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之一 <br /></b><b> 时间的脚步快得怕人,耳顺之年转瞬即逝。人老了容易怀旧,青葱岁月的往事,时不时冲开记忆的闸门涌现眼前...知青生活的点点滴滴,更是让我对曾经洒过汗水的那片土地魂牵梦绕,心驰神往。<br /></b><b> 去年,我从千里之外的南方回来后,又回到那即熟悉又陌生的热土。一进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村头竖起了一排排电线和电话线杆子,纵横交错和全村连成电网。一排整整齐齐的围墙,一色涂成天安门城楼的颜色,把全村仍旧参差不齐散落凌乱的房屋浑然连接一体。一下就让村子显得整齐利落了。据说也因此举我们这个村子已成为全乡的示范村。听说这是老队长的儿子上任后的力作,看起来比起当年整天领着我们战天斗地,斗私批修的他老子毫不逊色。<br /></b><b> 曾经是马车轱辘压成两道深辙的,到处是马粪的小土路,被平坦的柏油路所覆盖,只见散落的几栋质地高档的房子,屋顶是灰色瓴瓦,墙身用琉璃瓷片贴砖的房屋,甚是阔气,彰显它的时尚和现代气息。<br /></b><b> 路边停靠公交大巴------这里是通到市区线路的一个站点。偶尔有摩托疾速驶来,绝尘而过。一个面施粉黛,挂着耳环穿着时尚的姑娘,慵懒地拿着手机在聊天。<br /></b><b> 临街的一排房子被高高的院墙围在里面,阻碍了里外的视线。这是一个巨变,说明这里的人们已经告别了从前扎堆、凑热闹的兴致和生活习气。<br /></b><b> 记得那年月只要有人一进村,几乎一里地以外的人都会放下手里的活,齐刷刷地抻着脖子等着你走过,认识的就简单了,扯着嗓子问东问西,不认识的从看不清模样就在竞猜是谁,男人们细细打量,夹杂着荤味的评论,女人们专注地行注目礼,他们会一直目送你拐出他的视线为止,直盯得你浑身难受。我那时最讨厌他们热衷查大界的好奇心。每当我从城里回来时,远远看到那光景,我索性立马就地坐下,耐心地等着他们自己失去了耐心,我再走。他们见一时半会等不到我,只好悻悻的去做自己的事了。<br /></b><b> 其实后来想想也难怪,在那闭塞枯燥的生活环境,人们三个饱一个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精神及文化生活何止贫乏,简直是没有,唯一的娱乐就是地里干活时有人说着我们听不懂的黑话,男人们哄堂大笑,女人们粗野的叫骂,每天乐此不疲、津津乐道。<br /></b><b> 我新奇兴奋地在村里走着、看着,向那一张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打听当年的张三、李四、王五...,他们指认着屋檐下坐着的三三两两的老人们,一张张镌刻着岁月沧桑的脸上,流露出对生活的满足。我依稀认出了那些我们曾经的小伙伴,当我们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温暖与激动.<br /></b><b> 这里告别了煤油灯、茅草屋、牛犁耙,告别了贫穷、愚昧和落后。也告别了青春、混沌、无知,这片曾经挥洒过我青春和激情的土地上,有过我生命中一段特殊岁月的纪念。关于这片土地的所有记忆,早已深深的嵌入了我的生命。从那里得到的收获,是让我受用终身的至宝,在那里留下我三年的青春。青春如歌,青春如火,青春无价,青春无悔。 <br /></b><b> <br /></b><b> <br /></b><b> </b><b><br /></b></h1><h3><br /></h3> <h1><b> 之二<br /></b><b> <br /></b><b> 一九六八年九月二十九日,是令我永生难忘的日子。随着千千万万的知青大军一起,被卷进上山下乡的滚滚洪流中,我们每一颗渺小的沙粒的沉浮却留下了时代的印记。<br /></b><b> 那天秋风和煦,湛蓝的高空飘浮着疏朗的白云,轻轻拂面的微风让人感觉无比的清爽陶醉。此时,我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对摆脱父母管束的快感,对投身新生活的向往,心底不时涌动的激情让我兴奋不已。<br /></b><b> 我们站在敞篷大卡车上,驶向我们为之奋斗了几年的地方-----抚顺县哈达公社。鲜艳的大红花,佩带在我的黄军装上,那是文化大革命时当军人的舅妈给我的军服,尽管已经洗得发白,但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服装,不是重要的场合我是不舍得穿的。那天我自我感觉好极了,齐耳的小辫透着干练,感觉自己是那么的英姿飒爽。<br /></b><b> 我们唱着毛主席语录歌,唱着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唱着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在那里生根发芽。一曲接一曲,此起彼伏。坐在我对面的小云, 尖利的高八度的嗓音,和大家形成了不协调的混合声部,她那兴奋的笑脸涨得通红。<br /></b><b> 她的父亲是个文人,在市文化馆工作。他很有才气,会写文章还会画画。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他一次的信手涂鸦闯了大祸。