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故乡与童年</h3><h3> 故乡于我,是一个遥远却又亲近,陌生而又熟悉的存在。真正的故乡,是我出生的地方,是与我有着血肉相连的祖辈曾经居住劳作的地方,是那个虽然我与它聚少离多以至于陌生得我找不到回乡之路的小村子,而不是因命运多舛而迁徙之旅途中曾经停留过的任何驿站。</h3><h3> 我出生在沅江边上那个土地肥沃的小村子,它是众多村子中的一个,我的父辈以上,都是土里刨食的辛苦的农民。故乡有一望无际的水田旱地,尽头是遥远的影影绰绰的丘陵。</h3><h3>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重病在家休养。母亲还没有出去工作。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就开始了孤独的漂泊。我三岁时父亲去世,母亲便带着我离开故乡在外以教书为生。我跟着母亲辗转在许多大同小异的乡村学校之间。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一个叫做"罗家岗小学"的学校。</h3><h3> 再回到故乡的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因母亲被精简下放并重组家庭,我便被祖父祖母接回老家与他们相依为命。</h3><h3> 因父亲生前工作单位重要之缘故,父亲故去后,我受到了国家很好的优待和照顾,地方政府也对我关怀有加。我的生活由当地政府保障。在经济上,我并没有给当时已经年迈的祖父祖母带来多大的压力。但是,失去父亲离开母亲的孤独,让我从小就特别多愁善感。</h3><h3> 我在故乡的小学校读完了小学。那是我记忆中最早的母校——二港桥小学。那是一个有着三排平房的农村小学校,离我家不到三百米。我可以在下课的时候跑回家去,在祖母替我存放零食的坛子里拿上一块桃酥或者蛋糕。</h3><h3> 童年对故乡最深的记忆是收获甘蔗的日子。故乡盛产甘蔗。秋天大片大片的甘蔗林被放倒,孩子们就坐在地里吃,我们还在甘蔗林里捉迷藏。那时候祖父有六十多岁了吧?我一直记得他布满皱纹的黝黑的脸,微微的驼背,白色的土布褂子,经常徘徊在田边地头的身影,或者在猪圈的顶上翻盖茅草时的辛劳......</h3><h3> 甘蔗收获后被埋在地下,等到冬天农闲了,我们就围在队里的禾场上看大人们熬蔗糖。熬完甘蔗糖就要杀年猪了,那时每年队里还会杀一头牛,记得清晰的是祖母时常给我炒的牛油饭。祖母总是催促我快点吃,冷了牛油就凝固了。</h3><h3> 我就是在年迈的祖父祖母含辛茹苦的呵护和疼爱中长大,一直到我上初中,祖母去世,祖父生活渐渐需要人照顾,不得已住到二伯父家,我才离开了那个用常青藤和蔷薇花织成篱笆的农家小院,寄住在母亲家读完了初中,高中我就住校了,此后一路在外求学直到工作,都再也不曾踏上回故乡之路。</h3><h3> 可是,故乡的小道上,曾经有我玩耍的足迹;故乡的池塘边,曾经留下我独自冥想的倒影;故乡清凉的风里,曾经有我快乐时的歌声。</h3><h3> 不管我离开它多远多久,对于它,又如何能够淡忘!</h3><h3><br /></h3><h3><br /></h3><h3> </h3><h3><br /></h3> <h3> (二)故乡的荷塘</h3><h3> 故乡的旧时风物,我记忆中最清晰的影像是屋前屋后的两个大荷塘。夏天来临,便是小荷初露的季节。嫩绿的荷叶,是卷曲的,渐渐地就长成田田的大叶了,颜色也由最初的嫩绿变成了深绿,荷叶把一塘清水遮盖得几乎密不透风,塘水也因此而清凉。荷塘最美是早晨和月夜。朱先生笔下的荷塘月色已是绝唱,我不敢再用任何华美的语言企图班门弄斧了。那我就感悟一下荷塘的早晨吧。晨光里,荷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风过处,水珠在荷叶上滚动,折射出阳光的七彩;早晨荷花含苞待放,那一朵朵粉嫩的蓓蕾,或在荷叶之间,或隐藏在荷叶之下,或高高地在荷叶之上......我几乎可以看见它们在阳光下羞涩地绽开花瓣,我甚至听得见它们开花的声音......和风把一阵阵清香散开,一整个村子,都弥漫着荷塘里的清香。