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我记忆中血与火的煎熬

志爱友声

<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39b54a">【七律】“双抢”感怀</font></b></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39b54a"><b>王志友/湖北蕲春</b></font></div><font color="#39b54a"><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39b54a">披星戴月云为帐,举霭升霞日当裳。</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39b54a">收起金波浮碧浪,犁翻泥涅插青秧。</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39b54a">三农地岊弯腰背,汗落田闾煮艳阳。</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39b54a">一衣湿薪盐卤浸,沁蕴稻米麦甜香。</font></b></div></font></b></h3> <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江城子】双抢思怀</b><br></div><font color="#ed2308"><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王志友 湖北蕲春</b></div></font><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b> 廿天双抢动甘肠。不思量。自难忘。烈焰下头,无处蔽炎凉。纵使劳累辛苦度,勤付出,创丰粮。</b></font></div><font color="#ed2308"><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日烧夜热少挨床。水田旁。晚栽秧。宵晓天光,碧绿洒千行。汗水灌浇禾茂盛,秋满藏,谷余仓。</b></div><b> </b></font><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b>2018年07月24日</b></font></div></h3> <h3>  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人或许对“双抢”这个词并不陌生,“双抢”不仅抢收抢种,还有抢脱抢晒,繁锁的农忙工序和苦到心里的繁重体力劳动,在父母的一生里每年都伴着她,也沿续到我的记忆里和青年时代亲身经历过的感受是那么浓烈。“双抢”存在于种两季稻、早稻和晚稻的区域间。虽然前后大概只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但因恰逢高温酷暑,加之季节时间限制,其间劳动强度大,其辛苦万分。经历过的深有体会,没有经历的很难想象。像我们农村的小孩,基本上从上小学一直到高中,都要搞“双抢”。多年过去了,“双抢”的场面依然如新,想起来也是有苦有乐。<br></h3> <h3>  农村的“双抢”指的是抢收、抢种。大暑一到,早稻迅速成熟,如果不及时收割,稻粒就会脱落而烂在地里。晚稻的栽种不能迟于立秋,否则收成就会大大减少。就连立秋的当天,早晨栽下的与傍晚栽下的晚稻,在产量上都有明显的差别。所以得抢时间,抢时间,抢时间!抢的是田里的产量,抢的是养家糊口的粮食。<br></h3> <h3>  “双抢”过程中,农活的种类不少,有割稻、打稻、挑稻、晒稻;田里要抽水、犁田、䎬田、糙田、撒肥、平田,集体时候还要划行、扯秧、插秧等。有些活如挑稻子和犁田,小孩干不了;其他活,都能跟着大人后面做。那个季节,家家户户都在忙,争分夺秒,没日没夜,没有外援,就靠自家人手和父母,小孩子搭把手,也能算是为父母分担一点,做个小劳力吧。