他在纸上画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捧着一个空碗,嘴里喊着:饿!饿! 饿! 这幅无心之作碰巧被一个好事之徒撞见检举揭发。当时做了内部处理,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又被作为现行反革命揪了出来,一直关押。她的妈妈一股急火攻心躺倒在床。<br /></b><b> 上山下乡开始后,小云没有向学校提出照顾,而是豪情填膺,激情万丈,积极准备下去。她用那令我们羡慕的潇洒漂亮的行书,写在大红纸上表决心。回到家中,床上呻吟的妈妈,用哀怜的目光跟着小云屋里屋外的收拾行李的身影,小云哪里顾得上妈妈的感受,嘴里快乐地哼着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多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小云哽咽着悔恨自己当年对妈妈的残忍,对社会对生活那么盲目和幼稚,那是我们十八岁的懵懂。<br /></b><b> 经过一上午的颠簸,汽车终于到达了大山深处的小村落。我们风尘仆仆的下车后,大队书记及各个接我们的生产队长、妇女主任、贫下中农代表聚集一堂,为我们开了欢迎会和接风宴.<br /></b><b> 看到一个个小炕桌上,摆满了他们早已准备好的饭菜。这是什么啊?一碗碗煮成深黄色的野菜里漂浮着一块块的灰色不明物。大队书记开口了,本来应该先由雇农王大爷做忆苦思甜报告,然后再先吃忆苦饭,但今天你们走这么远路都饿了,就先吃后讲吧。<br /></b><b> 我们一个个早已饥肠辘辘了,但看着眼前难以下咽的豆饼野菜,实在张不开口。书记见状皱着眉头批评我们:"万恶的旧社会贫下中农吃糠咽菜,我们天天有豆饼吃就是好日子了,你们城里的学生就得到我们这多吃点苦才行!"<br /></b><b> 我们眼前浮现出电影里看到的一幕,旧社会的沿街乞讨的穷苦大众,衣衫褴褛举个破碗在要饭。我闭上眼睛屏蔽鼻息,咂了一小口。我突然想起了朱元璋的"珍珠翡翠白玉汤"的相声,想起满朝文武百官口里含着酸汤不敢说话的情景,心里直想乐。左右看看谁的碗里都没下几口,农民更是一口没动。<br /></b><b> 还好大队会计和妇女主任都说话了:"意思意思就行了,咱们唱个忆苦思甜歌生产队里开大会吧,"歌毕,撤下忆苦饭我们和大队干部、贫下中农代表共同造光了大米干饭,猪肉炖粉条。老贫农郭大爷用喂牲口的大马勺盛汤直接喝,那沾到胡须上闪闪发光的汤水,我至今还清晰在目。<br /></b><b> 饭后,我们坐在队部的热乎乎的南北大炕上,一路的劳顿奔波,加之饱腹之后大脑缺氧,我们在王大爷的忆苦思甜报告中昏昏而睡。后来据大队会计说,以后不能让老王头作忆苦思甜报告了,猪肉炖粉条把他吃糊涂了,忆苦一直忆到60年。<br /></b><b> <br /></b><b> <br /></b><b> </b></h1><h3><br /></h3> <h1><b> <br /></b><b> 之三<br /></b><b>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我们到农村开始新生活的起点。虽然在学校我们每年假期都要去郊区农村拔草、掰苞米、捡豆子参加劳动,但那与今天的意义绝非等同。如今他老人家提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贫农老佟头说得好:"你们这些学生纯粹是趁阎王爷打盹没看住,跑出来的小鬼妖怪,整天价打砸抢,弥勒佛敢砸,老师你们也敢斗,瞅瞅这社会乌烟瘴气的都让你们祸祸成什么样了,让你们来这劳动改造就对了!"李园在课堂上就是接话大王,张嘴就来:"那咱们一样都是老犯儿呗!"老佟头顿时语塞,小声嘟囔着:"就是啊,咋拿我们乡下当巴篱子了?"随即又猛然想起什么提高了音量:"就是监狱我们也是管教,你们就老老实实接受我们再教育吧!"李园败下阵来,和老佟头的儿子摔跤去了。<br /></b><b> 公社决定由下放的五七战士分管我们知青,他们言传身教抓思想,抓学习,抓生活,抓生产。老苏还和男生住在了一起。他要我们不仅在思想和体魄上都要得到锻炼,而且还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才行。他的话让我们意识到一时半会是不会让我们走了,我们开始去掉心里老有一股长草般的躁动,踏踏实实静下心来做好常住沙家浜的准备。我们全班每十个人(五男五女)被分到一个生产小队。我和小云、小丽、贵清、秀琴还有几个男生安置在五队,那是一个远离大队部的自然村。<br /></b><b> 我们第一天下地干活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那天是割豆子。在农活里是技术含量较高的。因为要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带着露珠收割不会让豆荚炸开,满身毛刺的豆颗也不致太扎手。那些日子每天早上天蒙蒙亮,队长就会敲起挂在树上的铁轨,大呼小叫的催着人们。<br /></b><b> 贵清她家以前是从农村来的,她妈妈原来是庄稼院的一把好手,早就知道初干农活的人割豆子都会拿自己开刀,因此她妈给她带来一捆补丁条当绷带,以备不时之需。队长手里挥舞镰刀耐心地口授并示范:下手要狠,别怕扎,下刀要准,别打滑。我们和社员一样抱垄割豆,几天下来每人都是血肉模糊的两只手,多亏了贵清的补丁条,早知道这样,我们就豁出去让农民笑话我们娇气,一定会从家带手套了。