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君子”

四知堂

戊戌夏日，通读《论语》。计“君子”一词，凡现105处，盖圣人教诲为人处世之规范，高尚人格之楷模，中华传统道德之精要，于今仍有意义也！谨择其要者录于后。

“君子”一词，并非始于《论语》，而广见于先秦典籍。如：“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诗经》）；“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尚书》）；“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春秋左传》）。此言“君子”，其意乃着眼于社会地位。而自《论语》始，才赋予其道德品质的属性。

1.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而第一

旁白：愠，恼怒。

别人不了解我而我不生气，这不就是君子吗？

这是《论语》开宗明义的第一章，即论“做人要低调”！君子“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2.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学而第一

旁白：孝弟，即孝悌。

孝顺父母、遵从兄长，这是做人的根本，亦即君子行仁之始。“仁”，乃君子道德之核心。

3.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学而第一

旁白：“重”，厚重，敦厚持重，而非浅薄。

君子如果不厚重，就没有威信；所学的知识和本领也不牢固。做人应把忠信放在首位，多学习朋友的长处，有过错则不要怕改正。

4.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学而第一

旁白：作为君子，饮食不求饱足，居住不求舒适，对工作勤劳敏捷，说话却小心谨慎，向道德高尚的人学习，以匡正自己，这样才可以说是“好学”的了。

5.君子不器。

——为政第二

旁白：器，器具。因器具都是为了某种需要而制作的，只能供特定的使用，相互间不能通用，因此比喻人的才能有限。

君子不能像器具那样，仅仅具有一才一艺就行了。

6.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为政第二

旁白：行在言先，把你想要说的话，先以行动去兑现，兑现后再说出来，这才称得上是一个君子。你想世界上称“老大”，先埋头苦干去；别刚刚小有成就，就满世界嚷嚷“厉害了，我的国”！

7.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为政第二

旁白：周，普遍也；比，偏党也。君子出于公心团结周围的人，而小人则相互勾结、结党营私。

《论语》中，“君子”与“小人”，都赋予了德性的意义，前者人格高尚，后者人格卑下。

8.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 八佾第三

旁白：君子没有什么可争的事情。如果有争的话，必定也是射箭比赛吧！即使这比赛，也先是互相作揖致敬而后升堂，比赛完后走下堂又互相敬酒。这样的争，也是君子之争啊！

忽然想起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句话。

9.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里仁第四

旁白：恶（wu），通“乌”，“哪”、“怎么”意，作副词。君子丢掉了仁德，又怎么能称君子？

终食，一顿饭的工夫。君子即使一顿饭工夫的时间也不会背离仁德，哪怕急遽苟且之时，颠沛流离之际，也必定是这样。

10.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里仁第四

旁白：適（di），通“敌”，疏也。莫，通“慕”，亲也。义，宜，适合也。比，从也。

君子对于天下的人，没有说一定要跟谁亲近，也没有一定要跟谁疏远，无亲无疏；只要适合道义，合情合理合法，唯义是从，对一切人不分亲疏，只讲道义。处事待人都以道义为准绳，这就是一个君子。

11.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里仁第四

旁白：怀，思念也。

君子时常想的是存其固有之善，小人时常想的是溺其所处之安；君子想的是敬畏法令，小人想的是贪图私利。趣向不同，公私之间而已！

12.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里仁第四

旁白：喻，明白，懂得。

君子看重的是道义，小人看重的是利益。君子于事必辨其是非，小人于事必计其利害。由于价值取向不同，对道德高尚者只需晓以大义，而对品质低劣者只能动之以利害。

13.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里仁第四

旁白：讷（ne），迟钝，这里指说话谨慎。

君子说话谨慎而做事勤敏。

14.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公冶长第五

旁白：子产，郑大夫公孙侨。

孔子在谈论子产时说，“他具有君子的四种道德品行：他自己的行为谦逊，他侍奉国君忠谨，他对待百姓有恩惠，他役使百姓合乎道义。”

15.君子周急不继富。

——雍也第六

旁白：急，穷迫也。周，补不足。继，续有余。君子应该为穷人雪中送炭，而不要为富人锦上添花。

16.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雍也第六

旁白：子夏，孔子的弟子，深得孔学的精髓，相传《论语》就是子夏和仲弓所撰。儒，当时指读书的、术士之类的人。

孔子评论子夏时，对弟子们说：“你将学得的道理去实践，就是君子式的儒者，不去做，那就是小人式的儒者。”