<br></h3> <h3> 每年农历七月小暑至立秋,是农村最繁忙、最苦、最累的日子来到了。屋前房后高大的树荫蓬松如华盖,躲在枝叶间的蝉声聒噪,午间的风里挟来滚滚热浪,席卷一望无际金色的稻田,它涌着沉沉的稻穗在向辛勤的农民频频点头示意。成熟了!成熟了!金灿灿的早稻要收割登场了,“双抢”的战役也随之打响了。 </h3><h3> 一个个热火朝天的双抢,在父母的发动和监督之下,我迈开年少的步伐走向田野里,挥洒着一把把汗水,收获着一份份希望。</h3> <h3>  仿佛一锅水逐渐冒泡而沸腾。田野躁动不安。稻浪像金色的波涛涌动着,绿色的秧苗和碧绿的荷塘镶嵌其间,是大地生机的喘息。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是辛勤劳动的果实和滴滴汗水凝结在稻杆上。绿油油的秧苗在熏风热浪中窃窃私语,等待着分散到每块田间自立门户。</h3> <h3>  塆村中潜流涌动。父亲在给犁、䎬、糙捡修和调试,在给牛额的绳索和弯钩的整理。预置蛇皮袋和绞口绳,添置镰刀,预备冲担、扁担、扬钗、厢板、趟爬、大帚和雨布。腾出库房、仓储和房前屋后的空厂。母亲忙着加固新草帽带子、斗笠、簑衣和袖筒,找寻旧衣服准备着。还要预备油、盐、柴、菜、米、丏、粉和一些下饭的酸菜及瓜果,购买农资化肥等生产资料。院里,丝瓜在架上垂着长长的身子,鸡仔们似乎预感到什么,兴奋地叫着。孩子们也放暑假了,但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双抢就到了。</h3> <h3>  分田到户时一户人家从收完稻到插下秧,一般要十到十五天。集体化时完成双抢要二十多天和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开镰时,努力期待金黄色的板图迅速缩小,插田时,努力期待绿色板图迅速扩大。这半多月,累是难免的,因为中间还有杀柴,守夜谷,守夜水,灌园水,挑家肥等等事必须要做。<br></h3> <h3>  就像是商量好的,也有几家在田里割起来了。我家割的是一块大田,长方形的。母亲在前,妹妹紧跟其后,父亲最后。田里的水放干了,踩下去,泥巴从脚趾缝里冒出来。母亲弯腰曲膝,左手挽住一把稻杆,右手握着镰刀顺势一割,稻子就歪在左手铺在身后。母亲不起腰,头一低,身子像波浪一样一起一伏不断向前移动,身后的稻子铺得象一排列装整齐士兵。<br></h3> <h3>  割稻子是件很辛苦的活。为了抢时间,也为了避开日晒,天刚蒙蒙亮就得下地干活了。这在夏天,还是清晨四五点钟,是一天最凉快的时候,却也是蚊虫特别多的时候。割稻子得把腰弯得很低,这样的姿势收割效率高,也不容易让镰刀割着自己的手。长时间这个姿势,腰酸痛得很厉害。<br></h3> <h3>  进入双抢季我也不甘示弱,狠命割起来。可是稻杆毛喇喇的,一下子就把手划出了血痕。稻叶也欺生,总是戳额头。腰也像断了似的。谁说青蛙无颈娃无腰呢?割不了几铺,就站起来,撩开湿漉漉的刘海,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打湿的,看着越来越远的母亲发起愁来。</h3><h3>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红球一样升上来。田里的稻子倒下了一半,另一半还在苟延残喘。肚子已咕咕叫着抗议,母亲和妹妹的动作慢下来,却没有停歇。太阳巧笑着,撒开金色的大网,收去了草叶上的露珠,也收去了我们的力气。<br></h3> <h3>  收割一般都选择在晴好的日子,便于凉晒,所以太阳起山不久,连空气都是火辣辣的。夏季最热的午后,也是最没有风的时候,偶尔的刮过的风也是一阵阵的热浪。柳枝上知了的毫无弦律的混奏,那声音让人更加燥热。</h3> <h3>  因为田多,我家是村里最早开始割稻的。父母的动作娴熟有力,弯下腰,右手拿镰刀,左手捋拢一把稻子握住稻秆上端,镰刀在稻秆下挥动,“嚓嚓嚓”一把把稻谷齐刷刷的向左伏倒,摆放整齐。我跟在后面,人小手掌握不住大棵的稻谷,只好分两棵割。一排六棵、一直的慢慢割到田头。</h3> <h3>  镰刀很锋利,刚学割稻的人,尤其要小心割伤自己,手脚是最容易割伤的地方。