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读书人

毛歌

　　若以书而论，每本书都会变成你自己的房间，给你一个庇护，让你安静下来。

——弗吉尼亚·伍尔芙

【1】

我很喜欢《空谷幽兰》这本美国人关于东方(其实就是古代中国)隐士生活的诗意描述，在今天这个时代，这样的思想无疑是一种提醒，来得那么安静，甚至你都不会有那种微风般悄然而至的感觉。要一个人远离都市容易，但要一个人的内心一直呆在乡下，却很难。要一个人远离时序的安排很容易，但你要他懂得季节的芬芳，比如落叶腐烂之后开始萌芽的橡树籽的样子，却很困难。所以，就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来说，他能够呈现在他自己面前的，一定会是安静。这样的安静，不是显示给外人看，那几乎是一种做作，这也是很多读书人自己造下的孽：他们总给人一种假象，一种道德上的虚伪。安静哪里是给他人看的啊！安静属于精神世界，属于灵魂的频率，是内心的涟漪，那种近乎月夜森林睡眠一样的轮廓，弥漫着直抵天际的云雾。

【2】

读书人的安静和真正的隐士的生活是一样的，安静是一种自成体系的圆满，它甚至密不透风，这个人就极愿意生活在这个世界里面，过于庞大，辽阔，时不时还有一些隐约的雷声，在遥远得毫无边际的地平线。这个时候，他会抬起头来，或者径自推开书房的门窗，呼吸那些壮丽的空气：大雨要来，他突然间想起晒在外面的衣服，于是庆幸自己的记性，又免了女人回家的不满。等一切安排就绪，他便再次回到书的世界。我有一次和朋友打比喻，这样的读书情形仿佛水桶和老井的关系，那只水桶得放到井底，提起来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然后桶面上晃荡着清幽幽的水的亮色。如果你能够理解或者看见这样神一样的安静，你就懂得一个读书人和他的书的关系。

【3】

所以，一本书接着一本书，就像弗吉尼亚·伍尔芙说的，那是一个房间，一个庇护所。他关门的声音，你是听不见的，他什么时候进去，什么时候出来，那脚步的声息只能用一只猫的行走来形容。这是他的世界，他的时间，他并非不允许你来打搅，不过你得小心一点，你得明白安静是一种空气，即使是你自己，也会属于这安静的一部分。你不去打搅一个读书人，就会获得他的好感，他会以为你是他的朋友，于是，兴致到来，他会没有顾忌的和你分享他的读书经历，这是他的本分。

【4】

他就这样坍塌在他的世界里，被书俘虏，被一个自己极喜爱的女人宠着。你要想一想这样的关系，就会跟着他，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这宠他的女人，优雅端庄，偶尔艳丽多姿，却不会肆无忌惮。这会让一个读书人安心，他讨厌性感的挑逗，也拒绝庸俗至极的引诱。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会把书带上床，却绝对不会把妓女带上床。这是他的原则，如果你以为安静只是一种状态，那只能说明你对于一个读书人的判断停留在印象中。安静是读书人的原则，是他内心的操守。很多时候，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就依赖于这样懂得安静的读书人来维系，他们甚至是某个历史转折点的一线呼吸，来得及的话，他们会好好活着，来不及的话，他们会沉湖——，他们对于安静依然抱持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理想主义感情。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