<br /></b><b> 捆豆子的时候我出了一个令村里人口口相传的大洋相。队长告诉我们为了把豆秧捆得结实好看,在摆的时候需要脱节,脱节你们听到没有?!因为离他好几米远,边上好几个同学挡住,我没有上前去,只是心里有些疑惑,捆豆子为什么要脱鞋呢?不管他让脱就脱吧!我悄悄先把一只鞋脱掉,还没等反应过来,周围已然响起哄堂笑声,妇女队长笑得差岔了气,告诉几个莫名其妙看她傻笑的人:"队长说捆豆子要脱节,小姑娘听个脱鞋,就真把自己鞋脱了!"我满脸通红,尴尬极了,机敏地脱下另只鞋,做着倒土的动作,辨解道:"我鞋进土了还不许倒啊"!<br /></b><b> 几天下来,我们狼狈至极。由于两手伤痕累累,加之本来干得就很慢,社员一圈圈的拉得我们找不到自己的垄,远远看着他们人影,只好剩哪些干哪些了。为了尽快撵上大队人马,社员歇气时候我们不歇接着干,几个好心肠的社员帮我们接垄,等我们快要撵上来了,打头的领着他们扔下烟袋锅,扑克牌起身继续干,豆子颗矮小,我们哈着大腰艰难地挥动臂膀。一天下来,我们个个腰酸背痛,龇牙咧嘴。我们几个男生女生东一个、西一个,趴在垄沟里累得一动不想动。刘涛一向是咱班有点歪才的主,他嘴里哼哼唧唧的念叨着:"知识青年真完蛋,屁股朝天干干干,干到头来累趴蛋,还是拉了二里半!"<br /></b><b> <br /></b><b> </b><b><br /></b></h1><h3><br /></h3> <h1><b> 之四<br /></b><b> 割高梁那些天,我的脖子被划得一道道血痕,不敢碰不敢洗脸。那是一项难度较大的农活,我们和男劳力一样,每人抱六根垄,老队长手把手教我们,用他给我们磨得锋利的镰刀,把高梁齐根割下来,而且要六根垄同时干。只见老队长镰刀在手翻飞自如,刀落之处,高梁倾倒一片。割下了几米远就摞在一起,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捆成一捆。老队长的示范干净利落,那么有力度,那么洒脱。从割到捆一气呵成,一招一式都透着农村老把式的范儿,我们真的从心里敬佩他。<br /></b><b> 等到我们干的时候就远不是那么回事了。老队长动作连贯不露痕迹,而我们学着样子,刀割下去就打滑,只好把镰刀使个猛劲砍进高梁杆里然后用力割断,这样就大大减低了速度。刚一上阵就出了事故,小丽把镰刀砍进了自己的小腿,亏得她穿着靴子没有割透腿,不然非得酿成流血事件不可,吓得我们几个女生脸都白了,我们小心翼翼地半砍半割地费力干着。渐渐的听不到社员的声音了,高高的青纱帐挡住我们的视野。我们已经被拉得看不到人影了。<br /></b><b> 总算割了一堆又一堆的高梁,我按老队长的教授,开始将割下的高梁捆起来,首先用较细的高梁杆做绳子腰铺在底下,但必须要有一绺是竖起来的,然后左右手扶着绳腰缠绕两圈,这样捆起来的高梁才能结结实实。因为我的两只手都占上了,竖起的那几根高梁杆老是不听使唤,没办法我只好用脖子代替夹着它们。几天下来,脖子上伤痕累累,细嫩的皮肤已经被划破,变成了条条血印子,洗脸时碰到水钻心的疼。但是我的心里虽苦犹荣,割高梁可算上一桩大活啊,农村正而巴经的棒劳力都不能小觑呢。我终于跟着盯下来了。<br /></b><b> 我们最喜欢干的活是在马号(饲养场)的热炕头上搓苞米。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秋雨,全队的弱劳力,妇女、老人还有凑热闹的孩子,挤在火炕上,手里不停地搓着,嘴里不停地笑着、闹着、讲着、骂着。住在饲养场的瘸腿的四叔,他是今天绝对的笑骂由人的男一号,他专讲荤段子惹得妇女们大声抗议,手里的苞米棒子到处乱飞。有人提议让会唱二人转的曲大叔来一段,他张口就来唱着委婉高亢的段子。不知为什么,我在城里最讨厌二人转了,觉得他们的唱腔简直就是牙疼犯病在痛苦中哼哼唧唧。但此刻在农村的饲养场炕头上,闻着牛马的饲料和粪草,我竟听出了原来令我反感的曲调中,蕴含了那么火热和美妙的旋律,那婉转抒情的魅力简直令人陶醉。<br /></b><b> 那天正赶上母牛下崽,人们凑上前去帮着忙活,我们几个女生也围上前去看热闹。老祁大娘往后轰着我们,说挺大个丫头别什么都看!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陀白乎乎的胞衣从牛的身体里掉了出来,我大声惊呼:"啊,塑料布!"满堂哗然。我被小满子的媳妇边往外推还接着纳闷呢:"真奇怪,哪里的塑料布呢?"小满媳妇气得把我肩膀都打疼了:你们城里人啊,简直就是笑死人不偿命!<br /></b><b> <br /></b><b> </b><b><br /></b></h1><h3><br /></h3> <h1><b> 之五<br /></b><b> 那段时间我们队的五七战士老苏,政治热情空前高涨。他和知青同在一个战壕里,同吃、同住、同劳动;抓思想、抓生产、抓生活。他在单位是个政工干部,在这里经常掀起大哄大瓮的宣传学习的浪潮,因为那是他的强项。在他的监督带领下,我们几乎每天都坚持政治学习。每天在田间地头劳动之余,晚上收工后都要学习讨论马恩列斯毛主席著作、背诵老三篇、针对白天劳动中出现的问题活学活用毛主席语录。<br /></b><b> 每次开饭前我们都要敬拜在毛主席像前,进行"三忠于四无限"的必经程序。面前是两盆热气腾腾的诱人脾胃的饭菜,我们彼此听着咕噜作响的肠鸣,快节拍的唱着《北京金山上》,疲惫地伸手抬腿跳着忠字舞。旋即就会明显的听出总愿抢在前排的男生,嘴里含着东西的唱腔。"巴扎黑"一落地,大家饿虎扑食奔向饭盆,张开血盆大口,三下五除二一会就盆底相见了。