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的乡

无名指的阳光

<h3> 二十年踪迹,二十年的心。 编辑这组题为《很远的乡》的图文,源于对一种远乡的眷恋,情怀的释放。映象中有的场景已经随着老人消失,有些消失于社会大变革的浪潮中。消失的无法恢复,唯有在记忆中寻找。 寻找那条宽阔的路,和那个广阔无垠的天地,无疑就是想把故园留存,想在字里行间留下对远乡的眷恋,只是为了纪录曾经的土地与耕牛,鸡犬相闻,炊烟缭绕的乡村记忆。 我不知道 这属于乡愁情怀吗?或许这属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故土的眷恋,可是我还没有老,就开始眷恋远乡的土地了,因为它是我记忆的梗,谁没有一些割舍不了的情愫?身在凡尘,难逃喧嚣,但求能坚守着一份简约、守住自己的寂静的园。 有人说我属于执着于化腐朽于精奇的,力争追求完美的人,也有人说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我只想说我是一个记录者,一个喜欢记录生活的业余摄影爱好者。 仅此而已…… 很庆幸,拍到了残存的碎片和村庄里唯一留下的那户人家。只可惜,原来的有些场景真的无法再现了。童年的故乡有一片蓝蓝的天空,天空就像一面巨大的银幕,哪里上演着永不停歇的故事,只要抬头,无论何时,都能看到你想看到的所有,夜晚,演员是星,白天,演员是云,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黄昏时候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儿工夫会变出来一匹马来,一会儿工夫变出来一匹狗来,那么演着、变着。演的故事全是奶奶编给我的,现在想来,只要你有足够的想象,不,故乡的天空会给你足够的想象,你所做的就是抬头,甚至有时,你根本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一切,山头和蓝天连接在一起,云朵压在山的头顶上,即使毫无历史感的人,也能在井口大的世界中看到历史的瞬间,老人走了,壮年迁移,娃娃们长了翅膀,从屋檐下飞走了,从此家乡变故乡,故乡在远乡~<br></h3> <h3> 我一进村子,就碰见了村里唯一留下的女人,在地里捡拾麦穗,看到我的车子停下,女人赶快迎了上来,几十年的田地劳作,已经看不出当年那个漂亮的脸庞,但是,她们一家人将整个湾里的田地绘制成了一副图画,今年的收成不错,雨水丰泽,庄家长势喜人,女人的心里是甜的,尽管苦的褪去青春,褪去美丽,或许这都不算什么!交谈中,她总是默默的低下头,躲过我的手机镜头。或许她觉得自己是个庄家人,或许是太久都没有外来者踏进村子。我成了这个庄子匆匆来,而又匆匆而去的客,女人却成了这个庄子的主人,在深邃的山里,在绿油油的田地里,在外人向往的风景中,过着普通庄稼人的平庸生活! 这一湾的庄稼,让故乡的每一处的脊梁上都驮着绿,梯田就像披着绿色的被子躺在阳光下在酣睡的懒汉。只是这被子也太巨大了,无边无际,一片茫茫的绿,向着四面延伸开去,层层叠叠,一直蜿蜒出村庄,到我们看不到的远方去了。从山里出去的人都感叹,如果有钱在这里开发旅游,养殖牲畜简直好级了,可是,这一湾的庄稼曾经苦死了几代人,终于,后人们鼓足勇气协妻带子离开了养育自己的土地,都说只要不要亏待土地,土地就会以丰硕回报自己的主人,尽管主人弃离,土地一样在每一个春天发芽,秋天呈现硕果!