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一</h1><h1> </h1><h1><br></h1><h1> 从小路穿过豪华气派的大理石墓区,有一小块墓地,全是简陋低矮的石头坟墓,这里葬着天堂公墓第一批亡灵的骨灰,都是上世纪亡故的人,如果活着,大多已超过百岁。据民间传说,过百岁的亡灵早已投生人间,可以不再祭扫,所以清明时节来这块墓地祭扫的人不多。<br></h1><h1> 近二十年了,我一直独自来这块墓地,祭扫一个女人,如果她如今活着,应该有77岁了。她不是我的女人,但我与她的经历又是我的女人所不曾有过的刻骨铭心。<br></h1><h1> 她是上世纪未的1999年过世的,所以她的墓在这块墓地的最后一排最右边,是上世纪最后一个葬在这里的。她的墓旁是一条小河,水流潺潺,似我眼中为她流不尽的泪水;风轻轻吹拂河边的柳叶,如我搏动的心在为她颤抖。</h1><h1> 这块墓地很荒凉,墓碑大多灰暗陈旧,没有新挂上的红红绿绿的纸圈或献上的鲜花,只有她的墓碑,我每年用清水擦净,用笔重新描摹碑上的文字,所以她的墓如刚立的一样崭新光鲜,在这块墓地里显得很突出。<br></h1><h1> 她的像片,我总轻轻地柔柔地小心地擦抹,唯恐惊着她。看着她望着我傻傻地笑着的眼中,尽是温柔和妩媚,我的泪会禁不住如泉涌而下,我会喃喃地对着她说,你傻呀,傻丫,怎么总傻笑不说话呢!</h1><h1> 她的墓碑是我为她立的,写有三行字,左边是生卒年月: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 ~ 一九九九年十月 ; 右边是立碑人 :永远怀念你的人 ; 中间一行七个字 :“ 傻丫池善秀之墓 ”,“ 傻丫” 是她活着时大家对她的称呼,大名池善秀只是她的学名,几乎没有任何人用这个学名称呼她。<br></h1><h1> 清洁墓碑后,我把红红绿绿的纸圈挂在她的墓碑上,像用一条花巾围住她的脖颈 ;我然后点烛、上香、摆上供品、献上鲜花,烧纸钱,鞠躬行合手礼毕,一切祭奠仪式基本结束,可以离开了,但我像每年一样,在她墓前席地而坐,看着她的照片默默地与她对话,每当这个时候,我脑海里就会浮现过往的一幕幕,沉浸在与她相处的永不褪色的怀念中......</h1><h1> </h1><h1> </h1> <h1> 二</h1><h1><br></h1><h1> 傻丫祖父在镇上开了爿粮油店,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钱。祖父养的女儿不聪明,数到50以上就犯迷糊,养到25岁还嫁不出去。有个农村穷小伙愿意入赘,池老板见他老实,就让他进了门,一年后养了个女儿,取名善秀,希望她善良秀丽。</h1><h1><font color="#010101"> 善秀长到三岁,祖父母先后病故的时候,还不会开口说话,比她娘还笨,连这个老实的农村上门女婿肚里也来气,常常对善秀吼叫:</font><font color="#010101">你傻呀,傻丫!你傻呀,傻丫!邻居常听到这样的吼叫,善秀就被 傻丫 、傻丫地叫</font>出了名,倒把她的原名叫没了。</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傻丫家在金甸县紫石镇北栅一个叫沈厅的地方。清朝时沈厅住的是官宦人家,走进两个有雕花门墙的天井,才见到敞开的大厅,雕梁画栋,柱桩也很粗壮,可想见当年的气派,现在看上去有点斑驳破败。</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沈厅里有很多房屋,现在住有10多户人家,可是没有一个姓沈的。我老家在傻丫家对门,中间隔着一个天井和一垛低矮的围墙。</span></h1><h1> 傻丫家在围墙里,有三间低矮的平房,对门的我家有两间平房和两幢老式楼房。从住房条件看,她家要差得多,可是解放初划分阶级成分时,我家开了个杂货店,被定为小商贩,属平民阶层,她家开了个粮油店,却被划为地主,属剥削阶级。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实在是傻丫父亲的自投罗网。</h1><h1> 傻丫父亲虽入赘池家成了镇上居民,骨子里还是农村人,省吃俭用惯了,一个铜板掰成两半化,积攒的钱就喜欢置田买地,到解放前夕买下的田地,够上划为地主的标准,刚从农民手里买来的田地,又被强行分还给他们,不仅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傻丫父母还常被戴上高帽游街示众,罚跪挨斗,常被折腾个半死。</h1><h1> 傻丫是他们的独女,比我大二岁。她是女孩,又生在地主家庭,在围墙小屋内不多出来,即使走出来,我们这些屁孩也不会与她玩到一块,见了也不招呼。我读小学一年级时,她读三年级,我升上三年级了,她还读三年级,我们成了同班同学,老师还让我与她同桌,要我帮她不再留级,所以我俩就接近起来。</h1><h1> 她那时很自卑,很孤独,从不参与课间游戏,只站在一旁看别人游戏时傻傻地笑,所以同学也叫她傻丫。</h1><h1> 傻丫的功课很烂,语文好一点,偶而也得个及格分,对数字却没有一点感觉,算术考试从来没有及格过。我课间或课后教她,开始她也听,一会儿就走心了,望着我莫名地笑,明亮的眼中一团傻气,倒把她那张清秀的脸变得十分地妩媚动人。<br></h1><h1> 这个时候我就会像她父亲一样说:你傻呀,傻丫!</h1><h1> 她不会动气,好像赞扬她一样显得很开心。</h1><h1> 我没法教她,只得考试时,把语文、算术题的部分答案写在小纸条上,让她照抄在试卷上得个及格分。老师有时见了眼开眼闭,因为也不想再让这个傻丫留在自已班上。</h1><h1> 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她也毕业了。拿到小学毕业证的那一刻,傻丫一会儿看着证傻笑,一会儿看着我傻笑,突然偷偷地吻了一下我的脸。她用这种方式表示兴奋和感激。</h1><h1> 我第一次被女孩亲吻,脸上一阵发麻,如有一股电流通遍全身。<br></h1><h1> 我轻轻地骂她:你傻呀,傻丫,这么多人在,不怕人看见!</h1><h1> 她只是傻傻地、妩媚地笑着。</h1><h1 style="text-align: left;"> 这一吻,让我对她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h1><h1> </h1><h1><br></h1><h1><font color="#ed2308"><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h1><h1><font color="#ed2308"><br></font></h1><h1><font color="#ed2308"> </font></h1><h1><font color="#ed2308"><br></font></h1><h1><font color="#ed2308"> </font></h1> <h1> 三</h1><h1><br></h1><h1> 我13岁考上县中初中部,傻丫落榜是意料中的事,因为我帮不了她。</h1><h1> 我将要去县城,傻丫显得很沮丧。</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紫石镇四面环水,距离县城近百里,外出全靠一天两班小轮船。</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去县中读书那天,傻丫一定要帮我拿行李,一路上她不说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一点笑意。</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瞧了傻丫一眼,她不说不笑时,没有一点傻气,虽不见了妩媚样,却很好看,是书中形容的那种</font>秀色可餐。</h1><h1> 我不想让她不开心,找话跟她说。</h1><h1> 我说:你没事多看看书。<br></h1><h1><font color="#010101"> 昨天我把家里的20多本小说和40多本连环画都送给了她。</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点着头,眼泪涌了出来。</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也不舍她,却说:你傻呀,傻丫,哭什么,又不是永别!