真被割伤了,也不讲究,叫个田里干活的孩子,解开裤裆,在伤口上撒一泡尿,算是消毒清洗了。然后,随便撕块破布一裹,就继续弯腰干活了。<br></h3> <h3>  刚割下的稻子,齐齐整整的躺在田畈里,一茬茬的稻裸萖散发着新鲜稻草特有的清香。 可是,人已经累的不行了。偶尔直起身,歇口气,扭两下腰,望一眼前头都快割完一垄了,便又急忙埋头割稻。<br></h3> <h3>  一块田才割完大半,太阳就突然撒野起来,一下子就高温直射。我低着头,汗珠伴着露水从面颊上滚落,手臂被稻叶划出好多血口子,又痛又痒。 父母咬牙忍着,更加快了手脚的动作,他们知道太阳一出来,后面就更艰苦了。<br></h3> <h3>  太阳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把热浪一波一波挥洒。草帽再也抵挡不住它的淫威。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流下,顾不得去擦,擦了还会流,像聚汗盆一样,手上都是泥巴和草叶。两条腿在田里东倒西歪。田里脚印密布,大的小的,深的浅的。阳光像金色的鞭子抽打在身上,风像捉迷藏的孩子跑得无影无踪。整块田就是个大蒸笼。</h3> <h3>  头发被汗水冲刷成沟壑,条条分明。白色的布褂上溅满泥巴,和着汗水,成了泥土的颜色。也顾了那多跑到水沟边,蜻蜓点水般匆匆洗把脸,一屁股坐到塘埂上。端起早已冷却的茶水,来不及吹去浮在面上的草叶、虫子,“咕嘟咕嘟”喝个底朝天。塘埂上青树翠蔓,蒙络摇缀。树荫温柔地挡住了阳光,风也讨好地跑来轻抚着,好个清凉的世界,天堂大概就是这样吧。</h3> <h3>  时间在窸窸窣窣的割稻声里渐渐过去,一会儿,远处村庄的炊烟升起了,家里的大爷、婶娘们在准备早饭。我家两亩多地的稻谷也差不多割完了。这时母亲才满头大汗地回到地角,咕咚咕咚地猛灌一口茶水;父亲也抽出一根烟,狠狠地猛吸一口,然后又沉沉地突出烟圈。</h3> <h3>  在父母的精心安排下,我家八亩多的早稻田,一年一年在我记忆中早晚割谷,午后收稻是经常的模式。</h3> <h3>  半天光景,火辣辣的太阳便让稻草变了颜色,新鲜的枝叶变得干枯,接下来就可以捆稻扎成稻把,收稻了。“捆稻”是技术活,我这叫捆草头,如果捆得不好,挑草头时担起来,走在半路可能就散了。<br></h3> <h3>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学会“捆草头”这个活,只是打下手,负责将左右三排割倒的稻草,拢在一起,方便父母快速捆扎。会捆扎的人,动作十分连贯快捷,脚跟旁拖着一大捆稻要子,两手将要头一拉,摊在田地下,再把左右拢起来的稻把抱在一起,由捆草头的人把两个要头收起,用两肋和双膝压实,两手快速搅拢要头扎实,就能将稻谷捆得紧紧的,再顺手一提,看扎得紧不紧和试试轻重,放在身后面,再捆下一个。这是非常损耗体力的技术活,母亲总是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还呵斥我们快点。</h3> <h3>  傍晚,我和父亲拎起冲担,开始挑草头了。挑草头的冲担,是一根长扁的木杠,木杠两头削有扁形方木,而且装有尖锥形的铁壳,拿在手里像根长枪;两头尖尖地翘起,放在肩上是平衡的。<br></h3> <h3> 挑稻草头时,冲担握在手上,对准已捆的草头中间杀下去,捥在腕上,另一头也对准草头刺进去,双手用力一掂,摒气落腕、上肩,一气哈成,微调左右轻重对称,就可迈开步走了。在农村里,男人们把挑稻草头作为比试本事的内容之一,宁挑千斤担,不挑九百九,如果哪个男人挑少了,或跌坐在田里,是要被笑话的,也是庄稼人的基本功。</h3> <h3>  挑稻草头是个苦活。挑着上百斤的稻谷,从泥泞的田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踹在烂泥里,踉跄着一步步爬上田埂,再沿着田埂一路走到家里晒谷水泥场,其间短则上百近千米,长则几千米,中途是没有人接应“换肩”的,担子越挑越沉,左肩酸了换右肩,右肩酸了换左肩,压弯的扁担“吱呀吱呀”地叫唤。因为挑上稻后不能中途放下再“起肩”,这样非常容易把稻草头碰散和磕落谷粒。