<br /></b><b> 一次,全队召开批斗大会,斗争四类分子。鉴于我们刚在城里斗完老师,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就把主持会场的任务交给知青。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身经百战的造反派,还有好几个战斗队的小头头,打砸抢、武斗都没拉空。斗几个老地主那是小菜一碟。<br /></b><b> 吃过晚饭,我们就来到打粮食的场院,我们用小云书写的大字快订成大幅标语布置好会场。几个男生按着地主、富农、坏分子的头,女生举着拳头喊打倒谁谁谁的口号。社员们交头接耳、看着我们发飙。批斗大会的会场让我们搞得热火朝天的。<br /></b><b> 胡老太太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善人,吃斋念佛人缘好,只是因为她死去的丈夫是地主,一个儿子是国民党的连长,她的问题就在公社挂了名,每次批斗村里都要带上她。但因为她没有民愤只是象征性的陪斗而已。只见她身着整洁干净的衣服,低眉顺眼谦卑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和周围邋遢狂放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们比,她还真有点别样气质。我心里正在观察思忖着。听到朱中点名叫我到胡老太太跟前来,他把手里的皮带递给我,让我抽她几鞭子。朱中在学校就霸气十足,让老师跪暖气片都是他想的招。<br /></b><b> 就在胡老太太抬眼和我对视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她那难遮的昔日俊俏,那双很美的丹凤眼像极了我的姥姥!她那哀怜楚楚的眼神像一股电流通过,让我为之震颤了。我犹豫着退缩着,空气仿佛凝住了,全场的人都看着我。<br /></b><b> 我心里恨死了朱中,这个不学无术的坏小子,补考大王,文化大革命让他扬眉吐气了,干嘛用武力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可恶的是还把我推到前沿!我生性懦弱,从小到大没打过人,看电影坏蛋哭我都会跟着哭,我怎么可能拿着鞭子对付眼前这风烛残年、弱不禁风的老妇人!愤怒之下我扭头走到人群中。老苏见状找到我,让我搬个椅子给会议做记录。我心里明白他是为了我好,因为此时我的父亲被造反派们关押在牛棚里。平日里我对老苏有时比较左的做法,心里常生反感,就这一刻都释怀了。<br /></b><b> 会后我听到了关于胡老太太的故事。<br /></b><b> 她嫁到胡家的时候,丈夫家充其量是个小地主,他农忙时雇长工,平时自己每天下地耕耘劳作,他持家节俭吝啬是出了名的守财奴。倒是胡家媳妇善待长工,口碑不错。据说她每次给长工包饺子的时候,都要让孩子在村口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洒上一瓢豆子。老财迷边拣豆子,边骂着:"妈拉巴子的,哪个兔羔子把好好豆子洒一地!这么糟践粮食的真是败家子!"等他边拣边走回到家,家里早已吃光饺子,把灶台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了。<br /></b><b> <br /></b><b> </b><b><br /></b></h1><h3><br /></h3> <h1><b> 之六<br /></b><b> 开春第一项大活就是刨楂子。那是头年割地时留下的苞米高梁茬子。刨下来一为播种,二来起到松土的作用。这活的要点离不开轻便锋锐的利镐和一股巧劲。成手的庄稼把式刨起楂子来快速轻盈,顺着垄沟身子不停往前走,一镐头刨下一个,一起一落身轻似燕,动作连贯敏捷,姿势煞是优美,真让我们钦羡不已。 <br /></b><b> 我们刚一上手就现出笨拙不堪的丑态,我高高地抡起镐头砍到楂子根部,一下、两下、三下就是刨不下来,越急越慢镐头越不听使唤,俯仰之间又被拉下几根垄。分给我用的镐头偏偏老是掉头,没刨几下就要蹲地下修镐头,看到望不到头的田垄,渐渐远离的人群,急得我汗流浃背。<br /></b><b> 过了很久,不知被人拉了多少圈了,那面响起了打头的让歇气的吆喝声。我看到他们坐在地头,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燃起一丝希望,利用他们休息的时间我可以多抢几根垄,即使撵不上也不致拉得太远了。而且我看到好几个古道热肠的社员没有休息为我接垄,心里一振奋忘记了失败的沮丧和腰酸背痛。老队长赶来看我,告诉我镐头掉头好办,去那面水泡子把安好的镐头在水里泡泡就不会掉了。我如获至宝得到了秘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镐头安得结结实实。我把镐头浸在水里泡了一会,拿出来用力一刨才发现-------镐头竟然安反了!我急忙往下卸的时候,却因为镐头使水泡过的缘故,这回是绝对的结实,鼓捣半天愣是纹丝不动,看着几个不怀好意的围观者吃吃在笑,我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又气又急又羞简直要发疯了,把镐头往地下一扔,羞愧难当索性哭了起来。老队长吆喝大家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一会就把我的垄干完了。