</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拿过行李上船的时候,她转过身奔跑似地快步走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已似有泪水溢出。</font></h1><h1> 因为交通不便,又为了省钱,我在初中三年,除了寒暑假,平时不回家。<br></h1><h1><font color="#010101"> 第一个寒假回家那天,傻丫就来我家看我,望着我傻傻地笑,眼中又闪动着妩媚的光亮。</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问她:看书了吗?</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看。</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又问她:除了看书,还做什么呢?</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跟父亲在窑上踩泥坯,做泥砖。</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父亲因地主成分,粮油店被迫关了,送到窑厂劳动改造,计数取酬,为了多一点酬劳,傻丫就去窑上帮忙。这两天她知道学校放寒假了,我就会回家,就没去窑上,在家等我。</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你傻呀,傻丫,寒假要两个多星期,我都在家,有的是见面机会,何必等我,要被你爸骂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就想早点见到你。</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那时候年龄小,对傻丫的好也没啥想法,总以为我帮过她,她总记在心上。我就把话扯开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你个子不高,力气还小,正长身体呢,劳动时别太使劲。</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我力气大着呢,信不信我把你抱起来?</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忙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你抱!</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那时我比她高一头,也有点胖,怕闪了她腰,影响她帮父亲挣钱。</font></h1><h1> 初中三年寒暑假,我家客堂间里常有人来闲聊,这个时候傻丫不会来,只有我一人在看报或看书时,她在家就会来跟我说话,傻傻地笑个不停。<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跟她玩笑说:你傻呀,傻丫,总是笑,笑得我正想咬你一口,尝尝你这笑有啥滋味。</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你咬呀,我让你咬!</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把脸凑上来,我吓退了,引得她又傻傻地笑起来。</font></h1><h1> 有时我独自在客堂里看书,不见傻丫来,听不到她的傻笑声,我还真觉得无聊无趣。<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似乎已离不开她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br></h1><h3><font color="#ed2308"><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font></h3> <h1> 四</h1><h1><br></h1><h1> 1958年初中毕业后,我又考上了县中高中部,三年间还是寒暑假回家。</h1><h1> 第一个暑期回家那天,傻丫又来看我了。那年我15岁,她17岁,长高了一头,与1米75的我只差半头。<br></h1><h1> 我说:你长高了,长得更好看了。</h1><h1> 她很开心地笑着。</h1><h1> 她说:我爸妈都派到人民公社大食堂烧饭去了,大食堂里吃饭不用付钱,尽管吃饱。</h1><h1> 她又说:我一餐可吃三大碗饭,人家都叫我“三大姨”。</h1><h1> 她边说边笑,特傻。</h1><h1> 我说:人民公社好,公共食堂好,不论阶级,不分贫富,人人放开肚子尽吃。</h1><h1> 我又说:你不要吃得肚胀,胖了像头母猪,难看。</h1><h1> 她又笑起来,说自己不会胖得像母猪的。</h1><h1> 她说:我每天下班游泳,帮助消化,锻炼身体,怎么会胖呢!</h1><h1> 她问我:你会游泳吗?</h1><h1> 我说:不会。</h1><h1> 她说:我教你。</h1><h1> 我们家门口有条六七米宽的河,水很洁净,沿岸可见小鱼在浮动着的水草里嬉戏。</h1><h1> 下班时间有很多人在河中游泳,蛙泳的几乎没有,大多是狗趴式,双腿轮流拍打水面,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h1><h1> 我怕水,穿了新买的游泳裤站在水岸石级上,犹豫着不敢下水。已下水的傻丫伸手拉着我的手,要拉我下水,我往后退缩,她却一用力,我下了水,头被水淹没。我在水里挣扎,她把我拉起来,水才齐胸,不深。</h1><h1> 我吐出口中的水,大声斥责她。</h1><h1> 我说:你傻呀,傻丫,想淹死我啊?</h1><h1> 她却傻笑着说:你胆小,怕死!</h1><h1> 水里她厉害,我不敢惹她。</h1><h1> 她就认真地教我手怎样划,腿怎样动,还用动作示范,标准的蛙泳。</h1><h1> 我照她教的划手抻腿,一个暑期练下来,从不自然到熟练自如,从只能游到河对面,到可以在河里游几个来回,终于学会了蛙泳。</h1><h1> 第二个暑期回到家,我发现傻丫比以前瘦了。<br></h1><h1> 她说:公社大食堂停办了,定量供应又吃不饱。</h1><h1> 她说:我父母把食粮省给我吃,他们吃红薯,吃土豆,吃野菜粥。</h1><h1> 我说:那就不游泳了,省点力气。</h1><h1> 她说:还游,我们一起游,不游不会熟练的。</h1><h1> 于是我和傻丫又在傍晚一起下水游泳,但我总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因为她已是大姑娘了,那肌肤,那身材,那线条,让我不敢目视。她不懂我的心,常常要游到我身边,对我傻笑,我也不能明说,只得把目光移向远处。</h1> <h1> 五</h1><h1><br></h1><h1> 1961年18岁,我高中毕业,考取市里的师范大学,学制四年。还是寒暑假回家,只是路途更长了些,要坐2小时左右公交到县城,然后乘1小时半的小轮船到紫石镇。不管我那天回去,傻丫总会出现在码头上,笑着说声 :你来啦 !就抢过我行李往前走。</h1><h1> 第一个寒假回去我问过她: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这班轮船回来?<br></h1><h1> 她说:我在码头边的百货商店上班,知道你放假快回来了,这几天轮船到码头,我就留意上岸的人里有没有你,你从这班船中一走出来,我就见到你了,我就跑出来接你。</h1><h1> 我听后感动地说:你待我真好。</h1><h1> 她说:你也待我好啊,帮我拿到了小学文凭,否则这次我进不了百货商店。</h1><h1> 她说得很真诚,笑得很开心。</h1><h1> 她把我带进码头边的百货商店。这是几开间的旧商店改建成的,成了镇上最大的商店,选拔进店的营业员必须有小学毕业以上文化,傻丫也被选拔上了,安排在杂货柜台,每月可拿36元工资,这在每月人均伙食费七八元的年月,是很不错的收入了。<br></h1><h1> 她说:我父亲又被叫回窑厂去劳动了,一月才15元,有了我这点工资,全家三口就不会挨饿了。