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魂牵

明月清风

作者曲辰 一条小路，一对男女，一段情愫，一个刚开始就结束了的故事…… 一 城的东面有一条河，河的右岸，从大坝广场到九路大桥，有一条宽约四米、用青砖铺成的弯弯曲曲的小路。 小路来回十余里，平坦、幽静。 春夏秋三季，路的两旁绿树成荫，芳草铺地，鸟语花香；冬天，一场大雪覆盖了小路，待晴日雪融，茫茫雪野中，小路宛如一条趴在地上的巨龙，曲曲蜿蜒，伸向远方。 这个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条河边的小路上。 每天早晚时间，小路上的人络绎不绝。有边漫步边听京剧的老人，有因肥胖被父母带着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墩儿，有为了健美而运动的小伙，也有结伴散步、走过人前留下吃吃笑语和缕缕芳香的姑娘…… 他的家就在河边上，每天早晨六点左右，他都准时来到这条小路上散步。 每次，他都坚持走到小路尽头与桥相接的地方，然后必须绕过那两块为了不让机动车通行而埋在路上的石墩才折回来，他觉得不绕过那两块石墩就返回，心有不甘，就好像今天白走了一趟。 他戏称这是“不到长城非好汉”。 来回十里路他大约要走一个小时。 他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家中有温柔的妻子，去年他们又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他喜欢音乐，喜欢诗，喜欢自然，喜欢世间一切美的事物。 当然，跟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也喜欢看美女。 他认为，爱美是人的天性，而漂亮女人本应该就是给男人看的。昔人云：“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世上如果缺少了美女，那才是人类的悲哀；而有了美女如果大家都不知道欣赏和呵护，那是对美的亵渎，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特别喜欢《诗经》中描写美女的诗句：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 ——那该是怎样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美啊！ 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的癖好，但每次他都能为自己找到借口：男人嘛，有谁不喜欢看美女？圣人还说“君子好色而不淫”呢！ 二 二月，春寒料峭的季节。 河边，小草萌绿，垂柳摇黄。 散步的人都换上了轻便合体的薄衣，但仍有一些人还戴着各种颜色和图案的口罩。 和以往一样，早晨六点，他又一次走在了蜿蜒的小路上。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就在小路的不远处，袅袅婷婷走来了一位黑衣女子。 他不觉放慢了脚步。 近了，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美妙的女子。 中等个儿，匀称苗条，虽然那幅天蓝色的口罩遮住了她大半个脸，但口罩四周却露出了她青春女子特有的白皙的皮肤，在一袭黑衣的衬托下更加惹人眼目。 此刻，她两臂左右轻轻摆动着，款款向他走来。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竟“砰砰”急跳了两下，似乎忘记了呼吸。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那女子已来到了他的跟前。 他清楚地看到了她有一双弯弯的秀眉和细长的黑眸。 她微微昂着头，目视前方，悉悉索索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他的视线紧跟着她，不自觉地扭过头去，没想到留给他的，是一个令他更加难忘的背影，他吃惊地发现，她的脑后竟有一条现在已很少再见到拖到腰际的油黑的辫子，而她的腰是那么细，腿是那么直，微翘的臀部丰满而美丽…… 他突然觉得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天地停止了转动…… 以后的日子，每天他都能遇到她。 她太突出了。络绎不绝的人流中，只要她一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总是感觉到眼前一亮，马上就能捕捉到那个美丽的身影，他的心中就会春暖花开，泛起一种莫名的柔情。 只是她一直戴着口罩，他从未能见到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这，使她显得莫测而神秘。 三 他盼望着天气转暖，到那时，她或许会摘掉口罩而让他能一睹芳容。 她好像很喜欢黑色的衣服，偶尔换套衣服，也都是深颜色的。 只有一次，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上衣。他发现换了衣服的她更加青春靓丽，引来了更多男士饥渴的目光。 或许，她觉察到了什么，第二天再见到她时，她又换成了黑色的衣服。 为什么，她总是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他发现，每天她和他来到这里的时间前后不差10分钟。 或者是有意与人隔开些距离，她都是靠着路边走，步子均匀，速度较快，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未见过她跟别人一起行走，也未看见她跟任何人打过招呼，更没见过她在路上停留。 她爱把白色的手机拿在手里，但很少见她打过。 回到广场后，别人大都停留一下，或看看跳舞的，或听听唱歌的，而她从未停下脚步，顶多在过马路口时等一会红灯，绿灯一亮她就马上穿过马路匆匆走回家去。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在哪儿上班？跟这样一个女子在一起上班，心神该会很愉悦吧？ 她应该结婚了吧？可是她的老公呢？为什么不陪她出来？难道……老公不爱她？这么漂亮的女人，总么会……或许，她的老公在外地？ 她有孩子吗？她最好有个女儿，像她一样美丽。 她是否跟我一样喜欢音乐和诗呢？ 