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中学时代(下)</h3><h3></h3><h3>战同学当学生标兵并没有在学校引起更多的关注——尽管他非常地渴望这些,反倒是“焦虑的优大”在同学中传播的更开了,揭发“反革命”事件的功劳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荣耀,反倒给他增添了更多的心理压力,让他更难有开心的时候了——“焦虑的优大”——我们的战同学默默无闻地当着学生标兵。不过初中毕业后由于标兵荣誉不用上山下乡当农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他的革命觉悟阶级斗争的自觉性已经很高了,他可以在招工、到建设兵团或升高中三个选项中自由地任选一项。军代表出于对一个人关心到底的责任心,在征求他的意见后利用部门优势把他送到部队使他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这是当时一般初中生毕业分配“四个面向”范围以外的特殊待遇,这是那个时代多少青年可望不可及的美事呀,对于战优达同学更应该是光荣的事了——前途不可限量呀!</h3><h3>可是据后来同学们说,战同学在部队进步并不大,几年后转业到工厂当了一名工人。一九七七国家恢复高考,当年不起眼的一个同班同学居然高考上大学了,成了当时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可他战优达还是工人阶级——现在的他已很不满意这样的身份了。他感觉到了“命运”的不公,人生若能重来以他的智商也一定能高考上大学。可是人生不能重来,他的命运已经不能改变了。</h3><h3>就这样好友刘Z金同学成了现行反革命,被逮捕了。我心惊肉跳,我担心他把我们俩平时说的话做的事都供出来,再来一个上纲上线那可就是大问题了。我们私下说过许多当时不该说的话,如“农业学大寨”太苦了,粮食“超纲要”(许多生产队)实际上达不到超不了。还说过一个光棍因为揉摸过一个中农女儿的头发,这个中农女儿又是生产队贫协刘组长想要娶为儿媳妇的,结果这个光棍就成了流氓“坏分子”黑五类,成了专政对象,太不划算了。如果这些出于口中的话尚可抵赖不承认,可我还有一本书在他那呢,这个铁证我是抵赖不了的,再上纲上线到我为他提供封资修的东西,传播腐朽坠落思想拖他下水,那我就更罪大恶极了。而且这本书是我从张军同学那借来的,说不定这一次还会把我的好友张军同学也坑害了。我越想越害怕,我心神不定夜不能寐,担心刘Z金同学把我们之间的事都供出来。每次我看见穿军装的人就远远的躲开,我也忧郁了,结果这只是一场虚惊。多年后反省这些我是多么的眇小可悲呀,作为知己知彼的好友,在好友身陷囵圄之时最需要援助的时候我竟是如此的懦弱、自恋,不曾做一次力争伸出援手却如此的患得患失甚至到了想要耍赖的程度,平时自我标榜的正人君子到那里去了?</h3><h3></h3><h3>一段时间以来“复课闹革命”交林中学是把“复课”放在前面的,但在社会上各生产行业是“抓革命促生产”,“政治是统帅,是灵魂”,任何工作都必须把抓革命放在首要位置的不能以生产挤革命,否则就是修正主义就是复辟资本主义。这些思潮当然不可能不波及到交林中学。</h3><h3>一天上午我像丢了魂似的在校园里乱转,转到校园围墙附近隐约听到有时断时续的哭声,我寻声绕道过去远远地见一女同学手托围墙,浑身抽搐、颤抖,低声啼泣。我出于好奇,更是不忍悄悄地往前挪步,啊!吴X慧,我曾经的小学同学,从初小到高小我们都是同班,还曾是邻桌(初小都是自备单人小课桌),也算得上好同学了。上中学后我们成了邻班,也跟风全校男女同学之间不说话而不说话了,好像一下子都长大了,正人君子了,曾经的六年同窗如今偶尔的面对面也只能装着不认识。这当然有荷尔蒙因素,也与社会风气有关,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只能是阶级感情,不是无产阶级的就是资产阶级的,不存在其他感情。“天大地大不如D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M主席亲。”此时的我犹豫不定,我俩之间有阶级感情吗?我能以革命的情谊去关心一下她吗?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不管出于何种情感,从内心我真的想上前安慰一下,问一下她怎么了?可我不敢,我怕被别人发现被误解,说我有企图讨好女同学动机不纯低级下流甚至是耍流氓,可看到她那悲伤的样子又实在心痛。</h3><h3>犹豫间突然发现教务处主任程pei老师从侧面走过来,她是全校一千多学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老师,学生的事没有她摆不平的,她让学生们又敬又怕又爱。只见程pei老师走到吴X慧跟前,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又像母亲牵手女儿般,吴X慧就跟着程老师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我还是不放心地在不远处跟着,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偷听可什么也没有听到。