<br /></b><b> 想起因为干活愚笨我们没少当众挨老队长的骂,常常让我们下不来台.因为他的凌厉无情,很多同学对他既恨又怕,直到后来同学聚会有人带来他去世的消息,还真的是让我们唏嘘不已。想起他每次发威时,话糙理不糙,他骂出来的都是大实话,其实那何尝不是在教导我们做人的真谛呢。<br /></b><b> 记得播种的一天早上,我们还在睡眼朦胧中,被迫叫醒后边走还边迷糊着。开始撒种时由于又要赶进度,我们手脚并用扔下就走,老队长发现我们有的人撒的种子不够均匀,有的坑眼放的多,有的少了几粒,立即叫我们知青停下来返工,我们自知理亏乖乖的回去把埋好的种子挖出来检查,重新按规定放好。看我们改过,老队长仍没有原谅我们的意思,得理不饶人地一边看着,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因为当众被责骂,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尴尬极了。不管怎样是我们无理,像老队长说的种地的事不能糊弄,你糊弄它一时,它糊弄你一年。<br /></b><b> 夏天锄草挨骂的事着实让我窝火好几天。第一天铲地,也是我生平第一次铲地。老队长把我们这群生手给忘了,没有教给我们知青怎样锄草,就让大家干起来。看着绿油油的小苗,我当时不知怎么了,想都没想拿起锄头上去一撸就是一米多,连苗带草全下来了。老队长怒不可遏,嘴里骂着:"小兔羔子,你在干什么?"我一下头大了,小声嚅嚅说:"你不说是让铲地吗,我以为那就这样铲呗!"老队长鼻子差点没气歪:"你这样铲地咱们还种它干什么?不是看你真不懂,我非给你送公社告你破坏生产不可!" 看到老队长心疼地拿着被我祸害的苗,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后悔自己的莽撞。老队长消了气,教我们铲地的要领后,让我们学着干。<br /></b><b> 看着社员们铲地真是又快又好身手不凡,他们脚不停歇,手里的锄头轻巧自如,边锄草,边间苗,边松土,厚厚的一堆苗,用锄头前后左右灵巧地一拨拉,就是一撮嗷嗷待发的庄稼苗了。那几天,老队长算是把我盯上了,不是嫌我误伤了苗,就是留下了草。我唯恐伤及庄稼,索性不用锄头,蹲在地上用手薅那些混杂在苗里的草,这样保证了质量,但没有了速度。最后被拉得不知到哪个才是我的垄,只好剩下哪个干哪个。当老队长他们收工前,顺着垄沟往回接我的时候,发现我满身满脸的泥土,累得踉踉跄跄站不稳脚步。老队长盯看了我一会:"妈拉巴子的,让小丫头片子跑乡下来遭什么罪!"听惯了老队长骂街,这会儿倒让我的心头生出一股暖意。想我从小在父母呵护,老师赞扬,同学拥戴的氛围中成长,毫不夸张地说我绝对是个好学生,可是在广阔天地,在简单劳动中,在没有喝过多少墨水的农民面前,我却变成一个低能的弱智者,一个超级大傻瓜,我的委屈,我的迷惘,我的沮丧,甚至是颓废,很久以来一直盘踞在我的心头。老队长的感叹多少驱除了我心中厚重的阴霾。<br /></b><b> 回想当年,命运把种种磨难厚赐给我们,让我们吃尽了苦头,但无论有多么艰难困苦,我们今天都会把她当作趣闻逸事来追忆。也许是因为岁月的冲刷,我们早已洗掉了少年泛滥的激情,消蚀了早年张扬的激愤。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多么希望当今的同龄人,也不必再稍稍遇到不平之事就会莫名的激动与轻率的抱怨吧。<br /></b><b> <br /></b><b> <br /></b><b> </b><b><br /></b></h1><h3><br /></h3> <h1><b> 之七<br /></b><b> 我们队是公社远近闻名的贫困落后队。这里农户几乎家家住着茅草屋,也没有电灯,太阳一落,村子里就安静了,偶尔传来稀稀落落的狗叫,为了节省灯油,人们早早躺下睡觉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村里没有几户人家有钟表,下地、歇气、收工全靠看日头,就连我们知青割豆子、播种也学会了望天看三星判断时间。我们队里没有水稻,只有大田,也少有经济作物,因此很穷,每个工分分值很低,一个男劳力每天还挣不到八分钱,我们青年就更少了,和普通社员比还打了八折。<br /></b><b> 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大姑娘、小媳妇没有像样的衣服可穿,平时几乎家家都喝稀粥,只有农忙时劳动力才能吃到苞米面的大饼子。人们安于贫困,安于现状,宁可百无聊赖也不能去穷则思变。大锅饭像无形的锁链,捆住农民勤劳的双手,又像一条不可逾越的深渊,阻碍了农村经济发展。曾经有个脑筋灵活的人在自家自留地种上几垄烟叶,想拿到自由市场换点零花钱,刚蹲下还没等吆喝,就被公社抓起来,还是大队书记做保给领回来的。那时别说胆敢土里刨食开荒种地,就是在地里拣生产队拣过的粮食粒也要被抓住批判。因此在那勤劳不能致富的年代,人们共同贫穷便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了。<br /></b><b> 那时候,社员唯一名正言顺的搞副业就是割青麻剥皮纺成线绳,再用藤条(也叫杏条)编成帘子卖给公社.这个活比挣工分高多了,我们虽然不指着打帘子挣钱,但是我们是来广阔天地炼红心,接受再教育的,我们要努力表现自己革命豪情,什么农活都不能拉空。