他总是这样胡思乱想，有时，他也暗笑自己，但思绪老在固定地点打转，他无法控制自己。 每次，他俩相遇的时候，他都不敢直面看她，唯恐被她认作不端。他都是在离她较远的时候才敢偷偷地欣赏着她美丽的形体，而当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只是用余光看她一眼。 然而，两个多月过去了，他竟没发现她看过自己一次。 是她真的从没看我，还是她也像我一样用余光偷偷看了而我没有发现？他猜测着。 遗憾的是，她总是戴着口罩，没法看见她的表情。 四 天已经没有一点儿凉意了，人们都陆陆续续摘掉了口罩。 唯独她，还是带着那天蓝色的口罩。 是不是她的嘴形或是牙齿不好看？再不，就是脸上哪个地方有块疤痕，怕被人看见失望？对，有可能；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不过，他从心底里希望自己的猜测都是错误的。 有一天，他出来的比较早，直到回来的路上才遇见她。等他俩擦肩而过后，有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到广场后休息一下，等她回来，再好好看看她。 半个多小时后，远远看见她回来了。 坐在花池上的他突然想起何不偷偷拍她几张照片？他迅速拿出手机，打开装作看微信的样子，等她走到跟前，他把镜头悄悄地对准了她，“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 她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走过他的身旁，然后左拐走向马路。随着她的远去，他的镜头还在紧追着她的背影……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细长的大眼睛瞪着他，足足有十秒钟。 他万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尴尬地笑笑，慌慌张张转回身来拨弄着自己的手机。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河边，没想到她竟先他一步等在广场。他还为昨天的事心虚，想躲开她，就快步走过广场向小路走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上了他。 “为什么总盯着我？”当他俩肩并肩时，她问道。声音很低，但很严厉。 他的心“咯噔”一下，原来担心被骂，听到这，他倒释然了： “想听真话吗？” “废话，当然！” “你……你知道吗？”他索性豁出去了，“你的体型……太美了！……以至于我没法……，每次见到你，我都……忍不住想……多看你几眼。” 一气说完，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男人……一样的腔调！”她的声音有点儿恼怒。 “可……可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就这些？”声音稍微柔和了些。 “就……这些。” 她迟疑了一下，悠悠地说： “不过，看你像文人，不像我家那位……天下美女多得是，难道你都这样看人家？” “这……你不知道，你的美和别人不一样……它甚至……触动了我创作的灵感。” 她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 “男人都这样……只是，得到了就不知珍惜……” “我不是……”，他再不知怎么向她解释。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慢慢转身向回走去。 他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 从那以后，他们还是天天相遇，但他俩仍像陌路人一样，再未交谈过。 但可以肯定的是，当经过他的身边时，她的步子明显比原来放慢了许多，这让他格外欣慰。 五 又是一个初夏的早晨，微风拂面，空气清新。小路两边，竹柳婆娑，黄莺啁啾，他感到神清气爽。 当他即将走到路的尽头时，恰巧遇到刚刚折回来的她。于是他紧走几步转过那个路标，就跟在她的身后十米处，欣赏着她美丽的倩影。 或许感觉到后面有人跟踪，她走得很快，脚步匆匆，两手也左右摇摆得很快，腰肢一扭一扭的。 在他看来，这更增加了一份韵味。 突然，她“啊”地叫了一声，双手捂面，站在了那里。 他急走几步向前一看，就在她前面两米处，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很大的青蛙🐸跳到了路上，此刻，它正蹲在那儿，瞪着一双大眼睛面对着她，下颌还一鼓一鼓的。 看着她发抖的样子，他愈发感到她楚楚可怜，忙说了句“别怕”，赶紧走到她前面，用脚把青蛙挑到了远处。 她从手指缝里看到他已把青蛙弄走，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绕过那个青蛙曾趴过的地方，匆匆向前走去。 无意中为她做了件事，他感到很欣慰，但又怕引起她的误会，就没再追赶她，而是放慢脚步，看着她美丽的背影从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以后，一连好几天都没再见到她，他有点怅然若失。 是她家里有事吗？或许，是她病了？不会是因为那可恶的青蛙吧？不，不能这样说，要不是它的“可恶”，他怎么有机会替她做事呢？ 他心里很乱，散步都没有了心思。 他把心思都用在了那篇以她为原型的小说的创作上了。 因为有真实感受，小说写得很顺利，情感就像流水一样自然诉诸笔端，目前已进入煞尾，再稍微润色一下就成篇了。 他给小说拟了两个很美也很有诗意的题目：《小路弯弯》和《晨恋》。 他想，等这篇小说写完后，一定要让她成为第一个读者。顺便征求一下她的意见，把文章题目确定下来。 然而，女神迟迟没有出现。 六 那天，他又和往常一样走在那条弯弯的青砖小路上。 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湿漉漉的；因为有雾，路上的行人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 一个身穿红运动服的女孩带着她的狗狗🐶从他身边跑过，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脚步在身后起伏摇摆着，青春、阳光。 一对情侣手拉着手，边走边喁喁私语，女孩还不时娇嗔地拧一下男孩的耳朵，亲昵而甜蜜。 