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侃谈电影《邪不压正》

自由如风

　　看姜文的电影，需多留几分心眼，若只瞧见了表皮的热闹，就等于浪费了票钱。

电影《邪不压正》取自张北海的小说《侠隐》。一直都喜欢张北海，也一直关注着姜文。喜欢张北海的文字，就是得意他别样的杂赘与闲淡。喜欢姜文的电影，却是独爱他隐藏在故事背后的阴谋和野心。

其实，张北海的原著，一半是放逐盛年潜于心海的柔情侠骨，一半则是少年迟暮对老北平无尽的追忆与眷恋。 而姜文对这部电影的用心显然不满足于此，他注入了更多的料，揉杂进了更多的情感，甚至改变了原著的许多情节。他将风云史实、江湖恩怨以及市井风情，统统码放在老北平这块人们记忆中的清平乐土之上，然后制成独具风味的姜氏料理供人们咀嚼品尝，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为了这点醋，我才包了这顿饺子！”

剧本之于原著，虽然二者气质相去甚远，但关联得可谓相得益彰。姜文镜头的唯美梦幻，没有辜负喜爱张北海的人们对老北平市井风情的期待，而张北海笔下传奇的侠士之隐，也的确令这段民国往事在历史与现实的屋檐上实现了升华。

　　至于那醋的味道，众说纷纭，褒贬两极。有离谱的观众更将它归为抗日神剧，不知姜文听说后，会不会哭晕在厕所。玩笑归玩笑，毕竟电影就是见仁见智的艺术，一千个人的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以姜文电影一以贯之的风格及内涵来判断，大费周章用四年的痛苦怀胎去分娩一部抗日神剧，别人也许干得出来，但这人绝不会是姜文！

姜文的电影，具有自己独特的符号。虽然他只承认受到过马丁·斯科塞斯的影响，但我觉得，姜文早期电影风格的进化中确有谢晋和张艺谋的影子。出道前，他毕竟在芙蓉镇的牛棚里被刻意熏染过秦书田的气韵。毕竟在老谋子的高粱地里淋漓尽致地体验过“我爷爷”不屈不挠的人生。

姜文的电影从来不缺乏激情和愤怒，更从未缺少过对历史的反思及现实的批判。隐语、隐喻、象征、黑色幽默常常攀附于影片的各个角落。“民国三部曲”便是典型代表，虽然故事都发生在民国，但它们每每都能令观众于现实中油然生起似曾相识的遐想。进步与倒退，正义与邪恶，理想与现实，民众与权贵，历史与人性，这些都时隐时现地隐藏在那些幽默、荒诞甚至癫狂的表象背后，如梦似幻，挥之不去。 以至于四年前马走日的黯然神伤仍然历历在目；以至于八年前射向黄四郎的子弹，如今还呼啸在人们的耳畔。

　　有人说，电影导演的野心往往是小说作者野心的延续和爆发，其实我更觉得，导演们寄喻影片及人物的鸿鹄之志，许多时候甚至会远远超越某些政客们的燕雀之谋。真正有情怀的导演，常常会让影片里的人物穿越时空向现实提问，向未来呐喊。

回到电影《邪不压正》，姜文同样没有让关注他的人们失望。影片叙述了七七事变前夕，老北平演绎的一场江湖情仇。在这里，亲人、仇人、情人、爱人、友人、敌人粉墨登场。胡同巷陌中的争斗，便是华夏疆野的逐鹿。厅堂回廊中的狭路相逢便是历史舞台上的风云际会。他们演绎的，是蓝青峰口中的所谓“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之间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斗智斗狠。他们能谈笑风生间兄弟相拥，也可以转瞬撕破笑脸露出狰狞，这里时时刻刻弥漫着诱惑，也随时随地潜伏着杀机。如果说，十五年前的那场血光杀戮，是朱潜龙种下的因，那么十五年后李天然的快意恩仇，便是顺理成章结出的果。于是，在厅堂中、胡同里、屋檐上，一场场正与邪的较量，便开始围绕命运、人性与爱情展开。

　　影片构建了屋檐上的空间，显然这是主观虚幻的完美世界。是的，如果邪不压正的公理，只能在蓝天下那片青灰色的屋檐上兑现的话，那么可想而知，在屋檐下那蜿蜒的胡同巷陌中，因果的曲回转换以及人性、命运的莫测多变，该有多么地艰辛与复杂。

一部电影的意蕴，在于主流情绪的编织与营造，而《邪不压正》更是在街巷和屋顶这似联非联的空间里，完成了两种迥然不同的情绪的堆积与渲染。无论是纠缠着记忆的仇恨，还是纠扯着心绪的爱情。观众都能在这个电影空间里，体验到现实与虚幻、肉体与心灵、残酷与浪漫的穿梭与回荡。

报仇很简单，就像影片中巧红说的那样：“不需要多少人相信，一个人，一把抢，足矣！”但是，报仇又很难，同样也像巧红说的那样：“我遇见过那个仇人（显然是张将军），他还领着女儿” 可她苦等了那么多年，当机会出现，却最终下不了手……

李天然最终报了仇，但是正与邪的争斗却并未因此而停息。就像小说讲的那样，即算你报了这个仇，那之后呢？……是呀，这个世界很大，大过江湖，大过中国。

　　转回现实，“邪”到底能不能压“正”？我觉得，许多时候，这不取决于正义与否，而取决于“邪”的力量是否比“正”更强大。光明并不代表正义，黑暗也不一定象征邪恶。但从历史的角度，邪是压不了正的。就像那句话，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虽然我们已渐渐习惯了它的迟到，但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心底默默地渴盼着它能及时的到来。

2018年7月31日

　　王菲为电影推广录制的《偶遇》MV

　　首映式流出的一段崔永元的视频。有人希望一笑泯恩仇。有人乐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更多的吃瓜群众，则沉醉于在这波滔天浊浪中打捞与分拣正与邪……

　　小说《侠隐》作者张北海。中文师从叶嘉莹，是中国台湾演员张艾嘉的叔叔。是陈升歌里的“老嬉皮”，陈丹青嘴里的“纽约客”。

.

生命似火 自由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