记得一次上山割条子回来,我用两大捆一人高的杏条搭成马架扛在肩上,足足有百十斤重,我勉强的扛起来后,跌跌撞撞地往前挪着步子,因为翻了两座山,经过无数次的歇息,每次起身的时候,我都要艰难地拱着身子才能起来,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超常绝伦的气力,回到队部后,我一下瘫倒在苞米堆里,再也不想起来。那是令我终身难忘的炼狱一样的经历。多年后,每当我遇到难过的坎,翻山越岭背杏条的情景总会浮现眼前,就像充电器一样灵。<br /></b><b> 生活方面我们也吃尽了苦头。由于政府不能给农民增加额外负担,刚下去第一年拨给我们每个知青六百斤粮食和生活费。我们不懂节约又不会计划,囤顶不省囤底省,正好赶上五七战士回城探亲几个月,我们敞开肚皮大快朵颐,大米白面可劲造,还没到过年就差不多弹尽粮绝了。老苏回来后利用他在公社五七战士同事的广博人脉,力挽狂澜到处化缘求助,救我们于即将挨饿的悲惨边缘。<br /></b><b> 在农村的日子我学会了烧火做饭,懂得了先用细草点火再往里续柴火。要把容易着的柴放里面,粗壮的放在灶边,因为开始不得要领,不是熏得我泪流满面,就是变成花脸火头军。但是那种燃烧的柴草味道至今还让我感到那么美妙,那么让我着迷,那么让我回味和留恋。我懂得了锅烧热了才能贴大饼子,否则就要凉锅贴饼子----溜了。贴好了就要小火烧锅最后让余火焖熟。我第一次轮班做饭就因为忽略了火力问题,楞把大饼子变成黑糊糊的一滩牛粪。做饭时我们快乐地唱着干着,享受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乐趣。我们用贴大饼子练准头,不久就基本十拿九稳,不像当初一失手就会飞到锅外面。<br /></b><b> 有一次,我们用肥猪板油,学着妈妈的样子炼成大油,油梭子被大家哄抢而光,美美地解了顿嘴馋,然后把盛着雪白猪油的碗放到了灶台上。第二天早上该我做饭,我发现锅盖上分布好几堆圆圆的、白白的、细腻光滑的猪油。我心里纳闷,这是谁干的呢?我用勺子小心翼翼地盛回碗里,那可是我们无比精贵的食用油啊!连着几天都这样,我们很是奇怪,下地干活时我们问了老乡,他们肯定地说:"那是谁家的猫跑那吃撑着了吃腻了,恶心才吐的!你们又当好东西又给吃回来了。"说得我们全体弯腰作呕。我们怨尤那穷山僻壤之地株连小猫都跟着受苦。那次遭遇害得我至今对猪油耿耿于怀。<br /></b><b> 顺便提的是因为做饭,我们青年点还闹出一个笑话。为了节省柴火,我们学习老乡饭菜一锅出,但大锅里必须有担着饭盆的粗粗的树桠,社员们叫它"科杈",是农村家家必备的厨具。老队长曾经给我们上山砍过两个,都被我们不小心当柴火烧掉了。一天,我们女生做饭,打发刘涛去老乡家借。他刚出去一会就抱头鼠窜的跑回来,后面跟着举着大扫帚的二嫂,口里笑骂着:"你小子流氓耍到我这了!不打断你狗腿我不姓王!"<br /></b><b> 我们莫名其妙还没等发问,二嫂就放起机关枪:"刘涛一进门,就嬉皮笑脸地说二嫂,把你家锅里的树桠子借我们用一下。我没明白问:你说什么?他边比划边说:哦,想起来了,那叫科杈吧,你就把你家的裤衩借我用一下吧!"我们一下就明白了刘涛的犯错的出处,二嫂的话让我们笑得人仰马翻。从此,刘涛就落下个"大裤衩"的外号。<br /></b><b> 入冬的时候,没有了青菜,家家都腌了咸菜。我们那时因老苏在城里没回来,自己不会安排生活,错过了腌菜的时间,很快就过上了咸盐水拌饭的日子。一天大家捧着饭碗站在院里吃饭,没滋没味的实在难以下咽。几个男生都恳求我:"点里数你人缘好,你去要点咸菜疙瘩回来吧!"<br /></b><b> 血脉相连的王姓之族是这个村子的大户。我跑到王大叔家,正巧碰上他的爸爸也在,我一向管儿子叫大叔,管他爸爸叫大爷的,虽然我知道是父子俩,一直没意识到这称谓有什么错,直到那天爷俩在一起,他们才发现我把他家的辈份叫乱套了。还好人家没太挑我的理,我拿着一块芋头跑回来了。他们九个人站成两排,我兴奋地举着芋头,走到每个人面前,让他们每个人只许咬一口,当我依次把咸菜疙瘩放到他们贪婪的血盆大口时,我心疼地提醒每一个人:"小点口!小点口!"这一幕永远定格在大家的脑海中,多年后的同学聚会,大家还说那个芋头好吃极了,我的告诫中肯极了。 <br /></b><b> 后来,村里人听说了我们的境地,陆续给我们送来了各种咸菜大酱,我们过了一个吃百家菜的冬季。<br /></b><b> 在这浮躁功利的年代,人们大都不愿意回忆过去,现今的人们也很难轻易的被什么所打动。而我们这些走过艰难岁月的知青,时不时的就会把那些被遗忘的历史碎片重新拾起,让那些难忘的往事的点点滴滴,在悄声无息中,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感动和温暖。尽管那期间有苦也有甜,不仅有激情、有美好,还有空虚、有苦闷,甚至有丑恶有龌龊,但不管怎样那都是我们的真实的青春记录。<br /></b><b> <br /></b><b> </b><b><br /></b></h1><h3><br /></h3> <h1><b> 之八<br /></b><b> 大山深处的小小村寨不为外人知晓,人们重复着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在这闭塞落后孤独的角落里,人们同样不晓得外面的世界,只有少数的"屯不错"到过城里,见过火车。知青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沉寂,搅乱了人们平静的心,吹来了一股陌生新鲜的清风。引动诱发了这里人们的不安和骚动的欲念,村里的年轻人从我们的影子里想像、探寻外面的世界。