</h1><h1> 那时我父亲在合作商店上班,每月也是36元,却要负担一家五口人的生活,我也因此选择不用化钱的师范大学读书,所以我很为傻丫高兴,她不仅有了固定工作,而且经济上还能支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庭。</h1><h1> 我不让她送我回家,怕影响她得来不易的工作,她才目送我走后,回到店里去了。</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傻丫下了班,见我一人在客堂里,总会进来与我说话。我听她说话的时候,心里在想,她3岁前不说话,原来是为了以后多说话,这个傻丫,真有趣。</span></h1><h1> 有一天傍晚前,我独自在客堂看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茶花女》,这是老师布置写评论的小说之一。</h1><h1> 傻丫来了。</h1><h1> 她说:看什么书呢?</h1><h1> 我说:《茶花女》。<br></h1><h1> 她说:是种茶花的女人吗?</h1><h1> 我说:与茶花有一点关系。</h1><h1> 我向她介绍小说的剧情:茶花女叫玛格丽特,被迫沦为妓女,看戏时必带三样东西,小型望远镜,一袋糖食和一束茶花。女花贩给她起了个绰号叫 “ 茶花女 ”。有个富家青年阿尔芒爱上了她,但阿尔芒的父亲却迫使茶花女离开自己的儿子。蒙在鼓里的阿尔芒以为茶花女抛弃了他,就伺机报复。茶花女在疾病和悲痛中含恨而死。</h1><h1> 傻丫听后很久不作声,脸上表情凝滞,少有的沉思摸样。</h1><h1> 她说:那个写书的人真坏,让要好的两个人分离,还要让他们怨恨,让那个可怜的女人病死。</h1><h1> 我说:你傻呀,傻丫!这是小说,这样写才让人唏嘘同情,吸引人看下去。这是世界名著噢!</h1><h1> 她似乎并不满意我的解释,眼中流露出一丝忧郁。</h1><h1> 她说:你读好书后也写故事,写男女两人要好的,分不开的,死也要死在一起的。</h1><h1> 我笑了,笑她的天真善良。</h1><h1> 我说:我读师范,毕业后当老师,写不出你要的故事。</h1><h1> 她说:你不写故事也好,如果也写这样的故事,我会伤心的。</h1><h1> 她又说:你读好书后也当我老师,我做你学生,你天天教我。</h1><h1> 我说:好,我天天教你。</h1><h1> 她高兴地说:真的,你不骗我?</h1><h1> 我说:骗你是小狗。</h1><h1> 她笑了,笑时那副天真的傻样真令人感动。</h1><h1> 每个假期回家,我感觉与她说笑是最开心的时候,她那天不来,我心里觉得很寂寞。<br></h1><h1> 她已经生活在我心里了。</h1><h1> </h1> <h1> 六</h1><h1><br></h1><h1> 1965年,我师大毕业,回到县中高中部任教。我依然寒暑假回家,傻丫依然来码头接我。 </h1><h1> 有一天傻丫下了班来了,见我有客就没进来,我走出门追上她,问她怎么不进来? </h1><h1> 她说:你有客,我也没什么事,就想告诉你,我被评上了先进,每月工资可以增加3元钱。 <br></h1><h1> 她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糖,拉过我的手,把糖塞进我手中后,傻笑着走了。 </h1><h1> 我的手拿着这些糖,还未尝心里就感觉很甜很甜。 </h1><h1> 后一天傻丫跟我说了她被评为先进的事,比如服从领导安排义务加班啦,同事有事主动代班啦,自己发烧坚持上班啦,别人有难主动捐款啦,送还顾客忘拿的皮夹啦,背起倒在柜台前的老婆婆进医院啦,跳进河里救起落水小孩啦,等等等等。 </h1><h1> 我玩笑说:你人长得漂亮,思想又好,一定有不少人看上你了。 </h1><h1> 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因为与她走得很近的我表妹告诉过我,镇供销社会计林季生看上她了,正在追她。 </h1><h1> 林季生是我高中同学,高考落榜,靠他父亲是本镇镇长的关系,被安排进供销社当了会计,除了左腿在一次体育运动中受过伤,走路一颠一颠,其他条件都是不差的,他与傻丫应该说是很般配的。 </h1><h1> 表妹把这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心里是拒绝的,好像傻丫应该属于我,现在被人抢走了似的,听来很不是滋味。</h1><h1> 我一说这话题,傻丫立即收起笑意,一脸不高兴。</h1><h1> 她说:不许你说这件事。 </h1><h1> 她说:如果人家看上了我,我看不上人家,就没这事 ;如果我看上了人家,人家看不上我,也没这事; 如果人家看上了我,我也看上了人家,那才有这事。 </h1><h1> 她瞪眼望着我,目光如电。 </h1><h1> 她说:我说得对不对?你说! </h1><h1> 我愣在她的电光里,一时有点蒙了的感觉。 </h1><h1> 她却傻笑着走了,那临走前饱含情意的目光令我心动不已。 </h1><h1> 我从小到大一直埋头读书,真不懂男女之情,即使爱情来到我身边,我也不会察觉。傻丫是不是把我们的友好当成爱情了?我是不是也爱上她了?以前我从没在脑海里出现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比我大2岁,这在传统思想里是不合常理的,基本不可能的,也许我内心对她有爱意,那也不过是小学文凭引起的友爱。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爱情吗?我真不知道。 </h1><h1> 这个问题困惑着我,直到1967年10月,才豁然开朗,也让我心潮澎湃。</h1> <h1> 七</h1><h1><br></h1><h1> 文化大革命横空出世,一切都乱了套。</h1><h1><font color="#010101"> 1967年我任教的县中武斗正激烈,教职工多数都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我也跑回了家中避难。</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乘轮船回到紫石镇,码头上不见傻丫接我,百货店也不见她人影。我想,不是寒暑假,我是突然回来的,她当然不会留意我会回家,或许她今天不上班,所以不见她。可我想错了,原来傻丫家文革开始就出了大事。</font></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 地富反坏这类 “ 社会渣滓 ”,在文革开始首先受到冲击。傻丫家被抄,成分地主的父母被戴高帽游街挨批,天天被罚跪挨打,这样的日子没完没了。傻丫父母忍无可忍,在我到家的前一天深夜,双双投河自尽,留给傻丫16字绝命书:傻丫命苦,父母之罪,我们去了,望多保重。第二天浮屍被打捞上来,送火葬场即刻焚化,连骨灰也不许领回。</span></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哭成了泪人,寻死觅活,被劝住了,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任人劝都没用,我表妹见我回来,就让我去劝她。</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当天晚饭时,我就端了热饭热菜去看她。她家门没关,不用叫门我就进去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这是我第一次进她家门,看到了她家的状况:第一间是灶间兼吃饭间,墙角落竟放着铁搭锄头一类农具;第二间是卧室,有一张双人床和几只椅子,靠墙有橱柜和几只箱子,显然是傻丫父母的卧室 ;最里面一间中间有张小圆桌,几只凳子,一只小床上有顶粉红的帐子,靠墙有张带镜子的梳妆台,香水粉盒之类的化妆用品增添了不少女人味,这是傻丫的闺房。</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这就是整个地主家的状况,没有一些小说里所描写的那般富有,甚至与我家相比还显得有些寒伧。</font></h1><h1> 十月的天气还不冷,傻丫盖着红绸薄被侧身往里躺着。我走近去轻轻叫她,她毫无反应。<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把端着的饭菜放在小圆桌上,移近凳子坐在床前。