</h3><h3><br></h3> <h3> 挑稻把的活很重,但不算太累,我十六七岁就开始挑稻草头。开始挑不动百斤的担子,肩膀很痛,火辣辣的。甚至磨破皮,但只要一周时间适应下来,一天要挑几十趟,一趟一百来斤一点没问题也没有。</h3> <h3>  原始的脱谷方式拼的是耐力。脱粒还是手工的,割下的稻子,晒在打谷场上。竹制的脱谷工具,一下一下地鞭打在桔杆上,脱谷的效率很低。这样的活,在烈日下一连要做上几天。手掌中的水泡其实一个小时不到就已经有了,开始时一个,也不大,后来满手都有,也分不清几个了。破了后流出的是水一般的液体,遇上汗水才有刺痛感,一周后破的地方再结上茧就不会痛了。</h3> <h3>  难以忍受的是长时间的打谷,日晒与天热自不必说,双手要不停地用力,而且还得把杆子握得紧紧的,所以时间一长,不仅手指发麻,而且要想把手指完全伸直,得耗上十几分钟的时间。<br></h3> <h3><br></h3><h3> 后来用石滚碾压,再用机械脱粒就没有那么累了。</h3> <h3>  中午最高温的时候,人们大都休息一到两个小时,但印象最深的是刚刚眯着,天空中突然一阵闷雷滚动,紧接着阳光渐渐昏暗,天上一块块黑云涌过来,下雨了,于是全家紧急动员,拿扫把、带箩筐的乱哄哄赶到晒谷场上,这“抢风暴”的是“双抢”里最精彩的环节。<br></h3> <h3>  中途也要休息一下,大多都选在蔽荫和茂盛的较高的大树底乘凉憩口气。这样的风水宝地,当然共享。于是,大人们或坐或站,点一根烟,深深地吸一口,把凉快吸进去,把疲惫呼出来。交换着自家田里的收成,讨论着稻种的好坏,脸上都是满足的神情。看着蛇皮袋里的稻子,所有的汗水、疲惫都在摇曳的树影里消散了。</h3> <h3>  抢收完成后就进入了紧张的抢耕环节,耕田我得做耕牛完成不了的边角活。也就是水田的四个角,那是犁耕不到的地方,面积算起来还真不小,得用锄头一下一下地挖,要有力气才行。</h3> <h3> 水稻离不开水,虽然是水乡,但到了双抢水是灌不停的。千家万户的地田,都要用水灌个遍,所以用水是双抢的大事。水源近的就用手摇的水车(三国时马钧发明的翻车)。可别小看了它,里面调节的机关可不少,深浅、平衡、松紧都有机关可以操作。灌水时就是得有力气,效率并不高,六、七分地,双手要使劲不停地摇上四、五个小时。<br></h3> <h3>  水灌满后,先撒上家肥犁田翻田,后撒上化肥。耕牛是农家宝,是种田的主要劳动力,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田是靠耕牛犁耙完成的。翻田时大伙儿排成一排,上下快速地挥动着锄头。翻田翻出泥鳅时,小孩就会满脸惊喜去捉,误工的举动会惹来大人的喝斥,但小孩还会“顶风作案”,并回敬大人:"鱼即打个屁,辣子有个味"。繁重劳动中的些许乐趣,是开心珍贵的插曲。</h3><h3> 渐渐有农用机械慢慢替代了耕牛,大大减轻了人和耕牛的劳动强度,从而也大大提高效力和缩短了“双抢”的时间。</h3> <h3>  大块地就得依靠水泵了,几家合用一台的老式水泵,很笨重,三百多斤重,电动机那头有近两百斤,而且用使过后的电动机温度很高,应该超过一百度,因为汗水滴到上面嗞嗞地冒着白汽。把水泵从田头挪位,得靠两人肩扛,有时的距离有一公里以上。肩膀上虽然垫了几层破布,但扛过后还是被烫成了紫红色,电动机散热片的形状也都烙在了肩上,凹进去的地方是一条条沟,带着一道道血痕,那血是给压出来的;凸出来的地方是一条条岗,也渗出一一道道血痕,那血却是给挤出来的。两天后伤痕便结成了一排黑色的痂,甚是整齐。</h3> <h3>  田一翻完耙完后,立刻就有人拖着重压的橫木梯在田里走,把未耙平的泥压平。那时用木划行器或拉绳子规范插秧的间距。高杆稻和矮杆稻的间距是不同的,矮杆稻要密一些。这样能合理密植能提高产量。<br></h3><h3> 田一块块整耕完毕,黑色的泥香漫泡在如镜的水面下,等待着下嫁的秧把来梳妆了。</h3> <h3>  这也是水田里的蚂蟥最多的时候,一只腿上有三、四条蚂蟥在吸血是常有的事,有时还能爬到腰部。开始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几十秒查看一次,后来也就习惯了,农活太多,哪有时间不时地去看腿?