17.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雍也第六

旁白：质，质朴。文，文采。野，粗野。史，这里是虚浮无诚意的意思。彬彬，形容不同种类的东西参杂搭配得适当。

孔子说：“质朴超过文采，就显得粗俗野蛮；文采超过质朴，就显得浮华虚夸。文采和质朴配合适当，这才是一个君子。”

18.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雍也第六

旁白：宰我，孔子的弟子。逝，去，前往。欺，被骗。罔，迷惑。

宰我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说“有仁德的人，告诉他井里掉了个人，他会跟着跳到井里去救吗？”孔子回答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可诱骗仁者去看，但不能陷害他入井。因为君子可以被你欺骗，但不会受你愚弄。”

19.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雍也第六

旁白：约，约束。畔，同“叛”。

孔子说：“君子广泛地学习古代的文化典籍，又以礼来约束自己，就可以不离经叛道了。”

这里强调的是“约之于礼”——满腹诗书的人，还要知礼仪、懂节制、有分寸，这才是君子。

20.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

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述而第七

旁白：司败，即司寇，主管司法的官。昭公，鲁国已故的国君。巫马期，孔子的学生。

这是一则小故事：有一次，陈国的司败问孔子：“贵国的国君昭公懂礼法吗？”孔子答：“懂的。”孔子走后，陈国司败对巫马期作了个揖，走近一步，说：“我听说称得上君子的人能够秉持公正，不偏袒别人。难得说现在君子也偏袒别人了吗？昭公在吴国娶亲，同为姬姓，改叫她吴孟子，这明显有违周朝的礼法（同姓不婚）。如果昭公懂礼，那还有谁不懂礼呢？”

巫马期将这话告诉了孔子。孔子说：“我真幸运。只要有过错，别人一定知道。”

这个故事说明，君子也会犯错，但能闻过则喜，不惮改错。

21.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述而第七
旁白：莫，表示揣测的语气，约莫，大概。
孔子说：“在文化知识方面，我大概和别人差不多，但在身体力行做君子方面，那我就还没有达到。”

22.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述而第七

旁白：君子总是心胸宽广，小人常常忧愁悲伤。因为君子心仁行正，故常舒泰；小人囿于私心物利，故多忧戚。

23.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泰伯第八

旁白：这里的“君子”，指处于上位之人。笃，忠实。兴，起也。偷，薄也。

处于上位的人，能忠实地对待他的亲族，则百姓就会兴起仁德风气；能不遗弃他的故旧朋友，则百姓也不会待人冷漠无情。

24.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

——泰伯第八

旁白：暴慢，粗暴、傲慢。鄙，粗野。倍同背，背理。

这是曾子生病时说的一段话。他说：“君子所应当重视的道有三个方面：使自己内心的感情表现在容貌上，这样可以避免粗暴、傲慢；使自己的脸色庄重严肃，这样就接近于诚信；使自己说话的言辞和语气谨慎小心，这样就可以避免粗野和背理。

作为君子应当重视的三个方面，这些道理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有意义的。对于个人的道德修养与和谐的人际关系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25.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泰伯第八

旁白：六尺，古制六尺相当于现在四尺一寸四分，约138厘米。所以“六尺”一般指15岁以下的儿童。百里，根据周制，此指诸侯国。

曾子说：“可以把年幼的君主托付给他，可以把国家的政令交付给他，面对安危存亡而不动摇屈服，这样的人是君子吗？这样的人就是君子啊！”

26.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子罕第九

旁白：孔子说，我小时候生活贫苦，所以学会了很多鄙贱的技艺。高高在上的贵族会有这么多技艺吗？不会有的。

27.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子罕第九

旁白：夷，古代汉族对东部地区少数民族的称呼，九夷，泛指东方的少数民族。

孔子想去九夷的地方居住。有人说：“那地方很简陋，为何要去呢？”孔子说：“君子去居住，还有什么简陋的呢？”

28.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先进第十一

旁白：孔子说：“先学习礼乐而后获得官职的，是在野的普通人；先有官位而后学习礼乐的，是上层贵族。假如让我选用人材，我就要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29.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先进第十一

旁白：论，言论。笃，忠实。与，赞许。

孔子说：“只听他言论笃实便赞许他，哪知他是真正的君子呢？还是神情上伪装庄重的人呢？”