</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我刚到家,才知道你家的事,阿叔阿嬸遇难,我很难受。听说你已躺了两天,饿了两天了,我很担心。你现在究竟怎样了,告诉我好吗?</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动了一下,慢慢地翻过身,看了我一眼,嘤嘤哭泣起来,泪水从眼角流下。</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也鼻子一酸,泪水渗出来,忙控制情绪,掏出手绢替她擦泪。</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起来吧,两天没吃了,会伤身的,事情已这样了,你要坚強一点。</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突然握住我替她擦泪的手,无助地望着我。</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我害怕。</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心里一震,心生怜悯,真想拥她在怀里,好好地安慰她,保护她。但我毫无思想准备,也无能为力,于是我立刻冷静下来。</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现在外面很乱,武斗激烈,每天都有人被打伤、打死,我也是回家避难的,能带你到哪里去呢?你先吃饭,等会我们再商量,好吗?</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好。</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坐了起来,这个动作的幅度大了点,她胸前一双乳峰在小背心里震动。我慌忙移开目光,端过桌上的饭菜递给她。</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你放着,我洗了脸再吃。</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好,我先回家去,一会再过来与你商量事儿。</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没等她下床就转身走了。我这是在逃跑,想从乱七八糟的念头里逃出来。</font></h1><h1> 我再次走进傻丫家的时候,她已洗漱穿戴完毕,看得出她是刻意打扮过了,脸上薄施脂粉,双唇轻抹红釉,谁见了她都会怦然心动。<br></h1><h1><font color="#010101"> 小圆桌上放着洗过的碗筷,她已用过餐了,这使我很欣慰,证明我的劝说是有作用的,我在她心里是有地位的。</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和她坐在小圆桌边,继续刚才的话题。</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晚上我让表妹与你作伴,睡在你家,你们也是好姐妹,你就不孤单了,不害怕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表妹也20岁了,是个大大咧咧、疯疯癫癫的开心姑娘,叫傻丫 “ 傻姐 ”,两人一直玩在一起,用现在的说法是属 “ 闺蜜 ” 的那种。</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说:好,以后呢?</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乌亮的眼睛望着我,我看到了她目光中的温柔和祈盼。</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懂得她 “以后 ” 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犹豫的目光跑开了一会,又跑回到她的目光中。</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这么乱,只能先顾眼前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又说:这里没有武斗,你还能上班,我只能躲在家里避难,很无聊。你下班后把听到的什么事说给我听听,否则我会闷出病来的。</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眼中的祈盼消失,只留下温柔。</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好。你给我的那些书,有的看了,有的看不懂,你拿回去看,就不会闷出病来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站起来,要去把书拿来。</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就说:这些书我都看过,你闲下来看,看不懂我可以教你。</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重又坐下。</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我下了班,你天天来教我。</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好。</font></h1><h1> 见她精神放松,心情好转,我就走了。才走出她家门,见林季生一颠一颠地走来,我没有避开,站着等他走近了,与他打招呼。<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林季生,有事啊?</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他嘿嘿一笑,笑得有点尴尬。</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他说:找傻丫谈点工作上的事。</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你真负责,工作做到家里来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他又嘿嘿一笑,不再睬我,进屋去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林季生现在已是镇上供销社革委会主任,父亲也由镇长改任镇革会主任。他正在追求傻丫,上门谈什么事,我当然清楚。他比我大三岁,比傻丫大一岁,年龄相当,拿下傻丫不是不可能的事。</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一股莫名的滋味涌上胸口,我的情绪一下沉了下去。</font></h1><h1><br></h1><h1><br></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 <h1> 八</h1><h1><br></h1><h1> 1968年,响应 “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 的号召,学生都到农村和边疆去了,学校安静了下来。</h1><h1> 学校革委会在清理阶级队伍中改组,工宣队让我担任革委会副主任,成了学校二把手。工宣队找我谈话时,我才清楚选上我的原因。<br></h1><h1><font color="#010101"> 原来工宣队不敢用老教师,怕选中的人将来查出什么问题,承担不了责任,因为很多老教师文革中都被贴过大字报,被查出历史问题、家庭成分问题或现实错误问题,工宣队不敢保证暂时清白的老教师没有一点问题。我是文革前一年毕业的大学生,履历简单,没有旧账,也没有新账,又不积极参与文革中的是是非非,更没有打砸抢的劣迹,大学念的又是中文,有一定的说写能力。</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工宣队认为我是合适人选,选中我当校革会副主任,我就高运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我自此诚惶诚恐,唯命是从,兢兢业业,忠于职守,恐有什么闪失,辜负了上级的信任和重用。