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从军记

疾风劲草🌾

简介：母亲张进，山东定陶县人，生于1932年2月，1947年6月入伍，1955年复员，2017年9月病逝，享年85岁。

　　妈妈张进出生在鲁西南农村一个贫苦家庭，祖祖辈辈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早年，实际她的名字不叫张进。那时，农村重男轻女，按老辈的规矩，家里生个男孩，要正儿八经的请族长按照家谱或请私塾先生取个名；女孩不进族谱没有名分，就在姓下面加个氏，就算有名了，如日后有了婆家，再在自己姓前面加上婆家的姓就算齐名了。

妈妈家里一贫如洗，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记事后不记得睡过炕，直到离开家时都是睡在柴火堆上＂。她七、八岁时，家里相继添了一弟一妹。天逢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家里人丁吃饭都成了难事，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每天都犯愁。实在熬不过去，姥姥拉着年幼的妈妈，沿街乞讨，风餐露宿，受尽欺辱，冷饭馊饭、饥一顿饱一顿，饿得她面黄肌瘦。

实在没有办法，姥爷做主把她过继给河南（与菏泽临界）的一家屠户当童养媳，姥姥虽满脸的不愿意，但既拗不过说一不二的姥爷，又不能眼看着活活饿死，还是依依不舍地把她送走。当时，妈妈似懂非懂，并不知道做童养媳是咋回事，只知道那屠户家里比她家富裕，能吃上饭，也再不用看姥爷的白眼，但放心不下的就是姥姥。到了屠户家，这家因有手艺，在屠宰时还可以赚得一副下水，起码吃饭还不成问题。

但有一件事情让她终生难忘！由于旧社会农村妇女社会地位低下，加之姥姥又给妈妈添了一个妹妹后（很小就夭折），就更加受到家族歧视，备受指责，积郁成疾，在妈妈10岁时就撒手人寰。妈妈知道后悲痛欲绝，数度趴在姥姥的坟头上哭地死去活来（以致后来妈妈很长时间都不原谅那个封建固执的姥爷）。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代一代农村女人的地位竟如此卑贱，面对封建世俗是那么无奈，她很不甘心，想改变命运，但出头之日在哪里？

　　1947年妈妈15岁时，她的家乡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六七月间，中国人民解放军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在刘伯承、邓小平的领导下，南渡黄河，出击外线，楔入鲁西南地区，发起了著名的鲁西南战役，组织了菏泽、定陶、郓城、金乡、羊山集等战斗，创造了以15个旅的兵力歼敌4个整编师共9个半旅约6万人的战绩，这是解放战争初期对国民党军队进行的第一次大规模歼灭战，从此揭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的序幕。

　　战役期间，在狭小的菏泽周边地域，驻扎了解放军战斗及后勤保障部队近15万人，几乎所有的村庄都住满了解放军。鲁西南战役虽然只有短短的不到1个月时间，但却是晋冀鲁豫野战军所经历的最残酷、最激烈的战斗，枪林弹雨、腥风血雨，尤其是羊山集战斗，其抵抗之顽强，远远超过以往和晋冀鲁豫野战军作战的任何一支国民党军队。解放军作战部队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伤亡近万人，救治伤员成为当时一个非常繁重紧迫的任务。

犹如神灵保佑那样，解放战争的爆发、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到来，改变了妈妈一生的命运。

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奉命参加了沙土集战斗和土山集战斗。战场离妈妈当童养媳的村很近，而且八纵医院二所就驻扎在村外。随着战斗的深入，大批伤员不断送入战地八纵医院二所。那时，鲁西南农村还很封闭，从未来过军队，老百姓看到这些亲切和善、衣着俭朴的“大军”和身穿白大褂满身血迹的医生护士，感到既陌生畏惧又新鲜好奇，大多数人都是躲得远远地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妈妈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好像没有那么多顾虑，她关注的是医院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女兵，感到十分神气和想往。她回忆说，我当时多么想走出去，象她们一样参军当兵。她似乎看见了出头之日的希望，见人手不够，顾不暇接，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也不怕伤残血迹，挽起袖子就去帮助医护人员抬伤员、换纱布，洗绷带，忙里忙外，整天待在医院，俨然把医院当成了家，一来二去就与医院的上上下下都混熟了。

　　医院二所有个杨班长，是个三十左右的女同志，看到妈妈虽然年龄小，但是干活很利索，就关切地问起身世。妈妈一五一十倾诉后杨班长说：“你怎么不当兵自找出路呢？”妈妈落泪了，“怎么能不想，不敢想啊！童养媳就像使唤丫鬟一样，都是东家说了算。我很想参军，不知你们要不要？”杨班长看到她家境贫苦，参军坚决心切，便带她去请求二所的所长收留她。实际上，妈妈连日的忙碌，已经引起所长的关切和同情，愿意帮助她实现这个愿望，所长郑重要求她填表申请参军，妈妈激动万分，热泪盈眶，她一天学都没有上过，一个大字也不识，连个自己的大名都没有。所长看着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笑了，“你这么要求进步，我看就改名叫张进吧。”

　　妈妈回到屠户家中，仍然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没几天，她参军的申请终于获批，随即不打招呼离家出走，躲进了医院二所。屠户家四处寻遍，不见妈妈踪影。这时有人告诉：“见到你家儿媳妇在当兵的医院呢。”屠户立即跑到医院要人，声嘶力竭的喊：“不回去就打断你的腿！”，妈妈斩钉截铁回答：“打死我也不回去，就是八抬大轿抬也没用。”杨班长及医院二所的领导对屠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屠户见她去意已决，只好作罢。当时她的这一壮举，被村民传为佳话。

　　妈妈自此走上了革命道路，并且有了自己的名字。半月后她随八纵医院二所转移，离开了养育她的鲁西南家乡。此后，随部队辗转山东、河南、上海，参加了开封战役、渡江战役和上海战役。1955年，她响应国家号召复员回家相夫教子（父亲积劳成疾于1961年病逝并批准为烈士）。她用母亲伟大的胸怀和半个多世纪的光阴养育了5个子女，他（她）们相继入伍报效祖国。妈妈名如其人，磨砺奋进，果敢坚强，用七十年的蹉跎岁月，书写了她普通而非凡的一生。

妈妈坚毅、豁达、勤俭的优良品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激励着我们，成为我们成家立业、做事做人之本。

1950年父母于上海

1957年兄妹5人合影

1980年母亲与5个子女（及儿媳和女婿，上排左一为作者）的全家福

母亲于2016年冬季

　　值此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1周年之际，献上美篇小作《老妈从军记》，以纪念那些为祖国解放事业，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的前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