<br></h3> <h3><font color="#010101"> 林的家的家只剩下这堵豁口的墙,墙壁依然有林的父亲用石夯夯过的痕迹,几株老树被人砍了去烧了柴禾,从树根处有斜生出歪歪扭扭的小枝条来,只要老天爷能滴几滴雨,这些枝条便将老树的生命继续延续,依稀记得,林的母亲酿的一手好甜胚,每次去他家里玩或者讨点书籍之类的,林的母亲就会端上来一碗蜜饯似的甜胚,林的父亲是个地道的庄稼人,和土地大了一辈子的交道,对土地的感情格外深厚。林和他父亲一样,深沉的爱着这片土地。 林这样写到:   看到尤利西斯流浪多年,历经种种磨难,多年后他终于回到故土,认出了自己童年跟着父亲种下的树。那一刻,老年的尤利西斯老泪纵横。树,是家园的象征。提起家园,树是我们很多记忆的载体。 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一文结尾写到,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相信读者读至此处,老归家遭遇了诸多变故,幸有老妪、慈母、大母和爱妻相陪,人世才不至于令人炎凉,但不久,这些亲人都相继亡去,项脊轩中少有欢声笑语,所能见者,唯有庭中的枇杷树,睹物思人,无限伤感。 如今,老屋荒草丛生,泥墙倾圮,老树新芽,令人恍惚。记起当年父亲一苗一棵栽下,一盆一桶汲饮,我们才有得树荫乘凉,有得果实解馋,如今,林父亲已魂归黄泉,看到他栽植的树木,犹如尤利西斯,人世蹉跎。还记得他从山洼上移植杏树,栽到门前,我们守在跟前等杏子吃。记得他栽植花椒树,夏日,背着喷雾器打旱虫,秋日,一家人在园子里端着簸箕摘花椒。记得,每到暑假,他用长把的铁锹樵树,上面更不到的位置,我腰间别把斧头哧溜哧溜爬上去,把大头树樵成小头,大风刮来,像猴子一样在树干上摆动。记得,有一年拉锯子放门口一棵大树,拉着拉着,树太大,不好控制,为了防止倒下去压着高房,我们尽量往另一边,不料想突然倒了,差点压在我脚上,但还是蹭破了皮,鲜血洇洇,他吓得问这问那。 汉语中,称故乡为桑梓,可见树与它的生民一起浑融成故园的风景。栽下一棵树,吃上几秋果,乘上几片凉,而后,伐木成板,凿板为材,裹躯而葬之。</font></h3> <h3> 阳光透过树稍,撒在土台上,土台上的居民,仿佛以不变的身姿迎接着每天移进院墙的第一缕晨曦,多少年的光阴,在木门开合的瞬间一闪而过,绣花的老人走了,留下自己的手艺去了对面山坡上,连同悲伤一起倾倒在土里,但是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她落寞的坐在土台上,曾经目送我远去,还依依不舍的挥手,只要有空她就坐在土台上望着对面的那个山口,执着的等待着,似乎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通向的豁子,有着她的亲人,有着她的青春岁月,她爱坐在时光的阴影中回想往事,并随着那些往事回到曾经…… </h3><h3> 我依稀记得我跟着她学会了唱戏,学会了绣花,也学会了讲故事,还学会了那个青线线……还有咿咿呀呀的唱几嗓子秦香莲和陈世美的对白,还在院子里高声吼几嗓子那王宝钏在寒窑苦等丈夫的戏词来,那表情和动作完全入到戏里去了。 后来,要上初中了,她对我说:“娃呀,出去了就别唱了,人家笑话呢!上好了学,以后就出息着喽!这个绣花,唱戏那是那是老婆婆们干滴活结!你长大了就飞吧,飞远点,有出息!哎,藏怕无时间就忘记了我……”看着她老了,眼睛里满是悲悯和西黄,我走后的无数个夜晚,都是在梦里哭喊着醒来,在时间的碾压中,我和她都日渐习惯了那种分离。 …… </h3><h3> 我那一飞,就再没有回头, 2012年的那个冬天,土台空了,她走了。