在一个拐弯处，他看到前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裙、戴着口罩的女人，在将拐未拐的时候，那人突然闪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柳树后。 他正诧异，那人又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口罩已经摘下，原来是位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士。 这时，他已离她很近了，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苗条的中等个儿，细长的黑眸，油黑的辫子，左右摆动的有力的玉臂……是她！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没带口罩的模样，这张脸显得有点儿陌生，但从她的形体和走路的姿势上断定，这个穿着白裙的女子就是多日没再见到的她！ 莫非，在我看到她之前，她就已经看见我了？他的心又是一阵狂跳。 此刻，走过他的身边，她的呼吸有点儿急促，好看的胸脯起伏着，白皙的脸上含着一抹羞涩，一双细长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他，小嘴微微张了开来。 他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心里忐忑着。 但她嘴唇动了几动，却最终没有说话，然后把头一低，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文人的傲慢最终也使他放弃了主动打招呼的想法。 他们背向而行，距离渐渐拉远。 他突然心生后悔，但又不好意思立刻转过头来跟在她后面走。另外，他还没走到尽头，“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先例他不想打破。 于是他还是坚持走完剩下的路，在折回的路上他加快了步伐，他想在她还未到达大坝广场前追赶上她。 至于追上她后要对她说什么，他没有想那么多。 他边走边想：今天，她第一次摘下口罩，或许就是要让我认识一下她，而我竟这样粗心，没能仔细看清她的真容就匆匆错过了，她是否会生我的气呢？ 但他很快就发现，他们之间拉下的距离太远了。一路上他根本就没能见到她的身影。 他很怪自己的愚，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主动跟她打招呼？为什么不能打破常规非要充什么“好汉”？ 他有点儿懊恼，无精打采地走着。 在接近大坝广场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从来不在广场停留的她竟还站立在广场的一棵大树下面！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正低头看着手里白色的手机。 晨雾轻罩下的她，一条油黑的辫子绕过右肩搭在胸前，一袭白色的衣裙越发显得她凸凹有致，亭亭玉立，让人马上联想到电影里那些青春芳华的女孩。 他一阵狂喜，紧走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听到脚步声，她慢慢抬起头来。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近距离地看她，她是那样的美丽：椭圆形的鹅蛋脸儿，白皙细腻的皮肤，弯弯若蹙的秀眉，细长含情的双眸，笔挺精致的鼻子，精巧性感的小嘴…… 看见他在端详自己，她又害羞地低下了头，喃喃道： “那天……多亏了您，……我一直想……对您说一声……谢谢……” “那有啥……我……我很高兴为您……为您……这些日子……我一直担心……没想到又……又见到您了……”他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我……”，她重新抬起头，看着他。 呵，他分明发现她那双秀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是激动、感激，还是……？ 他搓着手，不知所措。 她努力对他笑了一下，但神情有些凄然： “不说了，我……感谢您的厚爱，可我……也没您想的那么好。我……我不会忘记您，……真的，再见……” 她缓缓地向他鞠了一躬，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神是那么哀怨无助。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她轻轻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幽幽地，向他扫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柔情与眷恋。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迟疑了一下，终于打住，又转回身去，下了决心似的，飘然离去…… 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更没缘由唤她留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袭白裙离他越来越远。 雾似乎更大了，弥漫了她渐渐远去的身影…… 七 此后，那个美丽的身影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视野中。 河水静静流淌，小路默默蜿蜒，时光悄悄流逝……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他一次又一次地来到那条小路上，奢求还原那场美丽的邂逅，渴望找回那份意外的惊喜。 然而，上苍没再眷顾，神话没能重现。 他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丢失了魂灵。 从此，他似乎成了那位汨罗边上的行吟者，常常踽踽独行在那条小路上，心里无数次地默念着戴望舒《雨巷》中的诗句： “她静静地远了，远了， ……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 <h3> 2018年8月2日完稿</h3><h3> </h3><h3> （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