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诺 小说

阳光正午时

1/

他十分后悔，不该让儿子走在前面，先于他发现了地上那张一百元的票子。

他每天都要领儿子上街转一趟，为的是让他见见事面，将来有个出息，别像自己一样。

其实儿子还很小，只不过五岁。在他看来，儿子已经很大了,每天什么话都对他讲，早就把他当成大人了。

他是一个小偷。

起初，他根本不想偷。很小时，他的父母离了婚，谁都嫌他赘腿。他就流落了街头，先是讨要，后来又学会了偷。

渐渐地，他偷的本领越来越高。

他有了很多钱。有了钱就有了像样的衣服，有了阔人一样的生活，再加上父母给他的那张不像坏人的脸，没费多少工夫，轻易就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一年过去后，女孩子终于发现了他的劣迹，说死也要和他分手。他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仍不见效。

无奈，他从厨房拿来菜刀，高高举起，恫吓她说：“分手就剁了你！”

女孩儿性子比他还烈，竟毅然将脖子伸到刀下，绝决地说：“剁！死也不做贼的妻子！”

他心一下凉透了。一个人死都不怕，还能指望她什么。手中的刀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再没有拾起的勇气。

他给她下跪，哀求说：“分手可以，请将怀着的孩子生出来，家中所有的东西都归你。”

女孩子心软了。

三个月后，女孩给他生了个儿子。从此，便与他干净地切割。

他精心地将孩子养活了。

为了能让他很好地生活，他依旧偷窃，只是瞒着孩子。

2/

“爸，钱！”儿子兴奋地跑上前，捡起了地上的那张一百元票子，并把它高高地举到了爸爸的面前。

他接过了那张票子，心里十分矛盾着。

平时，偷到一百元钱，要冒很大的风险，有时甚至需与被偷的对象进行很长时间的周旋。如今，不费吹灰之力，钱就到手了，可以说是运气极佳，坏就坏在儿子也在跟前。

他犹豫的瞬间，儿子仰着头，亮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手上的那张票子，期待着他的夸奖。

如果把那张票子揣到口袋里，孩子幼小的心灵肯定会受到污染，这是他说死也不愿意发生的事。

他心一横，把那张票子递给了儿子：“去，把它交给警察叔叔。” 路边有一个岗亭儿 ，有警察在值班。

儿子有些疑惑，但看到了爸爸那严肃的目光，只好顺从了。

儿子回来后，他表扬了儿子：“捡到别人的东西一定不能留下，这才是好孩子。”

3/

晚上回家吃饭时，他发现儿子两眼呆呆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他问：“怎么了？”

儿子说：“今天那钱没有交，我只是在那转了一圈儿。”

他很震惊：“为什么？”

儿子无语。

他又问：“为什么，你说！”一脸的忿怒。

儿子诺诺地说：“你从别人兜里往外掏钱都能留着，捡到的钱为什么要交？”

“我什么时候那样做了？”他声音很厉。

“上次我们坐公交车，拥挤时，你不是把手伸到一个阿姨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钱包吗？”

他说得一点没错。

“瞎说，哪有这事！” 他狡辩。

儿子说：“我个矮，挤在那个阿姨的腿边，看见的。”

听后，他一下软在了地上，像一滩泥。

自己偷东西时，总是那么小心，千方百计地避着儿子，到底被他发现了。

因为偷，他挨过无数次暴打，有时是致命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他都忍了。他的哲学是，痛苦是一时的，只要耐住，痛苦之后便是快乐。所以，他从没有想放弃这行儿的念头。

4/

儿子的话，像炸雷，当头劈下，直击他的魂灵，比以往所有的暴打都痛。

他的心颤抖了。

他猛地跪到儿子的跟前：“儿子，我错了！”

“那我为什么不能错？”儿子问。

他说：“因为你有父亲！”

儿子似懂非懂，仍固执地站在那里。

见状，他极尽深情地说：“一定把钱交给警察叔叔。我要是再偷,就是你儿子！”

说完，他啪啪啪连抽了自己几个嘴巴！由于过于用力，耳朵和鼻子都出了血。

儿子虽然还小，从他的举动中，似乎听懂什么。

他带着儿子，重新来到了岗亭儿，亲眼目睹儿子将钱交给了警察。

此时,夕阳正浓，火一样的彤云，将烧出另一个黎明。

此后，作为一个父亲，他信守了自己的许诺。虽然生活依旧苦着，他忍痛与昨天作别，再没有偷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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