这里讲的是“不可以言貌取人”。

30.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

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颜渊第十二

旁白：司马牛，孔子的弟子。内省，内心反省。

君子坦荡荡，自己问心无愧，哪还有什么可以忧虑和恐惧的呢？

31.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颜渊第十二

旁白：亡，没有。子夏，即卜商，字子夏，孔子弟子。

司马牛忧伤地说，别人都有兄弟，唯独我没有。子夏安慰鼓励他说：死生都由命运主宰，荣华富贵也是上天安排。君子只要做事认真而不出差错，待人谦恭而有礼貌，那天下的人都是你的兄弟了啊！你为什么要忧虑自己没有兄弟呢？

32.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颜渊第十二

旁白：朱熹 集注：“成者，诱掖奖劝，以成其事也。”

孔子说：“君子成全别人的好事，不促成别人的坏事。小人则与此相反。”

君子与小人，存心有善恶之异，故其用心不同才会如此。

33.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人小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颜渊第十二

旁白：季康子，鲁国的正卿，位高权重，是当时鲁国的权臣。

季康子问孔子如何治理政事，说：“如果杀掉无道的人来成全有道的人，怎么样？”孔子回答说：“您治理政事，哪里用得着杀戮的手段呢？您只要想行善，百姓也会跟着行善。在位者的品德好比风，在下的人的品德好比草，风吹到草上，草就必然跟着倒。”

孔子主张“德政”，反对杀人。但“以德治国”，首先治国者自己要德高望重，不然，“以德治国”则只是一句空话。

34.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颜渊第十二

旁白：这是曾子说的一句话。君子凭文章学问来交朋友，通过朋友的交往来培养自己的仁德。

35.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子路第十三

旁白：正名，指纠正礼制、名分上不当的地方。名者，文化思想观念也。

这是孔子在与子路讨论如何执政时，说“首先必须正名。”子路不以为然，反而说“老师您真迂腐啊！”于是孔子说：“有学问的君子，对自己不懂的事大概应取存疑的态度吧！”然后就一气呵成地说，“名”不正，则说不成话，办不成事，制度也兴不起来，刑法也就不会得当，百姓就会手足无措。所以，君子对确定的“名”——思想、理论，必定要能说得清楚，说出来的必定要行得通。君子对于自己说的话，是不能有一点马虎苟且罢了。

可见，执政者对确立一个正确的思想理论，是何等地重要啊！

36.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子路第十三

旁白：君子能和谐相处，但不盲目附和；而小人会盲目附和，却不能和谐相处。

何哉？君子尚义，故能存异；小人尚利，安能求和？

37.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子路第十三

旁白：说，通“悦”，高兴，愉快。器之，量材使用。

在君子手下做事比较容易，但要使他高兴却很难。因为以不正当的手段取悦君子，他不会高兴；不过他在使用人时，却总能量材使用。在小人手下做事就很难，但要使他高兴却很容易。因为取悦小人即使用不正当的方式，他也会高兴；但他在用人时，总是求全责备。

为何？君子之心公而恕，小人之心私而刻。

38.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子路第十三

旁白：泰，安宁。骄，傲慢。

朱熹集注：君子循理，故安舒而不矜肆。小人逞欲，故反是。

39.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宪问第十四

旁白：君子里不仁的人是有的，而小人里却没有仁人。

此言存疑。因为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有一小偷深夜潜入一家欲行窃，发现室中仅一老妇，心脏病正发作，伸手却够不到救命的药瓶。小偷见状，心有不忍，便将药瓶递给老妇，并帮其服下药，然后悄悄退出。试问此偷君子乎？小人乎？

窃以为“君子”与“小人”，乃人性高尚与卑劣之两极，芸芸众生，绝大多数处于这两极中间的漫漫长路上挣扎。心向善者，君子气多一些；心向恶者，则小人气多一些。绝无纯粹之“君子”和“小人”也！

40.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宪问第十四

旁白：君子不断地向上追求，以达到仁德；小人不断地追求物质名利，故日益污下。

这是因为两者的思想境界和做人的品味大相径庭而导致。

41.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宪问第十四

旁白：君子以说的比做的还要多为耻。

世上有太多的多说少做、甚至光说不做的人了，所以，那些埋头苦干、多做少说的人才格外珍稀。

42.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宪问第十四

旁白：子贡，孔子的弟子。

孔子说：“君子的德行表现在三个方面，我都还没做到：仁德的人不忧愁，智慧的人不迷惑，勇毅的人不畏惧。”子贡说：“这正是老师的自我写照啊！”

