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

集林

　　娘今年八十一岁多了，现在已是非常苍老，我想努力把娘的点点滴滴记下来，放入我的记忆中。娘出生在湖南冷水江市矿山乡竹山村，一个异常偏僻的山村，听娘说当时只进过学堂一个月，但那一个月老师什么字都没教过，只是跟着老师读“老师走，同学走”，一个字也不认识，我不明白为啥一个字都没教呢，反正娘一个字都不认识，也不会写。但她对一般的数字可算得清楚，记性也好。

听娘说她十七岁嫁给我爹爹，我算了一下应该是1954年，这个时候土改刚刚完成。娘生育过八个小孩，生的第一个是女儿，第二个是儿子，没多大就夭折了。存活的有五个，除我之外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在非常艰苦的岁月里，父母将我们五姐弟拉扯大。我记得我后面还有一个弟弟，最悲惨的一次是我六岁的那天，早上我家最大的那只大猪莫名其妙死了，到了下午较小的那只猪也死了，要知道在农村，猪是心肝宝贝，我家就只喂了两头猪，傍晚时娘抱着我弟弟在轻拍着哄她睡觉，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被娘的哭声惊醒，我的弟弟也在那天离去了，一天之内，我家失去了两头猪，还有一个是我弟弟，这应该是娘这辈子最伤心的一天。

     我们小时候是饭都吃不饱的，为吃一顿饱饭都是我们天天做梦都想的事。记得三、四岁时，有一次跟随母亲去山上的地里出工，我年龄小，当然在旁边玩，到吃饭时，生产队给每个社员发了一份饭，我当然没有，我由于饿得慌，母亲没吃几口我就把饭抢到手里，三口两口地吃完，旁边的大人说这个小孩不懂事呢，娘干活却把她的饭抢走，娘嘿嘿笑，母亲饿着肚子继续干活直到天黑回家。晚上回家母亲把这事跟父亲说了，父亲在附近的水库工地劳动，第二天从工地上端了一份饭送到母亲干活的山上，可惜这天我没去，没有吃到父亲送来的饭菜。有一次母亲去矿山回来，用旧报纸包了一份白米饭，我们在家看到母亲包来的饭菜，异常欣喜，姐弟几人很快将报纸包的这份饭一扫而光。

    娘很少出门，基本上在我那个镇里生活。我家除了人均三分田和几亩山地，没有任何别的经济收入，读高中时我生活异常艰苦，几十元的学费都很困难，更别提生活费了。记得高二时母亲曾步行几十里山路翻过好几座山去冷水江市渣渡镇她的几个外甥女给我借钱，由于路不好走，差不多走一天才走到别人家里。她的两个外甥女知道我家的经济状况，也不说借，每人给了几十元给我妈，几十元，满足了我几个月的生活费，这可是她步行几十公里的功劳。

在缺吃少穿的年代，父亲是主要劳动力，几个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当吃饭时她都说饱，说不饿，让我们先吃，等我们吃完收拾碗筷时，看看有什么剩下的，若剩下就吃一点，若没剩就没吃了，当时我们做后辈的年龄小不懂事，现在想来，以前娘不知饿了多少顿。

记得在新化一中读高中，有一次月假回家拿米，快走到车站时，见到母亲气喘吁吁地追来，说我的钥匙忘在家里了，她为了我忘在家里的钥匙一口气追了八里山路呢。

父亲去世后，娘一个人在老家生活，整栋房子只有我娘和我的一个婶娘，后来婶娘和他儿子住在一起去了，只剩下我的妈妈。我常打电话给她，问她晚上怕不怕，她说不怕呢。我后面听说她经常整晚都睡不着觉，是孤单呢，还是别的原因呢？她怕我担心，我想其实她是怕的，但不说出来而已。

我大学毕业后在湖南娄底和广东佛山工作，我很多次想把父母接来，二老死活不肯来。今年暑假，说接她过来看脚，她很高兴地答应了，我和妻开车回家接她，一个最远只到过冷水江株木山的妈妈，第一次坐车坐了十多个小时，奇迹般地精神状态特别好，整个路上没有晕车。

    也许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或者水土不服，来到佛山几天后，娘感冒了，发烧，咳嗽得很厉害，我和妻晚上十二点背她去医院看急疹。娘躺在病床上输液，我和妻守在她身边，我希望我妈能健康长寿，没一点病痛就好。

    也许对环境不熟悉，也许不想动，想依赖她儿子，娘对我说：每天你给我做饭呢，我就吃现成的。她看电视，我在旁边陪着，有时说着电视里的那些情节，这应该是很温馨的场景吧。

妈已于2024年9月26日凌晨3点不幸病逝，翻看过去的点点滴滴，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