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雪山

北斗七星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走 进 雪 山</b></p><p class="ql-block"> 文/汪金元 图/陈邦贤 </p><p class="ql-block"> 1996年清明时节,路过新疆新源县则克台村时,在那山坳里,在那一排排白色的墓碑前,我摘下军帽,低下头,深情地向埋在这里的56位战友鞠躬。 尤其那座至今还是用一块木板制作的布满裂痕碑牌的坟墓,更令我揪心。</p><p class="ql-block"> 他是最后走进这块令人心碎的地方的,而且也是年龄最小、军龄最短的一位高个子战士。</p><p class="ql-block"> 他是带着上大学的梦幻、被诅咒的雪崩拽进了天山怀抱的。</p><p class="ql-block"> 他从甘肃陇西的一个小山村走进天山的军营,却用曾装过化肥的牛皮纸囊裹了一大包高中课本带在身边。</p> <p class="ql-block">  我是在支队办的《战天山》油印小报上认识他的,一篇很有分量的稿件作者——王穰定。</p><p class="ql-block"> 当时,部队在天山独库公路玉希莫勒盖打隧道,工程的艰险程度,令隧道专家惊叹。一次上山考察连队教育情况,在南口的隧道里,我见到被渗水淋透正紧紧搂住风钻的他。我们找了个稍干点的风管坐下,聊施工,谈感想,叙家常。当问到家庭情况时他深沉地低下头说:“我家很穷,当兵前,没吃过白面,来部队才吃上。我每个月的津贴全托人邮回家,要供小妹上学,照顾二老的生活。”关于他的家庭,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几句,我也不便深问。</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连队,倒是听了不少关于他学习的故事。在工地每天工作8个小时。进洞一身干衣服,出洞一身湿衣服;夏天水叽叽,冬天冰碴响。有的干部战士干了一天倒头便睡,他却在用一大堆旧电池做的“台灯”下,翻起了高中课本。到了就寝时间,为了不影响别人休息,就用被子捂住头趴在被窝里学习。他给自己订了学习计划,高中的全部课程排得满满的。为了节约每一分钱,演算本是用工地装水泥的废纸袋裁订的。有时学习用眼过度,双眼肿得老高,他就挤点牙膏抹在眼皮上。不到一年时间,他就把高中课本学习了两遍,作业做了14本。这期间,他还写了大量的新闻稿件,在报刊发表了30多篇作品。为此,支队给他记了三等功。</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伊犁地区给部队分了一个成人高考名额,支队决定让他报考,考场设在乌鲁木齐。干部战士深知他的经济状况,你5元,他3元,凑了近300元。在一片“祝你成功”的送别声中,小王泪盈盈地踏上了赶考的征程。</p> <p class="ql-block">  10天后,瘦了一圈的他返回了连队,对考试的情况不谈一个字,其实他心中很有数,只是当人问起时,他笑着说“凑合”。没多长时间,他被调到宣传股任报道员。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一天天里,他总是不停地跑连队,进隧道,上山下山采写稿件。</p> <p class="ql-block">  6月下旬的一天,汽车连有几台车送物资上山,他要求随车采访。临行时,他拜托战友说:“假如录取通知书到了,就给打个电话。”股里的同志考虑正值雪崩季节,叫他等一段时间再上山。他笑了笑说:“假若苍天有眼,就不该加害我们这些吃够苦头的筑路兵。”</p><p class="ql-block"> 次日下午,机关接到前指的电话,说上午11时山上发生一场罕见的大雪崩,掩埋了7位干部战士,其中就有王穰定。</p><p class="ql-block"> 一位年轻的生命、一位在苦水里泡大、一位在任何艰难面前从不低头的小兵,就这样匆匆走进了雪山。</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天,我们收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发给他的录取通知书,小王成为经济管理系的学生。这是他终生的梦想啊!</p><p class="ql-block"> 为了妥善处理小王的后事,支队特地派两位干部前往小王的家,去安慰他那受尽磨难的双亲的心。据归来的王助理员讲,当他们到乡里时,武装部长特地背了半袋面粉、一挎包大米,陪着他们走了近4个小时的山路,才到达一座寸草不生的山丘下的土坯房。掀开门帘子,只见小王的母亲身穿破旧衣服,布满青筋的老手正用旧牛皮纸糊窗户。屋内摆着一张用手轻轻一碰就晃动的饭桌、两只长条凳和小王的母亲出嫁时带来的一只木箱。左边的厢房里躺着摔断腿的大哥。不一会,小王的父亲赤脚从地里回来,端出几只泥碗给客人倒茶,显得是那样惶惑和不安,似乎家庭的寒酸是他这当家人的过错。</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小妹从15里外的学校赶回家。因为住校交不起钱,他只好早去晚归,中午带点棒子面窝窝头,就着白开水充饥。当她一跨进门,见有两位军人,欣喜而又急切地问:“哥呢?哥回来了么?”这一声“哥”,喊的王助理他们心似针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p><p class="ql-block"> 晚饭,烧炒一盘土豆丝,蒸了几碗大米饭和高粱米饭。当3碗大米饭端到王助理他们3人面前时,3人怎么也咽不下。王助理急忙调换了小妹的高粱饭,一粒粒,一口口就着泪水咽下,吃得大家心里那样地酸楚和沉淀。在斟字酌句地道出小王牺牲的事后,小妹疯一般跑进房里又拍又打只有一床盖被、没有垫褥的土炕,传出“哥,你别走,让我去”的痛苦哭喊声。大哥不停地拍打墙壁,发出低沉而惨痛的哀叹。而二老低着头,任凭泪水流,没能放声哭一下。王助理含泪蹲在小王母亲的膝前说:“大妈,您老哭吧,放声哭吧,千万别憋在心里。”好久好久,老人抬起泪眼,长叹一声说:“他走了,他苦啊!在家里没过一天好日子,从小就帮我们干活。当兵走的那天,找亲戚借了100元钱叫他带上,可他不要,只带他读的书。离家那天,还帮他爸在地里拉犁耕地,是部长喊他才上的路呀!”</p><p class="ql-block"> 一夜,他们反复地安慰小王的家人,倾听老人讲述小王从小到大的故事。当问到二老是否愿意到天山去看看孩子时,老人们说:“儿走了,有部队安排就行了,我们就不上去了,免得给部队添麻烦。”这就是刚刚得知儿子牺牲的一个普通战士父母的博大胸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天山深处的乔尔玛烈士陵园里王镶定的墓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王镶定和100多位牺牲的烈士守护在天山独库公路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天山公路纪念碑耸立在乔尔玛草原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天山公路在冰达坂上延伸</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