</h1><h1><font color="#010101"> 那时当了官也不涨工资,没有特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图个人私利,比如我,当了副主任,课务没有减少,又增加了不少校务工作,忙了许多,有时寒暑假还要组织各类活动,参加各种学习班,就以校为家了。</font></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 1969年暑期,有了一段空闲,我才回老家度假。我已有一年没回家了。</span></h1><h1><font color="#010101"> 到家不久,我就听到了一个令我惊颤的消息,说傻丫要结婚了,婚期定在当年国庆节,对象正是林季生。听说林季生现在厉害了,当上了县供销总社革委会副主任了,他父亲当上了县革会常委,在县委大院上班了,家也搬到县里去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烦躁涌上心头,我没有听完全部消息,急着想找傻丫,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这件事,看她怎么说!</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到她家去了。</font></h1><h1> 傻丫家的门上了锁。<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去镇上百货商店,也不见她。其实我回来从轮船上岸时,已用目光搜索过杂货柜台了,见站着的营业员不是傻丫,以为她不当班,我也并不在意。刚才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我在意了,我向那个营业员打听她到哪去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营业员告诉我,傻丫攀高枝了,已上调到县百货公司去了,还当上了楼面负责人。</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的脑壳挨了一闷棍般地晕眩起来,摇晃着走回家去。</font></h1><h1> 我无精打采了两天,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我也奇怪,在我荒芜的情感土壤里,傻丫怎么会像颗种子一般破土而出,顽強地生长着?其实,自与她同桌起,她傻笑地看人的那种温顺,那种妩媚,不经意间已钻入我的灵魂,我早已成了她的俘虏,我没有抵抗就缴械投降了。<br></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秀美,清纯,善良,温柔,简单,傻里傻气,没有心机,有一种别的女人所没有的魔力,尽管她出生不好,智商不高,笑起来有点傻样,却能令男人不顾一切地着迷。</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林季生也是着迷她中的一个。</font></h1><h1> 事情已经定局,傻丫要与林季生结婚了,她不可能再抓着我的手,无助地说 “ 带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我害怕 ”,类似这样的话她不会再对我说了。<br></h1><h1><font color="#010101"> 但她如果再这样说,我会怎样呢?我会带她走吗?会吗?</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给不了她答案。她知道我给不了她答案,所以她跟林季生走了。林季生的答案是明确的,肯定的。</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的心静了下来。不是我与林季生竞赛输了,而是我根本没有参与这场竞赛。傻丫看明白了,想明白了,我只是喜欢她,根本没有娶她的打算。林季生喜欢她,追着要娶她,尽管她不情不愿,但她喜欢的人、想嫁的人不想娶她,她能怎么办呢?</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应该为傻丫高兴,她嫁了一个既喜欢她又愿娶她的人,她的决定是正确的,无可厚非。</font></h1><h1> 我到家才三天,真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第四天是周日,午饭后表妹神秘地对我说,傻姐昨晚回来了,现在叫你去呢。<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没有了以前见她的那种渴望,那种急切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表妹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你去啊,她下午三点的轮船要回县里去的。</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我去......说什么呢?</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过去说什么,现在还说什么,加点祝福的话,你变笨啦!</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起身去了。</font></h1> <h1> 九</h1><h1><br></h1><h1> 傻丫家的门敞开着,我走了进去。</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在自己房内。</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走进她房内。看得出房内已布置一新,空气中有香水的气味,小圆桌上还有一束鲜花插在瓶里。</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事后才悟出她特意这样布置的用意。</font></h1><h1> 我尽量放平心态,与过去一样跟她说话。<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你回来啦,好久不见了,你又白了点,胖了点。</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看了我一眼,没像往常那样见了我就傻傻地笑。她不笑就少了妩媚的美,脸上却有一种冷艳的美。都美,但不一样。</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你坐。</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向外走去。我听得到她关上大门和上闩的声音。</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天不热,她的房内很阴凉。我把鼻子凑到花瓶处,</font>那花五颜六色,美丽鲜艳,我闻着花香,以此遮掩我见她的一丝尴尬。</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走回来坐在小圆桌对面。她穿着好看的花衬衣和长裙子,过耳的黑发有些凌乱。</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我要结婚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低下头,瞟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帘。</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没有看她,继续闻着那花。</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我听说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眼中噙满泪水。