我的翅膀就软了…… 沿着土台望去,曾经那条宽阔的土路,那么窄小,弯弯曲曲的通到山的那边,在拐弯处还分了好几条岔路,也可以沿着山坡,踏过豁线口就可以到山的那边,半山腰上就是她的去处,黄土早已将她的悲伤与落寞连同躯体一起裹在泥土中,远远望去,只有黄蒿蔓延,野草疯长,却再也看不见熟悉的脸庞,几年以来,都想鼓足勇气去看看她,总是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又漠然绕道,我不敢,连目光都不敢移近,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面对被她用身体顶起的黄土,还有那沾着她躯体的泥土里扎出来的野黄蒿,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这么多年,每次绕道成了我心中的刺,刺的我心疼…… </h3><h3> 那条山路,还有那些闲置的土屋和一些土屋的骨架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人去打扰它们,但是无论村里的人去了那里,它们的感情和血脉都深深的和土屋联系在一起,永远也分不开。黄土高原的梯田和山峦之间干净而发白的路,下雨时没有泥巴,却很亮,亮的耀眼,雨里走路,你不小心就会滑倒在这白的发黄的土路上,不知怎的,这山坳里已经没有几人走路了,除了两旁冰草疯长,路的中间依然寸草不生,就像牢子家的院,主人离去,多年依然泛白一样,孤独寂寞的躺着!在安静的午后,在寂静的夜里悲凉的哀嚎……<br></h3><h3> 时间过去,命运画上句号,其实在这里挖光阴都是悲凉。谁又都是悲剧,日渐被岁月的风烟淹没的故事,那些鲜活的生命,演绎过的悲欢离合,都抵不住岁月的碾压,当颜色逐渐褪去,连底色都开始泛白,我忽然想为他们做点挽留,想以文字的方式缅怀,也是祭奠,记录他们活过的往事,打捞那些繁杂的关系,窥探多层关系夹缝里透出的光亮。<br></h3><h3> 沿着曲折,车子摇摇摆摆的穿行在草丛里,路边的冰草打在我们的车窗玻璃上,吱吱作响,在一栋空置的土屋前,我们停住了脚步,这排土房,是牢子的家,牢子一家搬走时,拆掉了屋里的陈设,但这院子里的土屋却没有倒塌,它矗立在夏天荒草中,伫立在冬天的寒风里,像极了饱经风霜的沙漠胡杨,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却不肯低下高昂的头颅。牢子是家里的老大,老二是女儿,叫随弟,老三叫跟牢,老四是女儿依然起名叫跟弟,老五是个儿子,这次起名叫随蛋,可见五个孩子里,老李家三个儿子,不是跟牢就是随弟,大概以前的孩子不好存活,多少也夹杂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不过最终还是圆满了!牢固了!不过后来的三个儿子娶媳妇可是让李老汉掉了一层皮,娃娃多,地又少,奶奶说,六十年代初,人都饿死一层,活着的人就像一颗麦子在干燥的黄土里挣扎。牢子大费经心思种韭菜、种洋芋、种小黄瓜,大倭瓜,种还是年年地种着,却根本长不出什么,榆树皮被人们剥下来生吃或者晒干在石磨上磨成粉,烧糊糊喝有些地方都人吃人。 我虽然没有生在那个饿死人的年代,但我早就熟悉黄土地脾性。仿佛将历史的镜头又会放到那个饥荒的年代,干旱的季节尘土在脚底乏乏躺着,昏昏欲睡。似乎连日来的饥饿和干旱,它们也不堪干渴奄奄一息了。</h3><h3> 尤其是铺在路面上的软乎乎的干燥黄土。它们静静伏着,只是一个假象。