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 <br> 母亲有一台缝纫机,它是母亲的随嫁品,伴随了妈妈四十五个春秋。<br>这台缝纫机是上海生产的无敌牌缝纫机,上面印有金色繁体無敵牌三个字,机身上有一个蝴蝶形状的金色铝制商标。在那个时候全国最早的一个品牌,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上海造的名牌货。<br>母亲在十五岁的时候在老家何场镇上跟一个老师傅学习三年的裁缝手艺。在一九六五年手艺学成后外公就给母亲买了那台缝纫机,这缝纫机一直很辛苦的伴随母亲到六十多岁眼睛患上青光眼无法看清才没用了,之后也没舍得扔掉直到后来搬家因为没地方放才送给了邻居。<br>很小的时候听母亲讲她嫁到我们家后就成了我们村唯一会裁缝手艺的人,母亲说她是上过新学堂的,她说她当年上完了高小,在那个时候可是名副其实的高学历;裁缝手艺也是非常不错的,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有几本新式服装的裁剪图谱书籍,那可是她的宝贝,生怕让我们几个淘气鬼给撕破了,也许正是她的这些举动让我们兄弟个个都对书本格外爱惜;另外母亲还有一点绘画功底,总是能够在需要绣花的时候画出较为精美的图案。鉴于妈妈的精美手艺,自然是村里的婚丧嫁娶都要请母亲过去忙碌赶几天活。特别是村里的女青年们更是都过来找母亲学习绣花,有人给未来的男将绣鞋垫,有人为自己积攒嫁妆的,以免到时候太赶时间的。由于当年母亲给别人家做衣服都是在生产队记工分是不收钱的,也因此,母亲在村里颇受人们尊敬。不管是在哪一家赶活,她总是天一亮就去到人家家里,直到天黑看不见才回家,也有在夏天家里老了人的天气太热不能停放的,她总能在别人家的马灯下通宵达旦地把活给赶出来不耽误别人家的大事。<br>大概哥哥五岁的时候,村里又嫁过来一个会裁缝手艺的人——刘老师家爱人银桂婶,我和哥哥也都是已经是粘着妈妈满地跑的顽皮鬼了,由于当年物质贫乏,小孩们都是极其馋嘴,所以每当母亲到别人家去做衣服我们总是喜欢粘着母亲赶路,弄得母亲经常要乘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记得在我刚上学的那一年秋天掉树叶的时候,因为接母亲过去做衣服的那一家是我一个班的同学子英家里,她的大姐要出嫁了,所以母亲和银桂婶在她家需要做三天的活,子英带着我去了她家里吃饭,母亲一顿乱哄非要让我回家吃饭,但是我看到他家桌上的那碗肉脚根本挪不动,后来在子英妈妈的慰留下我终于端上来子英家的饭碗,可是吃饭的时候母亲帮我夹菜硬是没有往我碗里夹肉,还是子英妈妈帮我夹给我一些,然后母亲还跟她说别惯着我了,当时我心里其实蛮不高兴的。晚上母亲回去后又教训了我一顿,她跟我说:“人家家里买不到猪肉,他爸爸早上天不亮就去街上割回来两斤肉,他家有九口人,还有两个裁缝师傅,你再过去吃饭人家负担不起,再说那碗肉人家要把这三天的活给管完,你今天吃了明天人家是不是又要去买?那买肉是要肉票的,人家到哪里去弄?明天一定不要再去了知道不”。想想也是,过去我们小的时候吃饭的规矩也是挺多的,比如小孩子不能允许上桌,肉菜基本上不能乱动筷子,主要原因还是条件太差人们都相互理解,相互支持。这也是前辈们人生智慧——既不让东家丢失面子,也没让人家说手艺人的闲话(讲究太多)。<br>后来由于家里的变故,父亲的离世以及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经济条件逐步改善,服装加工也也开始慢慢起步;家里的农活也多了,母亲的手艺活自然也逐步减少,新一代的年轻人也不那么喜欢绣花了,以前需要手工做的东西现在都可以买得到了;缝纫机也就成为母亲修修补补的工具了,当然家里人的衣服还是一直做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记忆最为深刻的是舅舅当年参加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后复原回来后送给我们家一块绿色咔叽布料,在家里放了两三年后给哥哥做了一件中山装,因为哥哥个子比我大很多,长的也快,所以妈母亲给哥哥做的这件中山装很大,后来这件衣服让我一直穿到二十五六岁,衣服的袖口衣领和衣匾全部裂开衣身都没有烂。<br>母亲五十多岁患上了青光眼,虽然经过治疗视力还能够看清东西,但是缝纫机用起来已是非常吃力了。那时候我们兄弟也逐年成家了,于是开始了她带孙子的生活,虽然也很辛苦,她也乐得期中。直到妈妈带到我们几个大的家里的小孩去上学了才去城里老幺家里去生活。从此,缝纫机也在我家里受到了冷落,母亲也只是每年偶尔回来小住,直到我们搬家因为嫌弃老缝纫机放在家里占地方把它送给了原来的邻居,至此跟随母亲四十五年的缝纫机从此告别了我们家。如果能够留到今天的话那这台缝纫机在我家将是五十五岁高龄。<br>由于种种原因,我也离开家乡十年整了,在外讨生活也实属不易,城市的快节奏逼得人难以喘息。但是,基于母亲的教诲与我成长的经历我也能乐观地面对生活,懂得人生之知足常乐,无欲则刚的道理。<br>母亲也因此十年没住我家了,生活的落差令我感到无比愧疚。那愧疚自然是出于对母亲的愧疚,母亲的豁达总能宽慰我们,她总是让我们跟过去的生活去比较,而不是去现在身边的朋友去比较。<br>如今母亲已经七十有三了,老幺家的儿子也上中学住读去了,母亲又陷入到深深的失落感中去了,这失落或许来自于孙辈们的长大让她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真的是一个无用之人了,真的帮不上家里的忙了。但她这失落感又何尝不是我们子孙后辈对她的关心少了呢?那缝纫机她或许早已忘记了,而在我的内心感觉我扔掉的不只是母亲的缝纫机,可能更是扔掉了母亲对当年精湛手艺回忆之门的的钥匙,以及当年深夜她在那洋油灯下给我们缝衣纳鞋的坚毅与辛酸。<br>愿妈妈在她的有生之年天天开心!愿普天下母亲们健康长寿!<br><br><br><br><br><br> 袁爱民<br> <br> 二零一八年 八月 十日 于广州<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