43.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宪问第十四

旁白：子路问怎样做一个君子。孔子说：“对自己修身养性，以恭敬谦逊。”子路说：“这样就够了吗？”孔子说：“修养自己，使身边周围的人们安乐。”子路说：“这样就够了吗？”孔子说：“修养自己，使天下百姓都安乐。不过能使天下所有百姓都安乐，即使尧舜怕也难于做到呢？”

44.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固，坚守。

孔子一行在陈国断绝了粮食，跟随的弟子都饿病了，不能起来。子路满怀怨气地来见孔子，说：“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在穷困时能安守节操，而小人穷困了便会胡作非为。”

45.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卷，收起。怀，包藏。

史鱼，卫国大夫。姓史，名鰌(qiu)，字子鱼。他耿直敢言，公正无私。据史书载：史鱼将死之时，嘱咐儿子不要为自己在正堂治丧，因为自己多次举荐贤良的蘧伯玉，摒弃不肖的弥子瑕，而未被国君采纳。卫灵公得知后，终于重用了蘧伯玉而免掉了弥子瑕。故史鱼有“生以身谏，死以尸谏”之称。

蘧伯玉，名瑗，卫国大夫，是一个求进甚急并善于改过的贤大夫。
孔子说：“好一个正直的史鱼！国家政治清明时，他像箭一样刚直；国家政治黑暗时，他也像箭一样刚直。好一个君子啊蘧伯玉！国家政治清明时，他就出来做官；国家政治黑暗时，他就退隐起来。”

46.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孔子说：“君子以符合道义为根本，按照礼节加以推行，用谦逊的言语来表达，用诚实的态度来完成。这样才真正是一个君子呀！”

47.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病，怕，耽心。

孔子说：“君子担忧的是自己没有能力，而不担忧别人不了解自己。”

孔子曾经对他的学生们说：你们常抱怨别人不了解自己，但如果别人真的了解了你们，你们用什么去辅佐别人呢？是金子总会发光！自己的“能”与别人的“己知”，其实是一对非常辩证的关系：自己的“能”越高，别人“己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一颗路边的小石子，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极小；一旦修炼成高耸入云的高山，别人就会争着来领略你的无限风光。而高山，正是由一颗颗细小的微不足道的石子组成的。

48.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疾，痛恨。没世，辞世，死亡。
孔子说:“君子的痛恨的是到死还没有留下被人称颂的名声。”

世人所在乎的不外乎名利二字，儒家讲的是入世，故也脱不了名缰利锁。其所推崇的君子，似乎更是重名而轻利，更在乎流芳百世。

49.子曰：“君子求诸已；小人求诸人。”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孔子说：“君子对自己要求严格，小人却对他人苛求。”

遇到困难，君子首先想到的是靠自己解决，而小人总是想着求助于别人；遇到问题，君子总是反省从自己找原因，而小人则习惯于推卸责任怪别人。

50.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矜 ，庄重，矜持，慎重拘谨。群，聚集在一起。党，拉帮结伙，搞小宗派。

朱熹集注：“庄以持己曰矜。然无乖戾之心，故不争。和以处众曰群。然无阿比之意，故不党。”

孔子说：“君子庄重自持而与人无争，能合群相处而不结党营私。”

51.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孔子说：“君子不因某人话说得好就举荐他，也不因某人不好（地位低、关系疏、职业贱、人品差等等）就把他正确的话也鄙弃不理。”

52.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孔子说：“君子谋求的是大道之行，不是谋求自己的衣食。耕田是为谋食，却常有挨饿的时候；就像学习大道，能够做官得到俸禄，却不是目的。君子只担心大道能不能施行，而不担心自己是否贫穷。”

安贫乐道，是君子高尚品质的又一表现。何为“大道”？就是“修齐治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儒家学说的终极追求。

53.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知，了解，考察。受，接受，授予。

孔子说：“君子不可以从小事情上去考察他，却可以让他担当大任；小人不可以让他担当大任，却能通过小事情去了解他。”

朱熹集注：“君子于细事未必可观，而才德足以任重；小人虽器量浅狭，而未必无一长可取。”——此乃观人用人之法。

54.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卫灵公第十五

旁白：朱熹集注：贞，正而固也。谅，不择是非而必于信。

孔子说：“君子固守正道而不能不顾是非地讲求信用。”