它们随时会苏醒过来,以无比轻盈的身姿飞舞起来,把世界弄得尘烟弥漫,让人呛的灰头土脸… 望着墙壁上满是炕烟熏过的死去的黝黑发亮泥皮,窗户在正午的阳光中,呈现出黑漆漆的凉,院落安静的真叫瘆人,我没敢进到土屋,透过黑黢黢的门窗,隐约觉得里面堆满了秸秆,尽管是炎热的伏天,我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冷到了冰点,仿佛看见哪个个头瘦小的牢子妈在院子里头,利索的干着家务,牢子大刁着旱烟袋,蹲在那个门口的树底下吧嗒吧嗒的抽旱烟,对面的两间房子在我记忆里定格在跟牢子和他媳妇结婚的那个冬天,尽管人去院空,那些被勤劳踏过的黄土院落的中间白的发亮,只有房檐水滴落的周边长满了冰草,冰草这东西,只要是有黄土的地方就肆无忌惮的疯长,牢子大会用冰草挫成草绳,捆麦,编草鞋,串干菜。院子的土地依然白的耀眼…… </h3><h3> 牢子妈晒的干吊菜很好吃。每到秋天,牢子妈都会将大白萝卜从洋芋地里挖出来,洗干净,切成1-2厘米厚的圆片,从中间用绳子串起来,或者串葫芦瓜,或串青白菜,或串萝卜叶,反正能串的一股脑的都给串起来,串萝卜的绳子大多都是田埂上拔来的冰草,冰草最茂盛,夏季里的冰草是柔性最好,所以牢子大放羊回来的时候,就会背一背篓冰草,在树阴下乘凉时就搓成冰草绳,粗的、细的、长的,短的,以便各种生活所需,牢子妈就用这些冰草把萝卜串起来,把萝卜叶串起来,把葫芦瓜串起来,挂在土屋的外墙上自然晾干,冬天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取下来用水清洗干净,放开水锅里沸煮几分钟,再捞起来,清水浸泡几分钟,然后切成丝,放盐,辣椒面,加入自己酿的醋,然后浇上胡麻油,味道堪比过年的猪肉,可以给那群娃娃解馋,既可以调剂一下岁月的寡淡,也可以给牢子大下酒,这也是山窝窝里家家户户的女人要干的一件事,就像过年一样很有仪式感,只是,牢子妈的干吊菜是这个小世界里出了名的好!无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是那么香,让人记忆犹新…… 我日夜思念着远乡,思念着一种泥土的味道,渴望一次企盼多年的相遇,寻找散落我曾经丢失的一些东西,一粒粒,一颗颗,是珍珠,是沙金,散落在删的顶峰,落在地的深处,等待着我去重新拾起…. 一口黑洞洞的炕眼,在土屋的墙上肆无忌惮的张了几十年,温暖过几辈人,吞噬过女主人的青春,吞噬过鸡鸣狗叫,吞噬星空与白昼,也孕育过生生命,现在,上面布满了蜘蛛网,任由蜘蛛畅游天下。墙上的木橛子上干吊串子一串挨着一串。地上仿佛还堆着农具和一些很破旧但还是舍不得扔掉的东西。本来木橛子上还留着几串不知何年的老干吊菜,对比之下,老干菜更像是一串串破抹布。上面落了尘土,挂在黝黑的墙上像吊死鬼一样挂了几年,面目陈旧得让人伤心。我过去摸一摸,拽一下,干爽枯衰的萝卜叶顿时碎了,化为粉屑,扑簌簌往下落。手碰到一片,就碎一片。顷刻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枝干挂在那里,光秃秃,孤零零的。空气都变浑浊了,有点呛人,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从尘屑团里抬起头来,发现混杂在菜叶中的偶尔残留下的萝卜头的白顶儿也干了,一片一片,抽搐收缩得像老人的脸,皱纹里落满了尘土。 仿佛看到牢子妈坐在门槛上往下解冰草绳,当时那么新鲜的冰草也枯旧了,黄黄的,松垮垮的。很快就解下来了。堆在地上,像一团解剖的肉,再也回不到当初赖以生长的骨架上去。时间是一把刀子,悬在头顶上,一直一直地削切着我们的生命,牢子妈也没躲过,牢子大也没躲过,我的奶奶也没躲过,山窝窝里的人都躲不过,虽然这刀子隐藏得很深,可是它削砍的结果确确实实摆在每一个人面前。 </h3><h3>(注:由于时间紧,暂时只能写到此处,风景未完,毛稿毛毛糙糙~~~)</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