但年长者对我们的闯入,丝毫觉不出对他们有什么益处,相反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异类、是侵略者,他们的生活本来就艰辛和窘迫,耕地不增人猛增,我们分明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抢食儿吃,分地、分口粮、分工分。更重要的是世代相传的淳朴民风,因为我们的介入早晚要变得人心不古。他们原本的乖孩子突然不安分了。换好盅(这里的风俗管定亲叫换盅)的准姑爷一再拖延婚期,倒是把青年点的门槛踩烂了。老实本分的老丫头闹着买什么衬衣穿,学着城里人撇着腔调说话。大姑娘、小伙子心里像长了草一样,不再向以前在家里扔下耙子拿起掃笊,而是撂下饭碗就急着往青年点跑。<br /></b><b> 转眼,我们来到这里已经三年多了,社员对我们初来乍到时的同情怜悯,渐渐的被多种很复杂的感觉取代了。当然那期间,我们也犯过数次应该忏悔的错误:老郭家的鸡老跑到我们院里偷粮食,几个男生密谋的结果把它炖了当回下酒菜;我们的人有几次跑到供销社院里去偷没来得及卸车的饼干,至于到人家菜地顺手牵羊挖地瓜、拔萝卜、起花生、偷香瓜更是家常便饭;冬天,我们的柴火用完了,男生们从社员的柴火垛里一家拽一捆往回搬,结果第二天发现我们的柴火又被人偷了回去,真是偷鸡不成白费力,憋气带窝火。男生让女生出去骂街,我们让他们自己骂。结果几个人商量好台词,男生轮番出去敲着破脸盆沿街叫骂:"有娘养无娘教育的,贼手伸到青年点来了,偷我们的柴火于心何忍?!限你们明天还回来,要不我们天天骂!"<br /></b><b> 我们和社员的关系的真正恶化是因为一件无头案。那年冬天特别寒冷。五七战士也回单位几个月了。好些同学不顾公社提出的"过革命化春节,坚持农村闹革命"的倡议,回城里猫冬,还有几个后来的老初一的学生干脆打起行李回去不来了。我们留下的同学忍受着难耐的透骨奇寒,又赶上女生宿舍的房门掉了,队里派人给我们弄个草帘子糊弄着,滴水成冰的天气又加上门不严实,房子里的洗脸水都结了冰,就连牙膏都冻得挤不出,我们晚上睡觉穿着棉衣、棉裤、棉鞋、棉帽盖着棉被,我索性武装到牙齿了-----带口罩睡觉。那天夜里,我们四个女生并排睡在炕上,一个黑影钻进我们的房子,当睡在门口炕头的小云惊恐的惨叫把我们喊醒时,那个魔鬼早已仓皇逃掉了。虽然此事没有造成后果,但是引起公社的重视,下来派人排查了很久无果,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陆续听说其他地方的青年点也发生过类似案件,为此中央还下发了26号文件,对摧残女知青的犯罪分子予以严惩。<br /></b><b> 探家回来的刘涛带来了应届毕业生四个面向的分配原则。我们感觉自己彻底成了被遗忘被抛弃的没娘孩子。那天晚饭,我们都喝了男生存的酒,男生边拉二胡边鬼哭狼嚎地唱,酒精麻痹了我们已不再坚强的神经,我们女生哭成一团,小云更是放开悲声,尽情宣泄我们的哀伤。<br /></b><b> 小丽因为成份不好,自觉回城无望,就和大队长的儿子订婚了。还成了全公社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典型。临出嫁的那个夜晚,我们几个女生安慰着哭成泪人的小丽,年龄大我们几岁的贵清对小丽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嫁过去后,一要压茬,二要讲理,开始就要打个好底子,别让人家欺负了。我们说不出来贵清的道理只能陪哭。再后来,知青大返城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因为市里的父母家条件不好,房子工作都是问题,她就留在了农村,把县里给她安排的粮库工作让给了丈夫,到头来当上在籍工的丈夫,最终抛弃了自己。几次同学聚会她都没来,据说她已变成垂垂老妪了。<br /></b><b> 秀云的命运更加凄惨。她在学校和同一个战斗队的高校的男同学确定了恋爱关系,我们下乡后的头两年她还经常接到男友的信,后来渐渐就没有信了,我们经常听到她蒙在被窝里的哭声,问她也不说。终于有一天,她在扒苞米的时候爆发了。她先是莫名其妙的大笑,继而放声大哭,就在那一刻她彻底崩溃了。之后的日子,她每天不管雷雨交加还是漆黑夜幕,她想走就走。我那时被责成专职看护她,每天陪着她到处走。她笑我也哭,她哭我更哭。有时我们脸上挂满了冰霜,只有泪水流出的两条小道道冒着热气。她经常捶胸顿足地喊着:"这么高的大山啊,你干嘛碰我的鼻子,挡我的眼啊?!"那凄厉的哭声回旋在空旷的山野,令我心酸不已,令我不寒而栗。那一幕幕在我的脑海刻下深深的烙印。<br /></b><b> 后来大队看她越发严重,让我把她交给她的父母,她的爸爸被派到贵州支援三线建设,妈妈和小妹在家。当我们推门进到她家时,她妈妈一下就发现了女儿的异样。我讲明情况后,秀云的妈妈伤心欲绝抱着女儿哭倒在地,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情景,我难以自控夺路而逃。多年后很多同学曾到她家找过她,因为原址拆迁,至今也没有人知道秀云的下落。秀云的事情出来后,我们队几个知青被调到条件相对好些的大队部所在地。<br /></b><b> 又过不久,公社搞起知青"三同运动"和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们的青年点被彻底解散了,我们被下放各户,每家分一个学生。