</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林季生找我谈话,他们供销社领导班子讨论,镇上的百货商店要进几个人,就要辞退几个人。他告诉我,有人提出要辞退我,说我家庭成分不好,父母又畏罪自杀。他说,他可以保我,调到县百货公司上班,但要有个理由。他说,嫁给了他,成为公司领导的家属,就完全没问题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从花上抬起头来,轻声骂道:这个林季生,卑鄙!</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噙着的泪滾落下来。</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我若被辞退了,没有了收入,靠谁生活?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答应了他。</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低下了头,用手绢擦着泪,轻轻啜泣起来。</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很气愤,但不知怎么好,焦燥地来回走动,像一头即将暴怒的雄狮。</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这个林季生,凭借权力,趁人之危.....卑劣!......借人之说,编造理由......可恶!......怪我没有能力帮你......我们再一起想个应对的办法......</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转身望她的时候,我惊呆了!</font></h1><h1> 傻丫已脱掉外衣,褪去下身的裙子,穿着內衣和裤衩,正弯手背后解内衣的扣子。<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心狂跳,紧张、惊慌起来。</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你干啥?你怎么啦?</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没有停下解扣子的动作,嫩白丰满的肌肤裸露在我眼前。</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忧郁的眼神很坦然地望着我。</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你待我最好,我也爱你,今天我想给了你,这辈子我也不怨了,满足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冲到她面前,把她解扣子的手移开,拿过花衬衣替她披上。</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你傻呀,傻丫!我们好就能这样吗?你快嫁人了,别做傻事!</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猛然抱住我,又呜咽起来。</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我不想嫁给林季生,我想和你在一起......</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她,流着泪。</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我娶你,我养你,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离......</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抬起泪眼望着我,激动得站起来,双手紧抱着我,身子有些颤抖。</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你要娶我?你要养我?是真的吗?</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真的,我也爱你......</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用红唇按住了我的话。</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们拥吻着,泪水混在一起。</font></h1><div><font color="#010101"> </font><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我终于冷静下来,没有继续我们的疯狂。</span></div><h1><font color="#010101"> 我替她穿上衬衣,又替她套上长裙,用手绢替她擦泪。</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我们选个好日子结婚,到那天我们继续吧。</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娇羞地笑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我全听你的。</font></h1><h1><font color="#ed2308"><br></font></h1><h1><font color="#ed2308"><br></font></h1><h1><font color="#ed2308"><br></font></h1> <h1> 十</h1><h1><br></h1><h1> 开学后,学校的事忙,我与傻丫没有见过面。国庆节前一天,我去百货公司约她一起回家,她不在,人家说她已回家了。</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有点奇怪,她怎么不说一声独自回家了呢?</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赶紧乘轮船回家。</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回家时先到她家,可是她家的门却锁着。不是回家了吗,</font>她去哪儿了呢?</h1><h1> 我正疑惑时,表妹迎面走来,接过我拎着的几个礼盒,边走边跟我说话。</h1><h1> 她说:傻姐明天在县政府大饭堂结婚,让我去做她的伴娘呢。</h1><h1> 我愣在原地。</h1><h1> 我问:她跟谁结婚?</h1><h1> 她说:跟林季生啊,你不是早知道了嘛,还问!</h1><h1> 这一晚我转辗反侧,直到凌晨才朦胧睡去。第二天起得晚了,没有赶上早上的轮船。<br></h1><h1> 表妹已乘船去县城做傻丫的伴娘了。我乘下午的轮船赶到县城时,已近傍晚,距离表妹告诉我傻丫举办婚礼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我就直接去了县政府。</h1><h1> 县政府的大门关着,我从小门进去。</h1><h1> 门房拦住了我。</h1><h1> 我说:我是来吃喜酒的。</h1><h1> 门房说:今天两家在大食堂和小食堂办喜酒,你吃哪家的?</h1><h1> 我说:我是林季生请吃酒的。</h1><h1> 门房证实我不是假冒,就放我进去了。</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时结婚没有现在的排场,在家里或单位食堂办喜筵的不少,没有花轿,更没有婚车。新娘也没婚纱,穿的是绿军装或兰卡其衣裤,近的自己走去或被自行车驮着去,远的被披着红绸的农船接走,或新娘在家人护送下乘坐公交去。酒席也不盛大,不过几桌亲朋好友热闹一下,去新房吵闹一番,这个婚就算结了。</span></h1><h1> 林季生和他父亲都已是县里的头面人物了,来赴宴的人多,所以在县政府大食堂办喜事,大约有10多桌,我到达大食堂的时候,喜宴还未开始,有人在嬉笑吵闹,也有人在席间走动。我看见表妹站在一张桌边与人说话,就进去把她拉到一边,让她请傻丫到门口与我见一面。