突然程老师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我吓了一跳,狼狈的正想逃走,程老师却向我摇摇手又指向一个墙的角落,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这是一处死角,程老师向我点点头又回到办公室。</h3><h3>一会儿,吴X慧出来,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教室。接着程老师也出来向我招招手,我走进办公室,程老师背对大门面向墙面的一张课程表,严肃地问到:吴X慧你认识吗?</h3><h3>我回答:认识。并将我们一直是小学同学的情况做了汇报。</h3><h3>程老师“噢”了一声,转身微微一笑说到:你小子还有点情意。并进一步说了吴X慧最近受了点委屈的大致情况,由于精神上受刺激有点小小的问题,有一点精神障碍即疏离综合症,就是说有点自我感觉丧失。最后叹息一声:唉,说这些你也不懂,既然你们是多年同学你就帮帮她吧,多关注她一点,就是和她说说话,不要整天像哑巴似的。我楞住了,不知怎么的却很乐意接受这样的任务,可是又有点害怕——男女同学平时说话像小偷一样,怎么关注……我楞怔,突然程老师说:这样吧,你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到我这儿来一下。</h3><h3>下午我走进程老师办公室,程老师正和吴X慧交待着什么。见我进来指着吴X慧对我说:有几道数学题给她了,你回去晚上做了明天早上交给我,好了我有事了你们回吧。我和吴X慧一前一后走出程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校园。</h3><h3>在路上我无话找话地:程老师找你有事?她嘴唇蠕动了动没有吱声。我们默默地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又说到:其实程老师挺关心你的。</h3><h3>她眼圈一红,眼眶盈出泪光,说到:程老师人挺好的,她说了许多的话,让我心里好受多了。停了停又说到:她说的话完全不像广播上说的,也跟报纸上说的不一样。</h3><h3>……</h3><h3>我问到:你上午怎么了?</h3><h3>她楞了一下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被程老师领到她的办公室,一听她说话我就舒服多了,总之她要我想开些,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受委屈。我疑惑地望了望她。她接着说:前一段时间生产队的农活忙了,造反派说要用抓革命来促生产,就拿我舅舅做典型,说他是阶级敌人在搞破坏活动破坏农业生产,召开社员大会批斗他打他,把他的腿打断了躺在家里也不让上医院,还说他是装病说人民医院不能给阶级敌人看病。接着又说到:看到那些人像疯了一样的斗我舅舅打我舅舅,我实在受不了,要崩溃了,可又不敢说一声……转过头眼中含泪望望我。</h3><h3>我摇摇头望着她: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真的很正常的。接着又说:是呀,就按程老师说的,想开些吧!现在的地主富农有几个不被斗的,对于五类分子有几个不是被说成是干坏事是阶级敌人的,可他们敢干坏事吗,他们想找死呀?实际上他们在生产队里是最老老实实最规矩的。她听我气愤的话语赶紧用手作出捂嘴的姿势。我说:我知道,这些只对你一人说说而已。接着又问到:他们没有为难你爸吧?</h3><h3>她回答:那倒没有,我家是中农。走了一会儿她侧过脸说到: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这样说话了。</h3><h3>我苦笑着摊开双手:是呀,我们都是多年的老同学了,以后在学校不要装成不认识的样子了,你以前可是经常借书给我看呢。</h3><h3>她说:我喜欢看你看书的样子,那样的专心,人家推你一把都没有反应,有时上课也在偷偷地看,也不怕老师看到。</h3><h3>我望着前方说:自扫四旧就很难找到书看了,他们(指其他同学)家的许多书都被造反派当“四旧”抄了,剩个几本也不敢拿出来了。</h3><h3>她说:扫四旧我家的书也被要求交上去不少,好在我家没有遭搜查,没有翻箱倒柜,剩下的几本书也不知给我爸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也找不到了。她突然像想起什么,直直地从书包拿出一个信封给我说:这是程老师叫转给你的,她说在路上见到你给你。</h3><h3></h3><h3>第二天下午课间休息程pei老师又将我和吴X慧叫到办公室说到:根据校革委会的指示和教务处课程安排,学校的《学习园地》——黑板报思想宣传这一期的主题内容就是下一步各班将要学习的伟大领袖诗词《沁园春﹒雪》。说着把一张纸交给我:这是板报的内容和版式要求,现在这个政治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要在明天下午放学前完成,正好你俩明天下午都没有什么重要的课。手指我:你负责板书,你的字不怎样,要一笔一画认真书写。转向吴X慧:你的绘画不错,负责排版和插画,要生动好看点。接着又说到:具体怎么做你们商量着办吧,要注意相互配合好。</h3><h3>放学的路上我和吴X慧边走边阅读程老师交给的新一期黑板报的内容。