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枣花香

阿珍散文原创

文：汉 珍

又到了枣花飘香的时节！

每年的这个时候，故乡处处弥漫着沁人的、枣花所独有的清香，让人禁不住嗅那时有时无、却又无处不在的清新。

在一个暖阳初升的清晨，或细雨淋漓的午后，当你不经意间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会感到一丝甜甜的、爽爽的味道，顺着喉咙就钻了进来，刹那间五脏六腑清彻开来。

而后你发现，其实这味道早已包裹了整个村庄，氤氲了周身，空气被枣花所独有的香气熏染透了。

其实，在豫东平原，枣树算不上什么宠儿。在我的记忆里，村子里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也滋养不了名贵的树种，但却长满了枣树，一棵棵，一片片。硕大的树冠遮蔽着茅屋，绿意密密匝匝地充满了农家的院落。

孩子们在树下或做游戏，或趴在板凳上看小人书，偶尔也写写作业，有时候就呆呆地看蚂蚁上树、搬家。

大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慢悠悠地打着蒲扇话桑麻。皎洁的月光透过枝叶，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如梦似幻。我的童年就是在这纯自然、生态的农家村落里，无忧无虑度过的，那真叫个“少年不知愁滋味”。

读过鲁迅先生的《秋夜》。在他的笔下，枣树是顽强斗士的化身，“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那是鲁迅对旧势力的抗争和一种情绪的表达。

而在童年我的眼里，村里的枣树是温顺、美丽、多情的。虬枝横斜，满树芬芳，蜂蝶翻飞，果实鲜亮，别有一番情趣。这真应了那句话：境由心造。

春天，经过一冬的积淀，紫褐色的枣树枝条上，怯生生地露出了翠绿的嫩芽，幼芽慢慢变幻成一串串叶子，那花蕾就开始孕育了。

枣花没有杏花的妖艳，一树粉红，遮蔽了茅屋的简陋；也没有桐花的招摇，紫嘟嘟地开在高高的枝头，四面八方尽吹喇叭；更没有石榴花的红火，燃烧得令人陶醉。

枣花是那种不起眼的小花，娇小的使人怜悯；颜色是那么的大众，映在一树的绿色中找都找不出来。

“枣花开放在五月，聚伞花序腋生，花小，黄绿色。”这是从网上查到的知识。但那个时候，我从来也没有弄清过枣花什么时辰开的。

当伴着暖暖的春风，淡淡的香味钻入鼻孔，嗡嗡的蜜蜂声响在耳边，几只粉蝶翩翩舞动时，才意识到，哦，枣花开了！

这时候，你会察觉到，一串串浅绿色小花，正羞涩地藏在叶子的怀抱里，梦幻着青涩的未来，要不仔细查看，还看不真切哩。

那个时候的农家院落，真像鲁迅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描写的那样。至今我都清晰地记得，一畦韭菜，几盆指甲草，就能引来成群的蜜蜂和蝴蝶。

现如今，它们都到哪里去了，谁来装扮这寂寥的春天？人们在贪婪的索取财富、享受现代文明成果的同时，农耕时代的青山绿水，该如何延续？

枣花就那样平实、默默地开着，不招摇、也不惊艳，但芬芳却弥漫在每个角落。于是我想，在这个时节，用香气而不是用容颜打动你，用嗅觉而不是视觉摇动你心旌的，也许就是这枣花了吧。

当枣花开遍，落花满地，树下铺就米粒色花瓣，枣枝上凸现小小青果时，夏天就莅临了。

夏季一到，知了就开始无休止的鸣叫，让人心焦。从着下果实那天起，孩子们就再也按捺不住骚动的心，恨不能枣子一夜长大。

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的红富士、蜜柚子，一嘟噜一嘟噜的青枣红枣真有诱惑力。农村有“长不熟的瓜枣”之说，没有瓜田李下之嫌。

从一树的青枣，直到被喜鹊叨尽最后一颗浓枣，孩子们从来也没有阻止过那张馋猴嘴。用长杆子打，用土坷垃掷，不过往往收获不佳，一地的青叶伴随几粒酸涩的枣子。可是，孩子们还是乐此不疲，哪里顾得上大人们似是而非的呵斥。　



终于等来了成熟的季节。满树的枣子变得紫红，小小的院落也被这红枣熏染得醉了。

“菱子枣”圆圆的像琉璃珠，早熟饱满，薄皮晶亮，最适合鲜吃，脆生生的赛过现如今的冬枣。只是果实生长周期短，不及时采摘就烂在树上。

“拐枣”树，果实奇特，酷似辣椒，紫红透亮，食之味道特别。枝干沧桑而粗犷，曲折而疏朗，活脱脱一只蛟龙盘旋在那里。

但这个品种极少见到，几乎是枣树的活化石，偌大的村子仅我家一棵。我敢说，当下再名贵的盆景也比不上它天然的造型，真是大自然的造化，鬼斧神工。

可惜有一年翻盖房子，因影响施工被砍掉了。迄今为止，我足迹所到，再难寻觅这种枣树的踪影，甚是遗憾。

“大笨枣”是村里最常见的品种。果实大，生长期长，虽味道一般，但待晾晒干燥，过大年蒸枣馍，招待亲朋好友，就成了上品。

“二十八，蒸枣花。”每年春节，母亲、姐妹们蒸制各种植物和动物图案的枣花馍，形象栩栩如生，尤以喜鹊、小猪、老鼠的模样最为可爱。

还有一种叫“枣山”的椭圆形大馍，由各种嘉禾、花卉、飞鸟图案组成，个头硕大，放置在堂屋的条几上，一直等到正月十五晚上才舍得吃。

因为“大枣”树冠太大，每年都是哥哥们跨着书包，猴似的爬上高高的树枝，采摘个大、鲜亮、无虫眼的枣子，分给大家。

我曾经到过沙区的枣园，体验休闲摘枣，那枣子就在你的眼前，尽可信手拈来，却怎么也寻不到儿时摘枣的场景：高高的树下，男女老幼，人头攒动，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爬树的人棍子一抡，枣子顷刻间如冰雹落下，乱蹦乱跳，人们欢声笑语一片.....

腊八时节，雪花纷飞。瑟瑟的寒风里，枣树繁华落尽，黑褐的容颜，粗糙的皮肤，裸露着岁月的逝去。但那勃勃的枝条，依然追逐着对春的希冀，寻觅着对未来生命的热烈。

这时候，大人孩子们就会将集一年丰收之大成的腊八粥抹满树身，祈福来年枣树更健壮，枣花更迷人，枣儿更甜蜜。

时光荏苒。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故土，宅院冷清下来。倒是那棵“菱子枣”依然枝繁叶茂，矗立在老宅里，目睹着世事沧桑，物是人非。

每年回老家，我都要驻足凝望它良久，似乎想要追回相伴的岁月，寻觅岁月里的故事，遥望渐行渐远的童年时光。我打心底里祝福老宅里最后一棵枣树：青春常驻，相伴永远！

往事如烟。家乡的枣树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家乡的红枣染红了我的记忆；我怀恋枣树的秀美，更怀恋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因为那是我心灵永远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