君子做人做事，必须符合道义，而且要始终坚持，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放弃，不能因讲究信用而不顾是非。

55.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季氏第十六

旁白：愆（qiān），过失。瞽（gǔ），瞎子。

孔子说：“侍奉君子时容易犯三种过失：君子还没有说到的时候，你抢先说，就是急躁；君子已经说到了，你却不说，就是隐瞒；不察言观色便贸然张口说话，就是不长眼睛。”

——夫子教诲做人处事的智慧，既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修养。

56.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季氏第十六

旁白：色，并非单指女色，包括外界形形色色的诱惑。

孔子说：“君子有三件事要警觉：年少时，血气尚未稳定，要警觉外界形形色色的诱惑；壮年时，血气正旺盛，要警觉争强好斗；年老了，血气衰退，要警觉贪得无厌。”

57.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季氏第十六

旁白：天命，指上天的意志，自然规律。大人，指地位在上的人，不仅仅是大官，也包括自己的父母和师长。圣人之言，指思想道德权威的言论。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敬畏：敬畏天命，敬畏地位高、德行高 的人，敬畏圣人的话。只有小人，因不懂得天命而不怕它，不尊重徳高位重的人，对圣人的言事也进行戏侮。”

如果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已不可救药。天命关乎信仰，大人关乎社会规则，圣人之言关乎思想权威。一个人有了这些敬畏，思想才会有所充实，行为才会有所规范，灵魂才会有所皈依。

58.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季氏第十六
旁白：难(nàn)，灾难。得，财利。

孔子说：“君子在九个方面多用心考虑：眼看的，是否看清楚了；耳听的，是否听明白了；脸色，是否温和；态度，是否恭敬；说话，是否忠诚老实；做事，是否认真谨慎；有疑难，是否应该请教别人；动怒时，是否会产生祸患；见到可得的财利，取之是否合于道义。”

——夫子教诲，包括言行举止的各个方面，一言一行，都要认真思考和自我反省，是否符合道德修养的各种规范，如温、良、恭、俭、让。

59.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季氏第十六

旁白：陈亢（gāng），字子禽，孔子的弟子。 伯鱼，即孔鲤，字伯鱼，孔子的儿子。远（yuàn），不亲近，不偏爱。

这是一则小故事：陈亢问伯鱼：“您从老师那里得到一些特别的教导吗？”伯鱼回答说：“没有啊。有一次他独自站在堂上，我快步从庭院里走过，他问我：‘学《诗》了吗？’我回答说：‘还没有。’他说：‘不学诗，就不懂得怎么说话。’我回去后便学《诗》。又有一天，他又独自站在堂上，我快步从庭院里走过，他问我：‘学礼了吗？’我回答说：‘还没有。’他说：‘不学礼就不懂得怎样立足于社会。’我回去后便学礼。我听到的就只这两次。”陈亢回去高兴地说：“我问了一个问题，却得到三点收获：一是懂得了该学《诗》，二是懂得了该学礼，三是了解到君子对自己的儿子并不偏爱。”

60.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阳货第十七
旁白：道，道理。使，役使。

处于上位的人学习了礼乐的道理后，就会有仁爱之心；百姓学习了礼乐的道理后，就容易被治理。

61.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

——阳货第十七

旁白：旨，同脂。

孔子说：那有德行的人，在为父母守孝三年期间，内心悲戚，吃着美味的食品也不觉得味美，听到悦耳的音乐也不觉得愉快，住在舒适的家里也不觉得安逸，因此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去做。

这是孔子对他的弟子宰我说的一番话。宰我问孔子说：“为父母守孝三年，三年不为礼、不为乐，礼必坏、乐必崩，陈谷子吃完、新谷子又已长出来，钻木取火的木头也都换了一茬了”。故他认为守孝满一年就可以了。孔子不同意他的看法。

62.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阳货第十七

旁白：尚，崇尚。

子路问：“君子崇尚勇敢吗？”孔子说：“君子是将道义放在首位。君子有勇无义，就会变作乱臣；小人有勇无义就会变成盗贼。”

孔子认为不能单独来讲尚勇。勇，是一种做事的态度，可以用在不同的地方。有的人为一时之气变得很勇，有的人则为大义而勇。所以勇必须以道义为前提。

63.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

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阳货第十七

旁白：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子的弟子。讪，谤毁。窒，堵塞不通。徼，抄袭。孙，通“逊”。讦，攻击、揭发别人的短处。

