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宁古塔,清代吉林三边之首。三边为:宁古塔、三姓(依兰)、珲春。宁古塔有新旧二城,相距25千米。旧城位于松花江左岸支流海浪河南岸,今为黑龙江省海林市长汀镇古城村,距我的出生地长汀镇25千米。清太祖努尔哈赤1616年在此驻扎军队,康熙五年迁建新城于宁安市。
顺治十五年,清廷规定:挟仇诬告者流放宁古塔。清代,不少文人学子因文字狱或科场案被流放宁古塔。他们当中有郑成功之父郑芝龙,大文豪金圣叹的家属,思想家吕留良的家属,浙江杨越,著名诗人吴兆骞等。吴兆骞之子吴桭臣著《宁古塔纪略》,杨宾著《柳边纪略》。在宁古塔众多的流人中,文学造诣最高,名气最大的是吴兆骞。他五十四年的生命中,在宁古塔生活了二十三年,他将自己戍居塞外的不同思绪,写成著名诗词集《秋笳集》和《归来草堂尺牍》流传于后世,让今天的人们有幸了解三百多年前的东北和宁古塔。
吴兆骞,字汉槎,吴江人。清初著名诗人,天才横溢,诗文兼善,江左三凤凰之一。顺治十四年科场案,无辜遭累,遣戍宁古塔二十三年。
宁古塔在和平时期,流人可以不当差,不纳粮,生活困难时,还能得到救济。流人们常常是官吏们的座上客,经常陪宴、陪饮,每当将军、副都统有重要差事,如巡边、作战、进京朝见出行之前,吴兆骞都要做诗相赠。流放在宁古塔的文人,时而相聚饮酒赋诗,时而又寻密探幽,登临山水。他们都撰有宁古塔的记述,以山川风土人情为最多。《秋笳集》收录了吴兆骞几百首诗词,大部分作于宁古塔时期,及写给友人的书信。读他的《秋笳集》,你会感到那漫天白雪中的金戈铁马,大河日落的壮丽图景,仰望万古悲凉中的豪迈,审视一枝一叶的情结。而我自出生到二十一岁,从未离开这片土地半步,也曾二十余年面对同样的山水。特节选其部分诗词,以抒思乡之情:
匝地关山千里去,极天辽海一身来。
地入乌龙云接海,人过玄菟雪为天。
书传锦字三年泪,路绕银河万里槎。
雪岭三更人尚猎,冰河四月冻初消。
年侵渐觉豪游少,官罢方知醉尉多。
雪雾山城月色新,天涯怜汝倍沾巾。
长安回望三千里,一曲哀歌白发生。
侧身西望临屯塞,满目寒云断客魂。
一别天涯嗟岁晚,回肠几度大刀环。
驿路几通南国使,风云不断北庭沙。
春衣少妇空相寄,五月边城未着花。
伤心莫问当年事,司马坟前半野蒿。
终岁愁奔命,何劳问海槎。
盛年委榛莽,壮气尽羁绁。
一奏式微篇,空令心断绝。
结交凭喜怒,驰侠辨恩仇。
那知烽火后,还共酒杯前。
半岭依残照,孤城隔暮烟。
不须悲异域,能醉即吾庐。
萧条天际雁,几日故园来。
高阁秋风早,凭轩晓色分。
半空长白雪,极目大荒云。
望慈闱于天际,白发双悲;
忆少妇于楼中,红颜独倚。
呜咽银筝,空寄思乡之调;
凄凉石阙,难传羁客之情。
一自辞乡国,漂摇类转蓬。
遥怜潞河水,千折到江东。
异乡嗟客久,故国少书来。
不作穷途哭,谁知阮籍哀。
给友人的信中写到:
宁古自辰巳后,商贩大集,南方珍货,十备六七,街市充溢,车骑照耀,绝非昔年陋劣光景。流人之善贾者,累金千百,或有至数千者。惟吾侪数子,以不善会计,日益潦倒。然弟亦不能弃捐笔墨,与洒削卖浆逐锥刀之利,短褐藜羹,任之而已。
弟年来摇落特甚,双鬓渐星,妇复多病,一男二女,黎藿不充。回念老母,茕然在堂,迢递关河,归省无日,虽欲自慰,只益悲辛。
塞外苦寒,四时冰雪,陶陶孟夏,犹着弊裘,身是南人,何能堪此。每当穹庐夜起,服匿晨持,鸣镝呼风,哀笳带雪,萧条一望,泣下沾衣,嗟乎故人,应为凄咽。
龙荒绝远,非人所居,夙昔知交,音问殆绝。弟久沉异域,语言习俗,渐染边风,大雅愔愔,磨灭尽矣。
《归来草堂尺牍》收录吴兆骞家书15封,寄友20封,此为黑龙江现存第一部书信集。
吴兆骞在给其母的信中说:宁古寒苦天下所无,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风如雷鸣电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阴雨接连,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尽冻。雪才到地即成坚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至三月中,雪才解冻,草尚未有萌芽也。然土人云:近年有汉官到后,便日向暖,大异曩时,而南人已凛冽不堪矣。方拱干曾说:人说黄泉路,若到了宁古塔,便有十个黄泉也不怕了。