</h3><h3></h3><h3>毛主席词:</h3><h3>沁园春﹒雪</h3><h3>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h3><h3>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h3><h3>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h3><h3>……</h3><h3>《沁园春•雪》突出体现了伟大领袖词风的雄健、大气。作为伟大领袖的博大胸襟和抱负,与广阔雄奇的北国雪景发生同构。作者目接“千里”“万里”,“欲与天公试比高”;视通几千年,指点江山主沉浮,充分展示了作者雄阔豪放、气势磅礴的风格。</h3><h3>……全词用字遣词,设喻用典,明快有力,挥洒自如,辞义畅达,一泻千里。全词合律入韵,似无意而为之。虽属旧体却给人以面貌一新之感。不单是从词境中表达出新的精神世界,而首先是意象表达系统的词语,鲜活生动,凝练通俗,易诵易唱易记……</h3><h3></h3><h3>《沁园春﹒雪》,我有似曾见过的感觉,楞了半天突然想起以前曾听大舅讲过。那次是春节给大舅拜年,我进门后大舅居然没有理会我而是如痴如醉般的继续他的朗诵,中途还不时地停顿,点头,感叹:嗯,嗯,好,好!美,美!又接着朗诵……终于将眼光投向了我:你以后要多读点书,懂一点诗词歌赋,诗词里有很多美的东西,什么是快乐,幸福,感受到美就感受到了快乐和幸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我:语文是教人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和认识美学的,学好语文就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美,一个学生不喜欢语文是不对的……作为现代诗词,《沁园春﹒雪》可以说是一个顶峰……</h3><h3>《沁园春﹒雪》的上癸gui描写北国雪景,下癸gui是作者对祖国壮丽河山的感叹。我介绍了大舅当初朗读《沁园春﹒雪》的情景后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h3><h3>吴X慧听了 “哈哈哈”地大笑,从没见过这么开心地笑:——嗯,gui,你还没有读kui呢,哈哈哈……。停了停:那不叫上癸(gui)下癸,那叫上闋下闋,读que,四声que知道吗?我尴尬地满脸通红,她侧脸向我:你平时见到不认识的字也不查词典,是读半边?</h3><h3>我红着脸答:是,读半边,反正只是自己在心里读书没有人听到,自家里的新华字典被查抄走了就再没有字典查了。</h3><h3>没有词典查…,是借口吧?其实现在找一本新华字典查查并不算难。吴说:平时看你学习似乎勤奋,其实贼懒贼懒的。停了停:看你作文似乎还不错,好像没有低过八十分的,为什么?</h3><h3>噢,写作文那不难,肚里有的是故事,模仿着编就是了,再像写大批判文章那样激情一点会吹能糊弄人哄骗人就行,只要比读书认真一点不写错字……</h3><h3>吴X慧瞪大眼睛盯这着我做出停的手势:嗯嗯,嗯…你糊弄过我哄骗过我吗?</h3><h3>我直摇头:没有,从来没有,真的没有!</h3><h3>……</h3><h3>你大舅还说了什么?</h3><h3>他还说伟大领袖是浪漫主义诗人。</h3><h3>吴沉默一会儿望着远方像是自言自语:浪漫主义能治国吗?转而翻翻手中的纸:阕,一是停止、终了的意思,如乐阕、服阕(指古代三年丧事满了);二是量词,歌曲或词一首为一阕,一首词的一段也称为一阕,前一段称上阕,后一段称下阕。停了一会儿又说到:我舅舅其实也读过这首词,读起来也是如痴如醉赞美有加。突然话题一转:噢,记得昨天程老师叫我到张D林老师办公室拿一封材料,我进去他就坐在办公桌前嘴里叽叽咕咕的,时不时的也摇头晃脑,我喊一声张老师他也不理我,我说程老师叫我来拿材料他还是不理我,边叽叽咕咕地边把桌上的一封手写的材料递给我,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好像他叽叽咕咕的就是这首《沁园春﹒雪》。</h3><h3>我立即喊到:呀,程老师不是说下面语文课要讲这首词吗?是张老师来讲?他可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呀?</h3><h3><br></h3></h3> <h3>吴X慧立即附和:对呀,噢,想起来了,这不前几天他被解放了吗?解放了就不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了嘛,就可以听他的课了嘛。停了停:哎哎哎……别瞎猜猜了,听革委会的,革委会不让他上课就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革委会让他上课他就是无产阶级学术权威了,反正他到教室上课我们就认真听,他不来上课我们不要到他家去请教就是了。她又瞪了我一眼: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这期黑板报办好,不能错一个字,还要尽量办的漂亮一些,这可是程老师交给我们的重要的任务!<h3>我立即答到:这没问题,我的字不行我知道哪个字行,我去请他来帮忙一定能行!</h3><h3></h3><h3><br></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