子贡问：“君子也有厌恶的人吗？”孔子说：“有。厌恶传扬别人缺点的人，厌恶诽谤地位在他以上的人，厌恶泼皮胆大而无礼的人，厌恶固执任性而顽固不化的人。”

孔子又说：“赐，你也有厌恶的人吗？”子贡说：“厌恶抄袭别人的东西还自认为有学问的人，厌恶傲慢不逊还自认为勇敢的人，厌恶揭发别人的短处还自认为直率的人。”

这七种人，在我们的身边不是随时随处可见吗？真是要“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64.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微子第十八

旁白：周公，武王之弟，名姬旦。鲁公，周公的长子伯禽，代父受封于鲁国，为鲁国第一任国君。

施，同“弛”，松弛，此指疏远、怠慢。

周公对鲁公说：“君子不能疏远怠慢自己的亲族，不能让大臣埋怨不任用他们，老臣旧友没有重大的过错，就不要抛弃他们。不要对一个人求全责备。”

这是伯禽前往鲁国赴任时，周公对他的一番教诲。

65.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子张第十九

旁白：俨然，恭敬、庄重的样子。即，接近，靠近。

子夏说：“君子给人有三种不同的印象：远看他的样子庄严可怕，接触他后又感到温和可亲，听他说话又让人感到严厉。”

66.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张第十九

旁白：工，指工匠。肆，指作坊，即古代制造器物的场所。

子夏说：“各行业的工匠天天在作坊里忙着，是为了成就他们的技艺；有品行的人也要通过不断地学习，以达到他们所追求的人生目标。”

67.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子张第十九

旁白：食，通“蚀”。

子贡说：“君子的过错，如同日蚀月蚀一样：他犯错误时，人人都看得见；他改正了错误，人人都敬仰他。”

68.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尧曰第二十
旁白：这是孔子与弟子子张在讨论关于“怎么样才可以从政”时的一段对话。
孔子说：“君子要给百姓以恩惠而自已却不要奢费；役使百姓劳作而不要招致他们的怨恨；要追求仁德而不贪图财利；庄重而不傲慢；威严而不凶猛。”

69.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尧曰第二十

旁白：此为《论语》全篇之最后一节。

孔子说：“不知道命运有穷通，就无法做一个合格的君子。不知道礼义的规范，就无法立身处世。不知道辨别言语的是非，就无法了解他人。”

附：

孔子曰：“君子有三思而不可不思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是故君子少思长，则学；老思死，则教；有思穷，则施也。”

——《荀子•法行》

旁白：荀子（约公元前313－前238），名况，字卿，战国末期赵国人，著名思想家，对儒家思想有所发展，为重新整理儒家典籍也有相当显著的贡献。

孔子说：“一个君子有三种事情不能不去思考:小时候不好好学习，长大就会无所作为；到老了还不去教育后人,，死了就没有想头；有了财富而不施舍穷苦人，那和穷有什么区别？所以，君子从小要想到长大后，就要学习；老了想到死，就要去教育后人；有钱了不想等于没有，就应该多去施舍穷人。"

伏案摘抄完毕，不禁掩卷长思。2500年前，孔夫子首创中国第一所民办私学，前后弟子3000，是怎么教学生的呢？无非是“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艺而已！但是，《论语》一书却告诉我们，老先生始终是把德育放在首位的——不但有“温良恭俭让”的为人处世之道，更有“修齐治平”的家国情怀和远大志向。言传身教，诲人不倦。“君子”便是他为弟子也为后世百代树起的最崇高的人格标杆。

追昔抚今，今天的教育又是怎样的呢？孩子们放学回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做不完的作业，一做便到深夜直至一两点；双休日和寒暑假，又是没完没了的校外学习班。他们根本没有娱乐时间，更别说学习做家务的时间。难道现在培养的只是考试的机器？依然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长大后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100年前，尚有热血青年走上街头为救国救民奔走呼号；80多年前，尚有莘莘学子掀起抗日救亡运动；40多年前，尚有青年学生为终结“浩劫”聚集天安门广场；那么今天，还能看到这样的学子吗？这样的教育正常吗？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还有未来吗？

但愿是杞人忧天罢！

——2018.8.3.于枣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