计院画图，正是手绘向CAD电脑制图学习转变阶段。30岁就不爱学习了。恰好建安监理公司的朋友告诉我的信息，说森茂大厦寻找能现场画施工图的员工，是铅笔手绘。我就去了。

第一天接待我的是设计部日本设计师野泽先生，他40岁了，已经头发花白，仍是单身，据说日本人大学毕业都要奋斗十多年，建功立业了，才有脸回家，立家。

野泽说：试用期2周，合格后月工资2500，加上加班工资，每月可以拿到3000以上。那时我在设计院的月工资是不到200元啊。

野泽先安排我画一张图，要求一天完成。图纸是一个厨房的装修排砖图。每一块砖、每一道砖缝都要标注出来，墙地砖规格不一样，还得通缝，有些实在无法中分的，不美观的排布，得根据设备安装位置，隐藏在不能暴露的角落里。平直度不行的，宁肯拆墙补墙，也要保证美观。

他的管线安装，就是我们今天研究的管线分离体系。明装的管线也必须配合瓷砖排布，顺应砖中心线或砖缝。

上午9点开始画图，制图设备比我在设计院的先进多了，滑道图板，模板，连橡皮都是电动的手柄，橡皮头可以更换各种功能，擦铅笔、油笔、钢笔的都有。我不紧不慢的画图，很享受。到中午11点，居然画完了一张图。野泽看过图，只提出几处标注改动，就拿给佐佐木经理看。几分钟回来告诉我，试用期通过，下午你就正式上班了。

现在想起那个过程，对比有传言讲的，说日本人注重契约之外，做事古板，不会变通。其实是片面的。这件事就能看出，他们契约之外的务实变通高效。

午饭是15元标准的盒饭，那时真是天价了，每餐都有鸡鱼虾，有几个日本员工，也不吃他们的木盒料理，和我们一起吃中餐。楼下的垃圾箱边，每天都有乞丐捡拾扔掉的没动几口的饭菜。尤其是女员工，为节食，天天浪费。

每天下午3点，茶歇时间，行政员工会把小点心，咖啡，茶端送到每个员工桌边。不影响任何人工作。

野泽的身材不高，膝盖好像永远伸不直，走路总是像小跑，原来日本员工在办公室走动，都是带着小跑，没有度方步的习惯。

　　大厦外壁采用的花岗岩预制外挂墙板(简称GPC板)现在才明白是装配式，现在的中国推广的装配式PC工程仍然无人可及。当时大林组在辛寨子农村租了1000亩土地，专门预制外墙板。这地址和我现在工作的装配式集团一致了，历史也是预制的。

外墙板是一间房一块板，花岗岩和混凝土浇筑在一起，并有不锈钢挂件连接，绝对达到百年建筑，不会出现脱落，衰减的风险。

每一面墙的窗户也预制在一起，一起吊装，窗户看似简洁，就一整块真空玻璃，内部构造及其精细，防结露构造，排冷凝水构造都到位。

窗框就是整体橡胶，整个建筑基础也是橡胶抗震构造，中国的建筑至今也不敢大胆使用橡胶，自己不敢相信国产橡胶的质量和寿命。

地下室通风口也能做得艺术简洁。

　　这是我根据回忆绘制的森茂大厦暖气罩构造图，完全符合空气热力学原理，自然形成烟囱效应，热能利用率100%。但我自己家装修时，想按这个原理装修，遭到全家人反对，老伴咨询木匠，问有没有这么干的，木匠说：我干了一辈子木匠，也没有这么干的。我当时恼羞成怒，强令就这么干，结果就这么干了，效果不错。我总结过一个理论：没有技术理论支撑的经验，等于荒芜。而有技术理论支撑的经验，就是金矿。

去武汉看毛主席故居的暖气，也是按这个原理罩面的，虽然那个年代不让老百姓学知识，大人物的生活，都是在科学的管理下。

这种中国式暖气罩，完全背离热工原理，热利用率不到30%，只摸暖气罩顶盖，是温暖的，前面百叶感觉不到热量

这是一般踢脚线的做法，缺点是顶面集灰，清洁费时，厚度占用净面积。而下图森茂大厦的踢脚线，凹入墙内，克服了中国式踢脚线的弊病。且凹入式踢脚线，不易引起关注，材质可以用非常廉价的塑料板。

排水沟等构件也是一丝不苟

大堂雨棚，装修简洁大方，不失高贵典雅

今年老母亲去世，收拾整理遗物时，找到这本完整的结构图册，清洁保留下来。

　　年底休假时，秋田先生在日本给我寄来个明信片，祝贺的同时佩服我的酒量。

秋田是负责行政后勤的，经常被经理佐佐木训斥，我几次看到他在办公室被扇耳光大骂，他一概都是立正哈衣，哈衣。我就想，如果哪个鬼子敢打我耳光，我就踹死他个逼养的。那时30岁该而立的我，还是多么幼稚。

刚上班的第二天，佐佐木在办公室拍了我肩膀一下，叽里咕噜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只能陪着笑脸哈衣哈衣。同事杨飞日语非常棒，翻译道：领导问你今天早晨在走廊里遇到他，为什么不打招呼？我都生气了，你怎么还敢笑？我忙解释，第一天遇到，没认出来。我想起来，第一天面试时，是他在办公桌后面谈的，估计他把座椅抬的高，我觉得他是个高个头，今天在走廊迎面遇到，比我还矮小，就没认出来。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学日语 ，不几天就会了十几句常用语。饭田先生还诧异我，怎么这么好的日本话？

这些日本人特别喜欢喝酒，那年代，他们月薪都几万元人民币，去人民路那些高端酒店都觉得便宜的很，我们一到周末就撺掇他们喝酒。他们喜欢喝日本清酒，啤酒的度数，我觉得不过瘾，就喝当时流行的孔府家酒，和他们一对一的干杯，经常把他们几个人都喝桌子底下去了，秋田就特别佩服。

那年十一国庆节，日本人也给我们中国员工放一天假，并每人发了一个苹果，用塑料袋装着，我问秋田，你们就不能大方一下，每人一袋，多给几个苹果？秋田嘿嘿笑道：意思意思，一点点。

这些共事过的朋友，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了，也就是从此后，就没有心情过朝9晚5，月薪几百的规律生活了，下海了。

今年，加入了装配式建筑大潮，我就设计出集管线分离，被动式超低能耗建筑，整体装修，半墙大板构造一体化的装配式设备和装修构造，并申请了专利，恰恰得益于森茂大厦那段阅历，历史在冥冥之中都有安排。

　　时间走过23年，中国开始举国力倡导的建筑行业新革命，很多业内人士还在迷茫，怀疑中，比如EPC（总承包），被动式超低能耗，装配式建筑，管线分离，装配装修一体化……，其实都是几十年前日本企业司空见惯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