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记得那晚,将军宾馆门口,每个和我一样身穿硕大作训服胸带大红花的新兵们,都有一大帮亲属、同学、朋友围着千嘱吒,万吩咐,而我一个人傻愣愣的站着很违和。好心的周师傅不放心我,又半路折回陪我站了一会,害我哭了一塌糊涂,难忘,2003年,平安夜,难忘,我的17岁。</h3><h3><br></h3><h3>我的新兵连是在长葛,到达营区已经是深夜,汽车还没有停稳,大家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跳下车,教导队大队长做了简单的整队,就带着我们去宿舍楼,一声响亮的“他妈的,吵死了”的女高音,让叽叽喳喳的我们顿时哑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站在楼道里不知所措。</h3><h3><br></h3><h3>不一会,一个面带怒色的女班长站在我们面前,严厉的命令,给你们一分钟时间睡觉。宿舍里黑灯瞎火,只能瞎子摸象找到空床铺,大家小心翼翼地把行李放着,然后趴在背包上,或靠着背包睡下,谁也不敢动,生怕再发出声响来。北方的冬,干冷,没有暖气,我们就这样活生生冻了一宿。</h3><h3><br></h3><h3>第二天才知道江苏籍的战友比我们早一天报到,昨晚深夜,我们把大家都吵醒了,班长才如此火大。吃完早饭,开始分班,每个班9个人,我分到了四班,和史珂、张任、陈盼盼、李化冰,马鹏,郑露,姚婷婷,张陆扬,我们将在未来的三个月时间里同呼吸,共命运。<br></h3><h3></h3> <h3>接下来就是剪发,这一关谁都躲不过。很多战友离家前都自行剪了短发,但过耳的小鬓角和过眉的留海都不符合标准,而我的披肩长发更是。班长问我,你会唱歌吗?我说不会,那你会跳舞吗,我摇了摇头,她就说什么都不会,你留那么长的头发干嘛!所以我是第一个被削掉头发的苦逼骚年。</h3><h3><br></h3><h3>新兵连的训练是艰苦而紧张的,一个简单的动作,常常一练就是几天,比如齐步与立正。班长示范完之后,我们开始练习,从分解动作到连贯动作,从单人练习到小组练习再到全体练习,不仅走的时候要昂首挺胸,擦出裤缝声,还要求动作一致,排面整齐,一二三四,口号要响亮利落。</h3><div><br></div><div>体能训练,魔鬼式训练的之一,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三公里,集体跑,跑完回来整理好内务才能洗漱。下午搞几栋俯卧撑,单腿伸蹲起,来回折返跑,再来个三公里,分开跑,班长说抓最后三名。为了跑得快,零下几度的天气,我们只穿着单件作训服,拼了小命的跑,班长会拿着腰带在后面撵。</div><div><br></div><h3>而正课之余的时间,都用来整理内务,新发的被子很庖,叠起来像面包。让被子平整,没有折皱的法宝是拨水上来,再拿着小马扎顺着一个方向推,所以那个冬天,我们的被子都是湿漉的。然后三分叠,七分整,反复拆,反复叠,每天练习不下20次,内务评比不合格了,被子直接扔窗外或厕所。</h3> <h3>北方的冬天不下雨,但会下雪,下完雪会结冰。下雪天,班长就喜欢让我们爬战术。冬天万物皆枯,草地光秃秃,我们不但要在小石头地上爬,也要在泥坑里爬,更要在被雪覆盖的草地上爬,从徒手,到持枪,侧姿匍匐,低姿匍匐,高姿匍匐,大概爬冰卧雪是这样来的吧,我想。<br></h3><h3><br></h3><h3>紧急集合+拉练,常把睡梦中的我们吓醒。短短几分钟,宿舍的所有物品被洗劫一空,牙缸,水壶,毛巾,脸盆,一样都不能落下,统统打进背包里,然后就是几十公里的急行军,一会跑,一会走,队伍从天还未亮出发,到晌午才回来,累成狗还要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友打靶把营归”。</h3><h3><br></h3><h3>新兵连考核的最后一项是打靶。经过一个多月的瞄靶练习、擦拭枪支、肺活量锻炼和理论知识学习,终于可以实弹上膛了。取弹、上靶位、卧倒、装弹,瞄靶,待令,射击,耳边嘣嘣哒哒一片轰响。单发,大家的成绩还可以;但连发,就乱象横生了,脱靶、瞄错靶、把靶杆打断的不在少数。 </h3><h3><br></h3><h3>最高危的训练科目——手榴弹实弹投掷。