</h3><h3> 每到午间,总有耐热的蜻蜓和蝴蝶,在花叶之间追逐翩飞,它们的舞蹈,和着树上聒噪的蝉鸣,演绎成绝妙的夏天圆舞曲。</h3><h3> 那时,小小的我,虽然没有读过朱先生的美文,天生的多感气质让我总是喜欢在清晨在月夜与荷叶荷花为伴。每当夏天过去,深秋的寒意里,当荷叶萎去,花落成泥,我总是会对着满塘残荷伤感。在落寞中期待下一个夏天来临。</h3><h3> 我曾经多么想我有别人都有的慈爱的父母,母亲为我针线,父亲给我庇佑,让我幸福地走在父亲的身前,去追扑那飞得最欢快的蜻蜓......</h3><h3> </h3> <h3> (三)故乡的亲人</h3><h3> 离别故乡四十多年,许多人和事早已沉淀在记忆的深海。每一次想起,那心海都会如微风掠过,在水面泛起涟漪。</h3><h3> 我记忆中的祖父祖母,总是那么清晰,我对他们的记忆,远远多过我对母亲的记忆。</h3><h3> 祖父是一个非常勤劳的人,但也有些农民式的狡黠。因为父亲十八岁参军到过朝鲜,后来读书上的又是军校,父亲病故后,他总是逢人便说父亲是烈士。那时,大队生产队怜他年老体弱,又带着我这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所以给过他不少优待和照顾。于是我家便有了屋后很大一片竹林和菜园,屋前还有一块小水田,菜园和水田可以用荷塘的水来灌溉。</h3><h3> 祖父主外,祖母主内。祖父把菜园子打理得郁郁葱葱,瓜果飘香。屋前的小水田里,是祖父种的芋头,荸荠,那些东西吃不完的可以拿去卖,换了钱,祖父首先会带着我在镇上吃一顿馆子,然后把剩下的钱交给祖母存着。我记忆中的祖父,是从没有缺过钱的无所不能的人。</h3><h3> 我的祖母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每天她的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家常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没有一丝皱褶。我印象最深的是祖母的小脚,她会经常清洗她的裹脚布,两条长长的白土布。她穿在脚上的尖尖的黑色绣花鞋,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每当闲坐的时候,她总是会用一块小手帕,很耐心地弹去沾在鞋面上的灰尘,确保鞋面总是光洁如新。</h3><h3> 祖母做得一手美味的家常饭菜。我至今不能忘记的家常美食是祖母做的粘米汤圆和南瓜花粑粑。那时我最幸福最兴奋的时候就是看着祖母做这两样美食。那应该是我童年吃到的最美味的饭菜了。那些美味,影响了我半生的口味,以致我后来的几十年里,一直在寻找这两样小吃,可惜再也没有吃到过。</h3><h3> 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中,还有一个人我一直不敢忘记,他是我的堂哥,我二伯父的长子。</h3><h3> 为了区别别的堂兄弟,我叫他跃宝哥哥。堂哥初中毕业就当了工人,在常德市棉纺机厂当了一名机修工人。我与伯父家的堂兄弟姐妹交往不多,但是对于这个堂哥却记忆深刻。堂哥心地非常善良,对我也非常好。他总是给祖父祖母送钱送东西,真真切切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他很老实,老实的近乎木讷。他话语不多,神情显得有些忧郁。可是他跟我在一起时却显得特别开心,总是妹妹妹妹地叫个不停。</h3><h3> 我这个堂哥没有一点点城市公子哥儿的浪荡和粗鄙,他总是尊老爱幼,非常谦和礼让。他长得很帅的吧,现在想起他浓眉大眼的样子,很像影星刘烨。堂哥比我大很多,应该长我十几岁吧,他是大人的时候,我还是被他背在肩膀上的小孩子。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会尊他如父,让他幸福的晚年,多一分血浓于水的亲情。</h3><h3> 故乡依旧,故人已去。我只能在每一个月圆之夜,向着那个有甘蔗林有荷塘有我童年记忆的地方,遥祝我的思念。</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