十几分钟处理一次,用手朝蚂蟥上一拍,再双手从上往下一抹,圆溜溜的、透着血色的一团蚂蟥就一齐滚了下去。<br></h3> <h3>  水田里的夏天很热闹,不仅有翻地钻出的泥鳅,还有蚂蟥。这玩艺儿可恼,它叮人的时候,完全无感,等上了田发现它时,用力扯,就像是捏了根软软的肉肠子,手感诡异极了。把蚂蟥扯掉之后,泥腿子上会开出一条鲜红的“运河”,并伴随着痛痒。</h3> <h3>  赤脚踩进泥巴有种温暖又充实的感觉,但是一想到蚂蟥,又会恐惧。然而,更让人感到恐惧的现实是,如今的农田里,已少有泥鳅,青蛙,蚂蟥,只有化肥农药。</h3> <h3>  扯秧是妇女和年轻人的强项,大集体时,是按秧的个数计工分的,就如同莳田割禾论亩数计工分。接着挑秧抛秧,抛秧也是一门学问,要根据一只秧的大小和密植度来确定一只秧插后的幅盖面,再来均匀抛下。插秧通常被安排在早上或下午三点钟以后。若是中午插秧,上面太阳晒,田里的水烫,娇嫩的秧苗容易晒伤。<br></h3> <h3>  在太阳没有那么烈时,农人就抓紧时间下田。若是有月光,还会借着月光在晚上干活。春争日,夏争时,拖了时间会影响收成。晚上暑气退下,就不那么辛苦了。但傍晚温度一低,田里的蚊子、也“活”了。每个农人的头顶上,都呈团形盘旋着一大圈"牛屎蚊"。这种蚊子最爱叮小孩子的头,被叮后痒得很,用小泥手去抓,头湿了似乎更招咬,常常是一头的泥,一头的蚊子包,让人恨不得把头取下来。然而,秧没插完,是不可以回家的。孩子也不可以娇气到连蚊子叮咬都受不起。<br></h3> <h3>  没有秧歌的栽秧是女人做的活。这基本上是母亲妹妹和全家老小齐上阵来完成的,有时邻里也帮些忙。我也是插秧的好手,既不需要力气,也不太累,就是长期弯腰难受。晚稻秧苗栽下不久就得除草,总共要除三遍。第一遍稻苗不高,杂草也不多,施肥提苗促分蘖。感觉不累。第二遍、打药、防虫、除草。第三遍秧苗长高了,薅田裤腿都被露水打湿了,脚杆被稻叶割下无数条血印,还得忍受着泥水和着汗水长时间地浸泡,辛苦万分。</h3><h3> 分田到户后,劳动力自然也就没那么集中了,但“双抢”收稻还是需要多人协作,所以亲友、邻里之间换工是常态,今天帮你家收完,明天还工,帮他家收稻。<br></h3> <h3>  下午,息风了,整个原野又像大蒸笼一样闷热不堪起来。插秧的人们已经个个汗流浃背,草帽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一阵刺辣……却也无法分出手来擦一把。大人们将手里的秧苗掐分成一撮撮,快速地按进滚烫的泥巴里,弓腰有序的往后到退着,一棵棵秧苗也就慢慢将水汪汪、白茫茫一片的水田装扮得郁郁葱葱起来。<br></h3> <h3>  插秧是个技术活,插的不好不能成活,回头还要补棵,所以大人一般都不让我们插,我们娃儿们只能抬抬秧苗,把秧苗往大人身后传递。</h3> <h3>  插秧的苦痛是手指,一天下来两个指头全是外翻的倒刺,泥巴可能有止血的功效或者被水长时间浸泡的缘故,反正手指肿的,倒刺是翻的,白白的就是没有血渍,“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理解的就是插秧的农民的最典型形象,且不说长时间弯腰勾背导致的腰酸背痛,太阳晒得后背跟炕锅贴饺一般炙热,田里的水被晒的发烫,已经在蒸腾,热浪往你脸上身上扑,当你呆在空调下还嫌热的时候想象一下,你长时间弯着腰,前面一个蒸笼,后背一个煎锅的感觉,这就是抢种――栽秧。<br></h3> <h3>  大集体的时候,对哨声后未能及时出工的,早退的,未完成任务的是要扣工分的,那时,按工分配。双抢时管得更严。农业学大寨,干劲冲天。口号是:干晴天,抢雨天,毛毛细雨是好天。常常扯早秧,开晚工,晚上隔几天又要开个会,学习时事政治,生产评比,表扬先进者,批评落后者和出工不出力者,安排调度下一步的生产,还要紧跟形势,批林批孔,讲儒法斗争史,等等。<br></h3> <h3>  插秧也是一件考验耐力和耐心的事情,望着望不到边的田埂,我多半是没有耐心的,总是喜欢没载一会,就要直起要来望望还有多远才能到头,才发觉已经被大人和哥哥们甩开了老长的一段距离。看着父母一心一意地、静静地插着秧苗,多年以后才能体会到当时他们的口头语:“小孩望过年,大人望插田。”