<br></h1><h1> 傻丫走出来了。我和她走到转角处。<br></h1><h1> 我说:说好我们结婚的,你怎么又跟林季生结婚了呢?</h1><h1>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我。</h1><h1> 我又说:你傻呀,傻丫!你不是说不想嫁给林季生,要与我在一起吗?我不是说会娶你,会养你吗?怎么又变化了呢?</h1><h1> 傻丫说:对不起......一天晚上林季生来找我......我......已是她的人了......</h1><h1> 傻丫抬起头,眼中噙着泪。</h1><h1>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愣着。</h1><h1> 她又说:我.....身体脏了......心是纯的,它永远是你的......</h1><h1> 她噙着的泪滾落下来。</h1><h1> 等我朋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傻丫已转身走了。</h1><h1> 我没有去追她。</h1><h1> </h1> <h1> 十一</h1><h1> </h1><h1> 傻丫结婚后,我很郁闷,生了一场病,决心不与她再见面。 </h1><h1> 可是从她结婚到她离世,我们还是见过几次面,都是她来见我的。 </h1><h1> 第一次见面是我结婚那天。 </h1><h1> 那是1973年10月,傻丫已与林季生结婚4年了。 </h1><h1> 我没有邀请她,她那天却来了,领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这男孩不像林季生,眉眼像极了傻丫,傻傻地笑,眼睛成了一条弧线,很甜,很媚,很好看。她把男孩领到我面前,与小男孩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小男孩看着我。 </h1><h1> 她说:叫爹。 </h1><h1> 小男孩很乖地叫我一声 “ 爹 ”。 我说:你傻呀,傻丫!怎么能叫我爹呢?让别人听了笑话。 </h1><h1> 她笑了,很开心。 </h1><h1> 她说:让他认你干爹,不好吗?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 </h1><h1> 我无语,笑得很尴尬。 </h1><h1> 她又说:今天起他就是你干儿子,你给他起个姓金的名字吧。 我姓金,她让儿子取我的姓。 我说:他是林季生的儿子,应该姓林。 </h1><h1> 她说:他有个姓林的名字,叫林森林,那是林季生儿子的名字。他认你干爹,也是你儿子,得有个姓金的名字。</h1><h1> 我说:你傻呀,傻丫,哪有这种事?林季生知道了,打死你! </h1><h1> 她说:打死才好呢,他得判死刑!你怕他,那就算了。 </h1><h1> 我说:我哪能怕他?是你的儿子,我认了,就给他取个姓金的名......你叫善秀,用个 “ 秀 ”字......希望他将来成才,......就叫金秀才......好吧? </h1><h1> 她笑着说:好啊好啊,让他将来与你一样当个秀才。 </h1><h1> 从这次见面的三言两语中,我知道她结婚以后,对林季生依然没有多少感情,却在心里给我留着个重要位置。</h1><h1> 每当我想起这次见面,我总会鼻子酸酸的,有时还不禁掉下泪来。 </h1><h1> 第二次见面是粉碎 “ 四人帮” 后的1977年。 </h1><h1> 粉碎 “ 四人帮 ”,省里、县里的工总司(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简称,县为分部)因与王洪文有关系,被说成是 “ 四人帮 ” 在地方的势力,凡是这个组织的大小头目被抓、被批、被斗,受牵连的人被关进学习班,天天被逼交代揭发问题。另一派好像为粉碎 “ 四人帮 ”立了功似的,人人打了鸡血针一般地昂奋,林季生也是其中之一,天天上窜下跳,声嘶力竭,在批斗对方中,表演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年后林季生因在揭批中表现积极,提升为县供销总社主任,还当上了县委常委。 </h1><h1> 有一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做事,门房来电说有人找我。我放下手头工作,去了校门口。 </h1><h1> 傻丫站在门房间前走道里,是她找我,我有点意外,因为我们平时没有联系。 </h1><h1> 她见了我笑了。 </h1><h1> 她说:见到你,我放心了,没事,我走了。 </h1><h1> 她转身想走,我拉住了她。 </h1><h1> 我说:你傻呀,傻丫,说找我,见了我怎么走了呢? </h1><h1> 她说:见了你,说明你没事,我放心了,就走啦。 </h1><h1> 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一定要她说个明白。 </h1><h1> 她说:昨晚有个人来我家,告诉林季生,说中学里的金校长上吊自杀了。我吓了一跳,你姓金,又是县中校长,我以为说的是你呢,一夜没好睡,原来另有姓金的校长啊? </h1><h1> 我说:是二中的金校长,他被隔离审查,昨晚上吊死了,我是县中的,是副校长,你搞错了。 </h1><h1> 她傻傻地笑了。</h1><h1> 她说:搞错好,不搞错就坏了。你忙吧,我走了。 </h1><h1> 我望着她走出校门,感动得又差点掉泪。 </h1><h1> </h1><h1> 第三次见面是时隔20年以后。<br></h1><h1> 那是1997年,傻丫56岁,已退休6年。她来找我,要与林季生打离婚官司。她不知从哪里知道,有个名声很响的高律师,曾经是我的学生,要我请他。 </h1><h1> 我问:为什么要离婚呢?都上年纪了,不能将就吗? </h1><h1> 她很坚决地说:忍无可忍,非离不可! </h1><h1> 我说:你傻呀,傻丫,林季生早是县委副书记了,听说还拥有很多资产,有钱有势,尽你享福呢,离什么婚啊! </h1><h1> 她说:不离,我终有一天被他弄死! </h1><h1> 我说:与儿子商量过吗? </h1><h1> 她说:儿子读书后留在美国工作,他知道林季生的事,说由我自己决定,如果真离了,让我到他那去。 </h1><h1> 看来她与林季生离婚是铁了心了,我就请高律师代理她的离婚案。</h1><h1> 高律师接收了这个案子。</h1><h1> 我从高律师处了解到傻丫所以坚定地要与林季生离婚的缘由。 </h1><h1> 原来80年代起,国有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革试点,90年代后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如火如荼。林季生与供销总社几位领导利用这个机会,通过联合、兼并等手段,将下属企业组合成股份制集团公司,买通评估公司,压低价格,从银行贷款买下公司股权,然后又通过关系,让别的国有企业用高价收购集团公司股权,貌似 “ 合法 ” 地赚取差价几个亿,按股分了这笔钱,林季生占有50%的股份,一下就赚取上亿万。他又用同样的手段参股食品公司,低买高卖,又“ 合法 ” 赚取几千万,成了“一部分先富起来 ” 的人。1992年,他捞了大笔钱财后就弃商从政,通过已退休父亲的人脉,由县委委员升上了县委副书记,权倾一方,风光无限。</h1><h1> 高律师介绍这些情况的时候,我大开眼界,才知道 “ 一部分人 ” 是这样先富起来的。但林季生有钱有势是傻丫要与他离婚的原因吗? </h1><h1> 高律师说:当然不是。 </h1><h1> 高律师告诉我,林季生有钱有势后,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包养了好几个情妇,经常把情妇带到宾馆开房,有人传给傻丫知道了,就去宾馆吵闹,反被林季生打了。有一次傻丫藏着刀去宾馆捉奸,砍伤了那个情妇,林季生夺过刀砍伤了傻丫。有人报了110,警察见是林季生,以家庭纠纷为由不予处理。傻丫已多次提出离婚,法院因是林季生的关系,以夫妻感情末破裂为由,不予支持。 </h1><h1> 我问:林季生又为什么不同意离婚呢?离了不是更无所顾忌了吗? 高律师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不少当官的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要家里红旗不到,外面彩旗飘飘,离婚在权力圈内是不光彩的事。