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色达

文澜

　　   文/文澜
      色达对于未曾走进的人来说，一定是个神秘的国度。它的神秘来自于色达山坡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红房子，来自于色达崎岖不平的青石台阶上到处可见的穿着红袍的祭祀、僧人扎巴和觉姆，来自于缭绕在色达上空看不见抓不着但感觉的确存在的巨大灵魂。是什么神秘的力量让这么多年老、年轻、年幼的男女僧侣放弃俗世红尘及他们身后所有亲人的牵挂义无反顾朝圣到这里，住在低矮狭小的红色空间，静于艰苦安于修行？

   当色达的小交通带着我们一行人七绕八拐爬上山顶时，我们被这红色的佛国画卷深深震撼！震撼于漫山遍野的红房子，震撼于山顶、山坡、山谷到处可见的穿行其中的据说总数有三万之多的裹着红袍的僧人。震撼于山底金碧辉煌的佛学院和山顶气势宏伟的坛城。放眼望去，五彩的经幡在一些建筑的上空随风飘扬，据说经幡在风中每飘动一次，等于诵读一次经文。

  穿梭于色达青石台阶上的僧侣，年龄大约在20—50岁之间，也有十几岁僧童，数量不多。大部分僧侣都低着头行走。有的上山，有的下山。有的从红屋中走出，有的从青石台阶上走进红屋。他们步履匆促而轻盈，眼神宁静而安详。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佛国世界，相互间很少沟通，更不与外界交流。当你注视他与他点头或给他让路时，他一边匆匆行走，一边对你点头报以浅浅的微笑。

 山底的大经堂是色达灵魂凝聚的地方。堂很大很大，坐满了年长的僧人，年龄在60—70岁之间。他们盘腿而坐诵读经文，声音宏厚，整齐，悠扬。他们的磁场让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人无不感受到信仰的强大与神圣，无不清除腹中杂念，对佛充满敬畏和仰慕。殿外强光下站着的诵经的僧人年龄大致在20—40岁之间。尽管天气闷热阳光火辣，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抱怨、焦虑、孤独 ，神态自然祥和，平静如水。

　　 很多僧侣不喜欢让人拍照，看见你举起相机，他们会迅速伸出手掌表示不要，或提起红袍将面孔遮盖。遇到一些“帅哥”“美女”相貌的僧侣，当你与之沟通夸奖他时，他们会为这个“帅哥”“美女”称谓感到格外高兴，会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并发出难得听到的笑声。但当你提出想给他们拍照的想法时，他们会笑着摆手离开。

矗立在色达最高处的坛城，据说建造时屋顶掺和了很多金属金，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每次看到它都闪着锃亮的金光。坛城分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是转经祈祷的地方。转经要按顺时针方向转，伸出手参与其中，与裹着红袍的僧人和藏民一起转经，脑子里所有从红尘中带来的念想都会在佛国淹没。除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祈祷，意念中便是一个纯净的佛国世界。坛城的上层是消灾免难的地方。据说转够一百圈便可为身边亲友消除灾难。可叹肉眼凡胎的我们无法预测前路，若有神明指点，那怕双脚走得血肉模糊，也会虔诚地将一百圈一步一步走尽。

在色达山谷离停车场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巨大的诵经堂，这里是当地藏民和僧人一起诵经的地方。诵经堂的外面设有长排鞋架，每个去堂内诵经的人都会将鞋脱下放在鞋架上或经堂门外，走进佛国不带进一粒尘埃。堂内有上千人坐在地毯上诵经。进门后会有热情的藏民向手足无措的你伸出手指顺时针划三个圆，意思是教你顺时针走三圈。看你跟着藏民学做大磕头膜拜大礼时，藏民们开心地笑了，他会放慢速度教你看清各个手势的高低位置和往地上爬时胳膊、腿下地的先后次序。看见你做的有了几分意思，他会笑着为你伸出大拇指。顺着殿堂边缘转三圈，是阅读佛国臣民—藏民与僧侣最佳的方式。在这里诵经的人年龄六七十岁居多，最大的将近八十岁。僧人扎巴男多，僧人觉母女少。藏民女多，藏民男少。她们大多皮肤黝黑粗糙，皱纹密而深，眼睛很亮。转圈行走中你会不由得双手合十。当你平和地注视这些佛国之民时，会发现他们也都在平和地注视你。眼神中没有排斥，没有猎奇，只有包容、尊重和平静。当你往募捐箱投币时，旁边的僧人会伸手指指募捐箱上面的巨大佛主像，示意你行礼。当你按他的指向行大礼后，他点点头，双手合十，眼睛注视着你，念出一串你听不明白的经文。

 色达的天空变幻无常，一会儿晴，一会儿云，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彩虹，一会儿又成了瑰丽的霞。云的色彩更是变化多端。一会儿灰，一会儿红。一会儿乌，一会儿金。一会儿黄， 一会儿粉。每一次变幻都会散发出奇特神秘的美丽。美得让心灵震撼，美得摄魄，美得叫人迷醉。继而美得叫人惶恐不安，心神不宁，无着无落。

每天下午2点，色达的天葬台举行天葬仪式。对于生不足喜死不足悲，今生即为下世修行的藏民来说，天葬是他们对待死亡的恰到好处的解读。藏民的生命与肉是相伴而行的。肉是他们生活中占比例最高的食品，贯穿了他们生命的所有通道。在尽头，他们的感恩就是将不再前行的肉身之躯呈送给神灵秃鹫，这是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感恩生命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方式。
送别亡灵的亲人在天葬台高高的山坡上为亡亲吟唱祷歌。他们双手合十，表情肃穆。有的眼含泪花看着山下用布帘遮挡的正在肢解亲人的天葬池。有的胸微含，头微垂，闭目吟唱。他们的吟唱低沉，悲凉，苍远，悠长。他们用声音祈祷饱餐后飞向高远天空的秃鹫带着亲人灵魂升天，生命超度，直达下一世轮回。
从天葬台下来，你的心情一定不会平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世事纷争，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无论你是富贵还是贫穷，是美貌还是丑陋，在秃鹫的口中，不过是一顿美餐。

色达，是一个人一生中必去的地方。每一个来过色达的人无论有怎样的遭遇，都会受到一次关于人和生命的经久不忘的洗礼。

写 于2018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