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堡药房博物馆

张紫嫣

　　在去海德堡之前听过最有名的一句话是说，歌德把他的心留在了海德堡。  

所以去海德堡纯属意外，算是我们法国自驾游行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吧，因为要从科尔马一路北上去梅斯，既然在法德边境离海德堡不远，干脆绕道去海德堡一日游了。

也许在法国的卢瓦尔河谷看了太多的古堡已经有点审美疲劳，所以海德堡起初并没有让我眼前一亮，尤其城堡两边搭建的架子很丧情绪，只是棕红色的砂岩外立面让人感觉古老温暖，稍作安慰。只是来之前的那些期待早已消散殆尽，真不应该啊。

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歌德把他的心留在海德堡的哪里呢？

　　说实话海德堡古堡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但是藏在地窖中那个药房博物馆，却让我惊艳，而且最意外的是与国内的中药房有几许相似。我们的神农在遍尝百草之时，欧洲的先民也没闲着。

当然草药不是中国独有，古埃及，古巴比伦和古希腊那些文明古国最初都是本草当家。我们的老祖宗讲究辩证和中庸，形成一套模糊抽象的中医哲学，研制中药和针灸疗法。然而西方人讲究精准和提纯，发明了生物和生化制药技术，任何药物都可以用复杂却很具象的化学分子式让你一目了然。

　　1957年，德国药房博物馆 (Apothekenmuseum) 落户于德国最重要的文艺复兴时期建筑之一的海德堡宫。展示了从古代到 20 世纪药房业的发展历史，拥有多个独特的收藏馆、罕见的药房配药室和一个炼丹实验室。在这里还可以看到很多今天对我们来说仍然非常奇特的治疗方法。

看资料说，德国药房博物馆最初建于1937年的慕尼黑，当时得到不少药剂师的捐助，也因此收集了很多珍贵藏品。1943年，原博物馆遭到轰炸，不得不重新选址，从1957年开始，藏品陆续迁往海德堡古堡。

中间的桌子不是柜台而是药物整理桌，最有代表性的展品就是这张17世纪精雕细琢洛可可风格的药房整理桌。

　　这套樱桃木药柜，曾经属于19世纪一个很有名望的药剂师法尔哈勃，他当时在德国南部城市乌尔姆开的“王冠药店”声势浩大。

　　再看看这些精美的摆设，全部来自奥地利克拉根福的乌尔苏拉修女修道院，通常老百姓是不可能直接进入药房的，于是这些药店的容器真可谓极尽奢华，瞧瞧整理桌上摆着的那些釉上彩陶罐、玻璃珐琅的容器、锡质热水壶、镶金的天枰……这哪像在做药啊，这简直是在做艺术品。

　　德国最早的医院和药房是分开的，就算现在也只有少数大医院才拥有自己的药房，多数都是从医院开好药去药店买药，所以德国有这种药房博物馆就顺理成章可以理解了，再说医药分开也能遏制乱开药不合理收费问题。

早期药房的店面最初只是些中世纪的教堂边或中心广场的小柜台，后来逐渐发展成为城镇中心地段那些固定的商铺。和现在不同，17、18世纪的药店不用进去，只要从卖药的窗口递进去医生开的处方就能拿到药。因为顾客不用进药房，所以药店老板非常注重店面的设计和装饰，极尽华美以招揽生意。

　　穿过拱形玻璃门，走过狭窄的过道迎面而来的是博物馆最好看的橱窗展示空间，各种各样的水彩药草画和漂亮的瓶瓶罐罐，用生动有趣的方式讲述了药房和药剂学的起源与历史。

药房曾在德国医疗系统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药房和药剂师职业最初可以追溯到十三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在1231年规定了专业医生和药剂师各司其责，并要求这两个行业相互独立。虽然这项有关医药系统的法规最初只在西西里王国生效，但奠定了后来欧洲药学发展的基础。

　　当然和多数传统医药文化一样，德国药剂师们也不是古来就学会用化学品的。药房博物馆特地开辟了28个展柜，展示17到19世纪，德国传统本草（materia medica）时期的1千多种药材。

　　这些原料被按照自然属性划分为三类，矿物、植物和动物。古代的西欧人民也是依赖植物草药，乃至珊瑚粉、牛角、麝香、蟾蜍、蜥蜴、蛇蜕甚至头盖骨磨粉来救命的。

　　还有一种号称万灵药Theriac的本草药，除了在糖浆里加入毒蛇肉、鸦片、肉桂、灵芝和阿拉伯树胶等外，还会添加其它60到200种各色珍贵药材，随便啥病，只要一口就能让人原地满血复活，怎么听着像武侠小说里的灵丹妙药呢。

　　虽然不懂医药，但是看着很多熟悉的植物跃然纸上，倍感亲切，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真的太好了，枯燥感全无。

　　跟欣赏艺术陈列展差不多，一口气全都仔仔细细认真地看完28个橱窗。

　　一边看一边佩服德国人的艺术功力，竟然把个药房做的如此活色生香，趣味横生的，难怪被称作世界独一无二的药房博物馆。

不知这陶片上的美人是哪尊药神啊

　　欧洲传统本草中，最珍贵的，恐怕要数神物“独角兽”。通往地窖的楼梯间的墙上还真的挂着一只“独角兽”头标本，不过这可真是个冒牌货，据说是把北冰洋独角鲸的角装到马头上的山寨版独角兽。

　　地窖里有个储藏室，陈设很多古代药房使用的器具，用于草药加工，粉碎草药和储藏其他原料，还有很多标本来自十八世纪的小镇摩斯巴赫。中间摆着一支大秤，边上是手斧、铡刀和大研钵，或挂着或堆着的大捆干燥植物散发出浓浓的草药香气。

　　展厅里还有一台来自奥本海姆“狮子药房”的大研磨机，据说是1821年时弗里德里希科赫制作奎宁用过的。

据资料记载，弗里德里希科赫是最成功的奎宁药剂师，在鼎盛时期的1850年左右，他领导生产的奎宁占有德国80％的市场份额，当时全球六成的奎宁出自奥本海姆。

因为有奎宁对抗疟疾，欧洲人在热带地区迅速扩张殖民地，热带人口迅速增加，美国南方奴隶制度的合理性也受到打击，难怪化学家恩斯特博士曾评论说，奎宁改变了世界。

　　这是制作药膏和给药物包裹糖衣的机器。

　　古代炼金术对于药房实验室及其器具的发展有着重要影响。

　　浸煮炉在很长时间以来，都深受炼金术士和药剂师的宠幸。直到十八世纪中期，药物化学终于取代了古老的炼金术。

　　草药和西药的分家就是从这种古老的提纯技术开始的。

　　桌子上那只来自奥格斯堡的17世纪旅行急救箱，看着很高级呢，各种药物标识、研钵、天枰和砝码，一应俱全。

　　墙上的隔板上摆满了号称是世界上最全的蒸馏器具，包括各种颜色和形状的曲颈瓶，冷凝管、容器和烧瓶……

　　从各种过滤装置，到不同浓度的酊剂、不同规格的坩埚……

　　直到近代出现的本生灯、三颈沃尔夫瓶……令人乍舌

　　在博物馆出口的小商店里，那些做工精美的玻璃、陶瓷、木头和金属的药瓶尤其受欢迎，最罕见的要数从哥特时期保存至今，画着漂亮装饰纹样的红色和绿蓝色底漆的木头药盒。

真的很后悔没有买一本德国药房史或药用植物的图鉴，哪怕一个小药瓶呢……

终于我想明白了，歌德可能和我一样，把心留在海德堡药房博物馆的某个药瓶或药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