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 好久没有吃过家乡的摊馍了。<br> 家乡的摊馍,是用小杂粮面糊烙制而成的中间薄四周厚的一种美食,在其他地方叫不翻(儿)馍。做摊馍的工具是中间薄且向上拱起、四周有凹槽的铁制鏊子,鏊子三条腿儿,有一个象古装戏里官帽一样的铁盖子。在我们老家把烙制摊馍的过程叫摊摊馍。</h3> <h3> 小时候,摊馍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一种美味。每到年关,母亲总会做一簸箩摊馍,让全家人吃个够。做摊馍的食材有玉米、有小米,有黍子(植株可以做笤帚,种子可以当粮食)、也会有酒谷。母亲通常会把三五升两种或两种以上早就准备好的食材混在一起,先用温水泡一晚上,倒在石磨上推下来,盛进一个较大的盆子里用自制的酵子发酵,加入水、盐巴、葱花、辣椒,有时也会放一些红、白罗卜丝,等面糊发好,就可以生火摊摊馍了。</h3> <h3> 摊馍的活儿总是安排在晚上进行。天黑了,招呼一家人吃过晚饭,母亲在厨房洗刷好锅碗瓢盆,然后开始拾掇摊馍的面糊。父亲在另一个屋里,点燃油灯,开始生炭火,把摊馍的摊场布置起来。他先找来几块不大的石头,把两根钢钎支起来,再把借来的连同自家的五、六个摊馍鏊(儿)架在钢钎上一字排开,然后把已经烧旺的炭火夹到鏊子下面,开始烧鏊(儿)。父亲说,“烧锅烧底儿,烧鏊烧腿儿”,摊馍鏊(儿)只能烧四周有腿的位置,否则就会造成火力不匀,摊出的馍中间烧燋了,四周却不熟。山里的柴禾不金贵,烧起来也不心疼。我和哥哥在一旁帮父亲生火,屋子里的火堆越烧越旺,火堆的亮光把屋子照得通明。父亲这边刚准备妥当,母亲已将发酵好的面糊端了过来,又往碗里倒上菜籽油,用荆条制做好油布,终于开始摊馍了。看着鏊子烧热了,母亲先把油布在油碗里蘸一下,再往鏊子里抹一抹,顿时,鏊子里“滋啦”一声冒出一股白烟。母亲紧接着舀一勺子面糊倒进鏊子中间,面糊很快从中间流向四周,刚好把鏊子盛满。在面糊和鏊子里被烧热的油香发生亲密接触的瞬间,又是“滋啦”一声,一股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母亲把这个摊馍鏊(儿)的盖子盖上,紧接着往下一个鏊子里抹油,倒面糊,盖盖子。如此将五、六个鏊子都倒好,第一个倒进去的摊馍已经烙熟了。母亲用厚厚的抹布垫着,将滚烫的盖子掀起来,放在离手边最近的鏊子上,用铲锅刀把一个泛着油泡、冒着热气的黄橙橙的摊馍从鏊子里铲起来,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簸箩里。再接着掀下一个盖子、揭馍、抹油、倒面糊……,象极了传说中的流水线作业,母亲动作麻利地拨弄着铲锅刀、油布、勺子、鏊子盖,一个个摊馍随母亲的手起手落飞进了身边的簸萝里。<br> 摊馍的鏊子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用上一回,加上炭火的大小,味道的咸淡,如果不合适还要马上调整,所以摊第一个馍就是试鏊(儿)的。头几个摊馍揭出来,父亲就会把它掰开几份,让守在一旁的我们都尝尝鲜。而我们却来不及尝一下什么味道,就一口吞咽下去,然后再眼巴巴的盯着下一个。<br> 摊馍一个接一个从鏊子里揭出来,又一个接一个吃进了我们的肚子。只有等我们都吃的差不多了,父亲和母亲才可以尝一尝。大半个晚上过去了,簸箩里却没有存住几个馍,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们怎么那么能吃!吃饱了,闹够了,我们才依依不舍的上床睡觉,早上醒来,终于看到满满一簸箩的摊馍。有时过年,没有借来摊馍鏊(儿),就用自家的三个鏊子慢慢摊,这样摊馍的速度就慢得多,有时早上醒来,馍还没有摊完,不过,坐在凳子上摊馍的人却换成了父亲。</h3> <h3> 那时候,粮食少,细粮更少,一年很少能吃上白面,过年也不例外。所以,摊馍就是那时候过年最好吃、也最常吃的食品,即使招待客人也经常吃摊馍。用小米做的摊馍最好吃,如果是纯玉米面的味道就差远了。那时候我常常想,啥时候能天天吃白馍就好了。<br> 后来,日子慢慢变好了,终于能够吃饱了,白面也不再稀罕了,母亲再做摊馍时,就会在小米里加入麦子,这样做出来的摊馍更好吃了。<br> 再后来,我们兄弟姐妹相继成家立业并离开了老家。父亲去世后,我们就把母亲接出来,让她和我们一块生活。从此,就很少能吃上家乡的摊馍了。</h3> <p class="ql-block"> 从老家出来时,我还带了一个摊馍鏊(儿),但住在楼上的单元房里,这件宝贝却很难派上用场。大约四五年前的一个冬天,母亲住在我家,我突发奇想,决定用白面加玉米面摊摊馍。不顾妻子的反对,说干就干。我先找来一块木板铺在厨房的地上,再在上面铺上几块砖头,学父亲的样子,找来两根铁棍把鏊子支起来,把从老家带来的木炭架在液化气灶上生起来,放在鏊子下面,然后开始摊馍。馍摊出来了,却总也没有在老家时父母做的好吃。</p><p class="ql-block"> 去年春节,母亲在我这儿过年。大姐来看望母亲时,专门捎来了自已摊的摊馍,母亲接连吃了两个。我把摊馍拿出来招待客人,大家都说好吃,真稀罕,却都是尝一点,不舍得多吃。那几天,每顿饭妻子都会在笼上溜两个摊馍让母亲吃。</p><p class="ql-block"> 和我老家邻村的刘哥,在县城开了一家小饭馆,推出了老家的炸油圪瘩和摊馍做为特色小吃,这两样小吃都成了客人必点的美食,我去吃饭也不例外。因此,饭店的生意还真是火了不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饭店关门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母亲年事已高,再也不能为我们做摊馍了。以后,恐怕更难吃上家乡的摊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