原来,他们插的不仅仅是秧苗,他们是在播种希望、等待收获呵!<br></h3> <h3> "小暑雨如银,大暑雨如金。"酷暑盛夏,水分蒸发特别快,尤其是长江中下游地区正值伏旱期,旺盛生长的作物对水分的要求十分迫切,因此需要及时进行灌溉,施肥,培育,薅草,打药管理既重要又辛苦,全部落在大人身上。<br></h3> <h3>  “双抢”的苦与累,也是可以转化成读书的动力,那时父母常讲:“伢儿哟,你看我们多可怜,你要是不好好念书,将来回来也是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得苦一辈子啊!”因此,大多数暑假之后的秋季开学,努力学习是能管到好长一阵子的。想到夏天的热。烈日、汗水、泥水、蚊蝇、蚂蟥、水泡、老茧、腰酸、臂痛、肩辣、手麻,还有浑身黑油油的皮肤,更有那透不过气来的闷热,也是鼓励我们好好读书的前进动力。</h3> <h3>  双抢累归累,但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丰收的喜悦,看到田野的希望和闻到新鲜空气及土地禾苗的淸香⋯⋯这一切都给所有的感官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h3> <h3> 如今回不去的双抢时代的变化真的有些眼花缭乱,到了九十年代,就在父辈们日复一日演绎着乡村边缘朴实的生活时,一如既往的宁静生活开始变得躁动起来,空气里弥漫和酝酿着让父辈们不安的气息。<br></h3> <h3>  零零星星的,一批一批的村里一些青壮年,开始不习惯于祖辈肩膀上的犁耙了,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袱,带着“双抢”中磨练出的那份厉志,开始往城市迁徙,一双泥腿,艰难游走于城市的边缘。</h3> <h3>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父母,他们更能从白居易的《观刈麦》目睹:“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也会感叹“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br></h3> <h3>  父辈们成为那稻田最后的守望者,一顶破斗笠,一弯旧犁耙,一头老水牯就能概括他们一生的形象。而这些也许已成为我们在城市里打拼的理由和动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宁愿做城市的游走者,也不愿做稻田的守望者。 曾经忙碌的田野,而今也多了一份宁静,由于很多地方只种单季稻,还有很多疯长着的花花草草。加上抛秧技术和除草剂的推广,收割机开进了农田,这些现代化的种田技术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以前十天半个月的“双抢”工作量。</h3> <h3>  “双抢”的壮阔场面已渐渐在农村消失,回不去的双抢,已成为一种乡愁,游走在乡村与城市的边沿,在我们谈论城市的繁荣和发展,城市的灯红酒绿以及醉生梦死之后,才真正醒悟,“双抢”才是我们心灵深处的故乡。</h3> <h3>  每当看到人们忙碌收获庄稼的景象,我心头就会心情驿动,暧流暗涌,仿佛又回到了久违的少年时代。在艰苦岁月中,让我明白许多道理,有付出才有收获,过了那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在今后的生活中,时时提醒我,荡起人生的小舟,抓住机遇,把握时机,奋力划向梦想的彼岸。<br></h3> <h3>  只为苦涩青春留下一抹记忆,只为我们的父母在那个年代辛苦地耕耘,同天斗,与地拼,坚守信仰。在血与火的煎熬中,日复一日为国家、为集体、为家庭默默地奉献着、操劳着、抚育着、教育着我们长大成人走出社会。父母们――你们辛苦了!那血与火的煎熬使我懂得了勤劳、辛苦后的甘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