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时,首长出于安全考虑,中途被迫取消考核。辛苦挖了几天的避弹坑、穿戴好了的防护衣和铁盔以及卫生队战友的的护驾都没有派上用场。那一连贯投、甩、塞、滚、抛、坠动作只能存活在脑海里了,这是从军最大的遗憾。</h3><h3></h3> <h3>革命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好不容易熬过新兵连的三个月,接下来是下连队。有的战友去的军部,有的战友去了师旅;除了能唱会跳的去了文工团,其他的要么去卫生队,要么去通信连,我被分到军部去当通信兵。新兵连解散之后,没有分到一起或同一专业的战友就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h3><h3><br></h3><h3>通信兵集训是第二场训练,主训耳功、口功、脑功、手功。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背电话号码,勤务用语,每天三小考,两天一大考,说名字,三秒钟内要说出号码,反则亦之。1000多个号码,考100个,满分100,及格98,不及格了自己看着办,所以刚开始我们经常被看着办。</h3><div><br></div><h3>背错一个号码或一个字,抄100遍。我们在熄灯后,搬两个小马轧一叠,坐在洗漱房开始苦行僧。为了早点抄完,我们会耍点小聪明,比如漏抄几遍,比如握两只笔抄,比如垫着复写纸抄,所有的把戏都被班长一一识破,她说,小样,老实点,这些都是我们之前玩过的!</h3><div><br></div><h3>做为通信兵,收放线是必学功课。肩背10公斤的络车,完成500米往返放线、收线任务。<span style="font-size: 17px;">如</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果上一个人没有收好,下个人放的时候跑起来会被拌倒。而收要左手扶络车,右手迅速摇摇手,眼睛要看线有没有缠均匀,还有看地有没有坑沟,不</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然每栽一个跟头,都会落别人好几米。</span></h3> <h3>而爬竿,3 米高空,一步一步爬上去,触顶后再急速滑下来,手掌、五指都会扎进密密麻麻的小刺,大家相互帮忙拿针将刺挑出,手上又红又肿,全是血点子,疼得眼泪直得下掉,班长说不许哭,军人不相信眼泪。而且如果达标了,周末可以奖励我们打五分钟电话,所以,大家使劲爬。<br></h3><h3><br></h3><h3>我们不光业务上要赶超比拼,唱歌上也不例外。每个星期会有两个下午唱歌时间,每学完一首军歌后,立马唱歌比赛,唱歌不需要太多感情,要有激情,嗓门要大,声音要响亮,稍微跑调也没关系,女兵也要很爷们,才能赛得过别人,不然下午就是你的个人专场演唱会。</h3><h3><br></h3><h3>那段时间,胃口超好。我一顿能吃八个包子,北方的大包子,实实的面和馅。我的水平算中上,有的战友能吃十三个,我很羡慕。打扫饭堂都是新兵的事,我们会趁班长不在,将剩下的包子偷偷塞在口袋里,留做夜宵。当兵后,我的身高从1.56涨到1.61,我是吃包子长高的!</h3><h3><br></h3><h3>这一练又是四个月的工夫,都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那所谓的天将降大任指的大概是下班排之后的事情了。集训结束,下班排,我的综合考核成绩居集训队前三。二排排长点名要了我,我成了二排唯一一个不需要关系进去的兵,也是二排第一个授号上班的新兵。</h3> <h3>都说新兵下连,老兵过年,最明显的地方是值勤站哨,无论是机关哨,还是连队哨,或是弹库哨,站凌晨哨的都是新兵蛋子。要么刚睡着就被叫醒,要么睡得正香被叫醒,要么下哨离出操还有一小时。站哨时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黑漆漆的大院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要“站住,口令”“回令:**”。</h3><h3><br></h3><h3>各种红色或传统节日,部队会组织全军到大会堂看电影,看演出,大家提前半小时入场。这半小时可不是让你瞎过的,要拉歌。