这倒次要,主要的是离婚涉及财产分割,这么多资产分一半出去,心疼啊。 </h1><h1> 我问:你有把握替傻丫打贏这场官司吗? </h1><h1> 高律师说:打赢官司是没有问题的,证据我都收集了,能证明他们感情早已破裂,关键是林季生是县委副书记,人脉广而深,资产又多,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案,甚至久拖不办。 </h1><h1> 我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h1><h1> 高律师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提早结案。 </h1><h1> 我问:什么办法? </h1><h1> 高律师说:和解,就是两人不打官司,协议离婚。 </h1><h1> 我说:能和解吗? </h1><h1> 高律师说,关键在女方,只要她放弃或减少财产分割份额,提出一个男方能接受的方案,此结就解了。 </h1><h1> 我说:好,我双方都熟,与你一起协调,让她早日脱离苦难吧。</h1><h1> 经过调解,双方达成如下协议:</h1><h1> (1)双方同意协议离婚。</h1><h1> (2)别墅房(XX路XX号)一套归女方所有。</h1><h1> (3)女方分得家庭共有财产人民币1000万。</h1><h1> (4)女方放弃对家庭其他共有财产的分割诉求。</h1><h1> (5)此协议自签字之日起生效,任何一方反悔,将加倍补偿对方。</h1><h1> (6)为调解此事所产生的律师费、公证费等一切费用由男方承担。</h1><h1> 傻丫离婚是为了摆脱苦难,对资产没有任何奢望。现在拥有了这笔不菲的资产,倒不知怎么办了。</h1><h1> 她说:我有退休金,生活无忧,儿子也不缺钱,这钱一半送你和高律师吧。</h1><h1> 我说:你傻呀,傻丫,钱多不烫手,这是你应得的,给我和高律师没有道理,我们也不会接受的。</h1><h1> 她说:那就全捐慈善机构吧,现在贫困的人还很多,也能帮帮他们。</h1><h1> 我说:全国贫困的人多着呢,这点钱帮得过来吗?我建议你把这钱存在银行里,每年有二三十万利息,哪里水灾啦,地震啦,有人交不上学费啊,付不起医疗费啦,你知道了可以帮一点,细水长流,如果一下捐给什么慈善机构,进了哪个人的口袋都不知道呢!</h1><h1> 她说:我听你的,把钱存进银行,怎么用你操作,我小学算术都是你帮着及格的,一听数字就晕。</h1><h1> 我说:好,只要你信得过,这个忙我可以帮。</h1> <h1> 十二</h1><h1><br></h1><h1> 1999年10月的一天,学校要我写一篇参加县级评先的材料,交材料的时间很紧,我写了几个晚上才完成。大概着凉了,突发高烧,咳嗽个不停,去医院检查,说是肺炎,要住院治疗。</h1><h1><font color="#010101"> 几天用药下去,高烧仍然不退,整天迷迷糊糊。我听表妹说,傻丫自我住院后天天都来,见我迷糊不醒,还流泪了呢。</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一周后我病情好转,人也清醒多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表妹来了,眼圈红红的。</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问:你怎么回事,哭啦?</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蹲下,脸窝在双臂中,号淘大哭。</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慌了,急了,拍着她的肩。</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问:你快说啊,出了什么事?</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抬起红肿的泪眼,握住我的手。</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她说:哥,傻丫没了。昨天傍晚她给你烧了鸡汤送来,在医院门前路上,被一辆小车的反光镜刮倒,后脑摔在街沿石上,出了很多血,抢救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一阵头晕目眩,昏死过去。等我醒来时,周围一堆人。</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她在哪里,我要去看她。</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表妹说:已在殡仪馆了,她儿子正坐飞机在赶来。</font></h1><h1> 我号淘大哭。<br></h1><h1> 儿子金秀才从美国飞来了。扑在娘身上痛哭。<br></h1><h1><font color="#010101"> 我劝住了他。</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让儿子从小就叫我爹,一直到长大都没改过口。</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傻丫的告别会后,寄放了骨灰盒,准备冬至再下葬,儿子金秀才与我商量善后事宜。</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他说:爹,妈把你们的事都告诉过我,说你是她唯一的亲人,我也把你当亲爹一样。我走后,妈的后事都拜托你处理。</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儿子,我一定办好。</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儿子说:妈存款上的名字改爹你的,由你代妈实现行善的心愿。</h1><h1> 我说:你妈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你放心吧。</h1><h1> 儿子放心地飞回去了。</h1><h1> 我正面对傻丫的像片沉浸在往事中,忽然一阵鞭炮声响起,是有人在墓区里放鞭炮。</h1><h1> 墓园里,大理石墓区扫墓的人络绎不绝,有哭的,有笑的,有大声说话的,很是热闹,鞭炮声是从那里传来的。<br></h1><h1> 葬着傻丫的这块墓地,我坐了好久时间了,不见有人来。我也准备告别傻丫了。</h1><h1> 离开傻丫前,我告诉她一件重要的事,她地下有灵,听了一定很高兴的。</h1><h1><font color="#010101"> 我说:傻丫,你听好了,这些年,党中央反腐力度越来越大,林季生虽然退休10多年,但他被查实曾杀害2位举报他的情妇,上个月被抓起来了,家里搜出的人民币数坏了几台点钞机,藏有的黄金饰品、古董字画不计其数。前天已判死刑,立即执行,真是大快人心,这两天人民群众放鞭炮庆祝呢。</font>我告诉你这消息,让你听了也高兴高兴。 傻丫,你安息吧。</h1><h1> 这时,墓园里又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声,持续了很长时间......</h1><div><br></div><div><br></div><h1><br></h1><h1><br></h1><h1><br></h1><h1> </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h1><div><font color="#010101"> </font></div><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br></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1> </h1><h1><font color="#010101"> </font></h1><h3><font color="#ed2308"><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