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笔下经典女性角色之三：郭襄，从风陵渡的夜雪到峨眉山的烟霞（上）

晓风明月

我姓郭，单名一个襄字。

在我不满十六岁的时候，和姐姐弟弟来到一个叫风陵渡的地方，那是黄河北岸的一个码头。寒风夹雪，无法渡河，我们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听一群南来北往之人讲江湖上的奇闻异事，这是我生命中华彩篇章的开始。

英武豪逸的神雕大侠，奇绝迭起的故事传说，听得我如痴如醉，一缕神思就像那窗外的夜雪，飘飘荡荡。

每一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当“山西一窟鬼”向我发出见神雕侠的邀请时，我没有犹豫。

接下来的故事很精彩，他在壮观的万兽奔吼中现身，我们一起去黑龙潭抓九尾灵狐，一起见证慈恩大师圆寂时的功德圆满，一起成全周伯通和瑛姑这对欢喜冤家。

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多年以后，我总会回想起我们在沼泽上御风而行的情景，还有第一次叫他“大哥哥”时脸上洋溢的温柔和敬服。

临别前，他送我三根金针，应允我三个愿望，我不假思索，现场就用了两根，为了一睹面具下的真颜，为了请他来襄阳为我庆生。

这是永远定格在我脑海中的惊鸿一瞥，当他露出真面目，只见剑眉入鬓，好一副俊逸清矍的脸庞，我怔怔地看着他。多年以后，我路过巫峡，见到云雾缭绕的神女峰，她凝望江水的眼神，像极了那时的我。

回到了襄阳之后，我的生日很快也要来临了。这几天全天下的侠士豪杰都要齐聚襄阳共商抗蒙大计，丐帮还要选出新的帮主，爹娘忙前忙后，姐姐忙着帮姐夫荣登帮主大位，没有人将我这个小丫头的十六岁生日放在心上。是啊，和这些大事比起来，我过生日的确算不了什么？

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必定会来。

在我过生日的前一天，他果然派了八个江湖怪人先来为我送礼，有千年雪参，有黑玉镯，还有一对铁罗汉。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盼望明天他能如约而来。

终于，他还是践守了誓言，还在天下英雄面前，一连价送给了我三个生日礼物：斩杀蒙古铁骑的两千先锋；火烧蒙古大军的南阳粮草；清除在丐帮内部隐藏十几年的奸细。

这三件大礼，伴随着精致灿烂的贺寿烟花，让刚好十六岁的我成为这场盛事的独宠，在最青春韶华的年纪，我绽放着令人眩晕的光彩。这是郭二小姐的高光时刻，即使我后面名动江湖，独创一派，那也仅仅是清寂之下的聊慰而已。

可惜，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当晚，我从娘那里知道了郭杨两家的三世恩怨，还知道了他和妻子有一段旷世奇缘，最使我矍然而惊的是，他苦苦等待的妻子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半夜里，我噩梦连连，一会梦见他坠入绝情谷底，一会梦见他双臂俱断，吓得我在满身冷汗中醒来。为了让噩梦不成现实，我决定要用第三根金针劝他不要自尽。

谁知道刚出城，我就被一个叫珠穆朗玛的大和尚给截住了，他想收我为徒，让我学他的绝世武功。我撅起嘴巴说：“我学了和尚的功夫有什么用？我又不想做尼姑。”

这竟是一语成谶！

为了早日赶到绝情谷，我只有激将大和尚，说如果他打得过杨大哥，我就拜他为师。

来到了绝情谷，我远远地看到了他驻立在断肠崖顶，我呼叫着，哭喊着，让他不要跳进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但终归他还是纵身一跃，跳了下去。我来不及思索，也跳进下去。

幸运的是，谷底有一个深邃的寒潭，我们侥幸逃过一劫。

他将我拉了起来，问我：“你怎么会跌下来的？”我没有回答，直接取出金针，说道：“我来叫你保重身子，不可自寻短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却不说话，让跟随而来的白雕将我负了上去。

意外接二连三，大和尚武功奇高，计谋百出，又将我挟持出谷，他看到我绝无可能拜他为师，索性将我绑于襄阳城下的高台之上，作为胁迫爹娘投降的筹码。

熊熊火光照耀着我稚嫩却坚毅的脸庞，我年纪虽小，却知大节，为了大宋慷慨而死，我毫不畏惧！在高台之上，在浓烟烈火之中，回思起和他的三次邂逅，我莫名的平静，虽死也无憾。

关键时候，忽听一声清啸，我看到一男一女一雕在大军中犹如大船破浪而行，男的青冠黄衫，女的白衣飘飘，不是他夫妇是谁？！

他像天神一样降临在我面前，用“黯然销魂掌”击退大和尚，将我连桩抱起，我被他搂在臂弯之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腾云驾雾般跳上了雕背。

我见到了他美如天仙的妻子，还知道他叫龙儿，他告诉了我他们在谷底相聚的事情，眼神中充满了深情和快慰。我想，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而我，只不过是他的妹子。

蒙古大军败退了，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华山之巅。他们评新的“五绝”，我倒不怎么关心，我的眼神始终缠绕着他，因为他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

离别之前冒出来一段插曲。少林寺的两个和尚和两个武夫起了冲突，小和尚受了伤，我低头为他包扎之时，眼睛中泪光莹莹，小和尚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真正的离别还是来了，只听到他朗声说道：“今番良晤，豪兴不减，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把酒言欢。”

其时，明月当空，清风吹叶，树巅的乌鸦叫个不停，我再也没有忍住，眼泪夺眶而出，轻轻吟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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