有的同学为了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抽调回城,真正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干脆就管人家叫爸爸妈妈。分到学生的社员凑到一起就讲你家学生勤快不,他家学生探家回来给带什么东西了,更有甚者,一些家庭早就把我们女生预备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了.<br /></b><b> 近些年同学聚会时,总会有人提起孟静,她的遭遇令人唏嘘不已.上学时她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秀气文静成绩突出,老实厚道,人缘也好.她下到我们比邻的公社.她根红苗正,吃苦能干,还参加过县里的先进知青典型的讲用.因为她诚实可靠,深得广大贫下中农的信任,她后来被选为大队的出纳员,是我们知青最早的脱产干部.<br /></b><b> 再后来,我们被下放各户,她被安排到一刘姓的老两口家里,那时每个村子都很穷,干一天都挣不回邮票钱.孟静的大队有个砖瓦窑每天收入几十几百的不等,是老乡们换点油盐酱醋的指望.她每天收工后,都会把现金送到农业储蓄所保管.<br /></b><b> 一天,她又去存钱,正赶上人家下班只好把钱带回来了,一进屋就老老实实的告诉老太太今天去晚了没存上.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她突然发现钱少了好几摞,数了一下足有一百多,她吓懵了,急坏了,一下就慌了手脚,这么大一笔钱丢了,可咋办呢?这要背上令人不齿的贪污盗窃的污点,这辈子永远也抬不起头了.她马上报告了大队,班子成员开会研究了好几天,根据为人行事,其实结论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农村的宗亲势力都是血脉相连的亲缘关系的组合,老刘家在村里是独占鳌头的,更要命的是老太太的辈分最高, 谁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最后,他们把监守自盗的罪名栽给了孟静,可怜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突然面临塌天大祸,悲愤欲绝,不吃不喝不睡,哭了三天三夜,最后昏睡几天醒来后精神彻底崩溃了.<br /></b><b> 更加令人气愤的是大队为了逃避责任,竟然不让家长知晓病情.一次犯病时,她径直走到河里淹死了.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顺利成章的被吞噬被扼杀了!同学们谈到孟静时,总会提出多种的假设,如果当初她多个心眼,不告诉老太太...如果她把钱偷偷藏到枕头底下...如果她不是找大队,而是直接报警 ...如果是同学不听大队话,直接回城找到她家.如果是.....然而一切如果都是徒劳的.如果生命是一部戏,那么偶然与必然就是演绎人生的跌宕起伏的情节....写到这里,想起圣经中的一句话,是如此的发人聩醒:你们务要谨守警惕,因为你们的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巡游,寻找可吞吃的人.</b><b><br /></b><b> </b><b><br /></b></h1><h3><br /></h3> <h1><b> 之九<br /></b><b> 上山下乡运动改写了我们整整一代人的命运.我常常在想,我们用掉几年的青春去修理地球,到底有没有必要?说此论题,凭心而论,广阔天地的确锤炼了我们的筋骨,认识了人生.我们的身体强壮了,脸晒黑了,手有劲了。学会了吃苦,尝到了艰辛。知道了世界上还有比我们活得更惨的人,也学会了知足常乐。我们从农民身上看到他们的淳厚、质朴、善良,也看到了狡诘、自私、愚昧甚至是势利。农村的艰难磨练了我们意志品质,我们虽被折断了理想的翅膀,但我们也收获了不一样的人生历练.<br /></b><b> 后来的人生苦旅也证实大多数知青由于被称为垮掉的一代,文攻武卫、晚婚、计划生育、文凭决定命运、企业破产、下岗待业...总之,晦气霉运驱之不散紧紧缠绕着我们,我们的经历是旷世空前的集体受难.我们之中的很多人,本应可以成为专家学者,但因为大气候造就了我们这些文化低能儿,我们大多都生存在社会底层,从事着简单劳动.然而,正是因为我们接受了再教育的洗礼,我们通过自学,成人教育,抢回了被耽误,被牺牲,被取代的境地,我们花费了时间和生命的代价,付出加倍的努力,我们用知青精神,勇敢的面对生活的种种不幸,收获了丰富多彩的人生.<br /></b><b> 人们总喜欢说时过境迁,但知青时的触手可及的熟悉的气息,永远不能令我忘怀。我不希望用粗暴的语言陈述往事,似乎更应该以满怀温情地肯定我们的人生,然而田园牧歌早已远去,如今沧海桑田的巨变是我们看不懂的世界,我们几乎用尽一生来感受着重新融入社会,以及自身转型带来的痛苦与不适。我们是空前绝后的"被跨掉"的一代!当然,由于经历不尽相同,素质不同,政治环境不同,各自对上山下乡的感受不同,既可以理解青春无悔的光荣历程,也可以包容对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怀.<br /></b><b> </b><b><br /></b></h1><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