《宁古塔纪略》作者吴桭臣,吴兆骞之子,出生于宁古塔。该书主要记述了吴家谪戍宁古塔20多年所见所闻,并着重介绍了遇赦后归乡途中的见闻。书中记载:
宁古塔人民风质朴,讲究诚信,有与店家赊绸缎、蟒服者,店主择黑貂一张为样,约来年照样还若干,至次年必照样还清,有他故亦必托人寄到。相去千里,又非旧识,而不爽约如此。行人更不用携带路费干粮,沿途村庄,随意住宿,足见当地人的淳朴和好客。
旧城,临河。河内多蚌蛤,出东珠极多,重有二三钱者。有粉红色,有天青色,有白色。非奉旨不许人取,禁之极严。
所产之物,俱异于他处,香瓜极甜,夏日尽饱,无破腹之患。冬日食油腻及饮冷水亦然,所以各处流客,无不服水土者。其水人称人参水,地极肥饶,惟无稻米。四月初播种,八月内俱收获矣。
满洲人家喜筵宴,客饮至半酣时,妇女俱出敬酒,以大碗满斟,跪于地奉劝,俟饮尽乃起。生子满月下摇车,如吾乡之摇篮,其制以筛板圈做两头,每头两孔,以长皮条穿孔内,外用彩画并悬响铃之类,内垫薄板,悬于梁上,离地三四尺,用带缚定小儿,使不得动。
春秋二季,将军令兵丁于各门城上,晨夕两时吹笳,声闻数里。
《柳边纪略》作者杨宾父亲受浙东通海案牵连,被流放宁古塔。康熙二十八年,杨宾前往宁古塔省望父母。杨宾从京师出发,取道柳条边,经船厂(今吉林市),历经艰难险阻,终达宁古塔。杨宾把省亲期间的所见所闻所访记录下来,撰就了关于记述东北历史地理的名著《柳边纪略》。书中记载:
自古边塞种榆,故曰榆塞。今辽东皆插柳条为边,高者三四尺,低者一二尺,若中土之竹篱,而掘壕于其外,人呼为柳条边,又曰条子边。条子边西自长城起,东至船厂止,北自威远堡门起,南至凤皇山止。
陈敬尹曰:我于顺治十二年流宁古塔,尚无汉人。满洲富者缉麻为寒衣,捣麻为絮,贫者衣狍鹿皮,不知有布帛。
宁古塔宴会,以十二簋为率,小吃之数如之。争强斗胜,务以南方难致之物为贵。其俗贵富而贱贫,贵老而贱少,贵汉而贱满。满洲官兵贫,衣食皆向熟贾赊取,俟月饷到乃偿直,是以平居礼貌,必极恭敬。夜户多无关,惟大门设木栅,或横木为限,防牛马逸出也。他时,牛马猪鸡之类无失者,失十余日,或月余,必复得。
宁古塔交易,银数不计奇零。如至两则不计分厘,至百十则不计钱分。食用之物,索于所有之家,无勿与,直一两以上者偿之,不则称谢而已。若有而匿不与人,或与而不尽,则人皆鄙之矣。
宁古塔薪不须买,然二十年前门外即是,今且在五十里外。每年冰雪中,运一年之薪,积于舍南若山。二三月冻开,不可运矣。冰雪融,地皆翻浆。
宁古塔流人,地方官防范不甚严,给假入关者固多,忽然宵遁者亦不乏。本地既不稽查,关隘出入亦无须官票。
宁古塔无羊,无骡,即有人带亦不能久。往时驴亦少,近推碾磨者半用之。然偶病,辄不治。
童子相戏,多剔獐狍麋鹿腿前骨,以锡灌其窍,名噶什哈。或三或五堆地上,击之中者尽取所堆,不中者与堆者一枚。多者千,少者十百,各盛于囊,岁时闲暇,虽壮者亦为之。
阿机人相见,无男女,皆相偎抱,或亲嘴不已。
诗摘:
相看独有天边月,万里迢迢照塞门。
夜半邨姑著绮罗,嘈嘈社鼓唱秧歌。
冰天鱼作服,陆地狗行船。
岁岁愁衣食,春来早凿冰。
雕屋三春雪,糠灯万里魂。
琵琶谈绝调,夜夜泣黄昏。
不嫌几席少,偏爱酒杯深。
浑忘绝塞苦,醉里即狂吟。
三百年前的劳改犯是幸运的。</h3><h3><br></h3><h3><br></h3><h3>
君谪宁古我折沙,</h3><h3>自囚微躯在天涯。
伤心贾谊无圣主,</h3><h3>绝域大荒日已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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