我们站是全军女兵最多的地方,严重阴盛阳衰,红花一朵朵,绿叶就几片。每次其他营的男兵和我们过招,闹哄哄的会堂顿时就静了下来,大家都停下来当观众。</h3><h3><br></h3><h3>部队考学的机会只有两次,第二年和第三年,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均等的机会。先按规定提交申请,刷下来一部分人;然后要过政审,接着刷下来一部分人;体能要合格,继续刷下来一部分人;还有文化功底,一摸,又刷下来一部分人;最后从基层开始把名列前茅的人一层层推荐上去。</h3><h3><br></h3><h3>考学的复习阶段,是我哭得最多的时候。文科对我没有挑战,但理科是一大障碍,按老师的话说是偏科严重,严重偏科。我一摸的成绩刚好卡在分数线上,随时都有出局的风险,而父亲又给了我各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压力,所以那段时间总是趁上厕所或别人不在意的时候偷偷哭两下。</h3> <p class="ql-block">军直不能脱产复习,时间都要靠自己从睡眠里头去挤,后来叔叔考虑了下,决定把我调到下面的师旅,那边考学的名额少,首长相对更重视,临考前会请外面大学的老师来辅导一段时间,所以一张调令又将我从军直调去了高炮旅,那个虽然只是短暂逗留,但给我了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师旅,参考的女兵就三个,都是我的同龄兵,而我们营,只有我和两男兵,每天我们走直线拐直角,风雨无阻的去方圆几公里外的教导营上课,那时候感觉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但男女兵不能随便说话,限制了我们的友谊,现在想起来,好像我跟那两个男兵几乎都没有说过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部队考学,考场全程录像,试卷是AB卷,语文、政治分开卷,数字、物理、化学综合卷。那年的语文作文题材是记叙文,一个战友出了考场很好奇的问我,你作文很能写吧,我看你黑压压写得一片,我只写了三行,实在没什么可写,就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纪律条令写了进去凑个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部队每到酷暑都要去海训。一辆一辆装甲车,一辆一辆东风车,拉走一批又一批的男兵,而我们女兵留守阵地,天天下菜地,收黄瓜,收西红柿,拉粪,翻地,种萝卜,种白菜;或者到炊事班帮厨,切菜,做饭,包包子,包饺子;或者整理草棚,割割草,浇浇水。</p> <h3>日子过得也很快,八月初,考学成绩出来了,有人欢喜,有人忧。雷明过专科线,但他决定放弃,第三年再拼一把,那个把作文写得那么有创新的战友,后来去了士官学校。八月底,连队的战友们海训还没有回来,我就回郑州上学了,从此,部队的生活在军校翻开了新的一页。</h3><h3><br></h3><h3>时代在变迁,部队也在革新,08年回连队看望老战友,营房都焕了新颜,除了大门,没有一块熟悉的地方了,猪头给我做了向导,他说咱们现在走着的这条路,以前是连队门口的草丛,门口那棵老樟树就在这个位置,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不远处还新建了文化长廊,我们的脚步都在向前。</h3><h3><br></h3><h3>去年20集团军撤编,很多老兵都回去做最后的道别,铁打的营盘随水的兵,还在服役的战友已被分得七零八落,那个我们日日夜夜思念的第二个故乡已成了远方。而那些勤务用语、电话号码、军歌、部队番代号、政治教育、军事教育、思想教育笔记本清晰的记着我们那花开的年岁。</h3><h3><br></h3><h3>每年八一,总想写点什么来纪念一下我的从军历程,但总是被这事那事耽搁。今天总算静下心来,一笔一字娓娓道来,一切恍如昨日。感谢张任提供的照片,让我们的故事更加鲜活明亮。想念我的战友弟兄,向陆军第20集团军的战友问好,向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致敬,向八一敬礼!</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