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家乡的早晨</h3> <h3> 今年暑假,我从南方回老家小住了几天。早晨六点钟天已经敞亮,我从村头穿过大路,跨过小桥,沿村油厂前面的小路左拐,一大片田野便展现在面前。我选择这条路完全是无意的,事先并没有任何规划,出门就这样走了,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似的,若真有这根线,那应该是绿色的庄稼和泥土的芳香吧,每次回到老家,我最急切的便是想见到它们。站在田间,有一种久违的亲近和踏实感,诸事皆忘,烦恼尽除。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旱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绿油油的黄豆苗。初升的太阳照在叶子上,泛着金色的光。曾几何时,这里都是棉田。文革时期,天门县委提出"亩产皮棉百公斤,总产百万担"的口号,并于1976年首次实现了这一目标,家乡便成为“全国著名棉乡”而声名鹊起。不过,改革开放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家乡仍囿于棉乡的光环而不敢越雷池一步,以致在招商引资和发展工业方面落在了邻县的后面,至今都引为憾事。 </h3><h3>
视线的尽头是一字横开的村庄,都是三两层崭新的别致小楼,倘若在城里,也可称作别墅了。大多为中式建筑,也有一些欧式风格的,都是那么亮眼。每次回到村里,都能感受家乡的变化,一方面,改革开放确实让村民更加富裕,另一方面,也不无遗憾:巨大的变化让人几乎难以重寻儿时的印迹,记忆中的村庄,记忆中的老屋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曾经住过的老屋之一<br></h3> <h3> 在田头逡巡片刻,往回走时,再次路过油厂,我突然注意到油厂另一侧的那排破败的二层小楼,那不是当年住过的老屋吗?尽管在此住的时间非常短暂。我急切地走近它,一边还懊恼着,这么多年来,自己竟一直没注意到它的存在。</h3><h3>
这排二层小楼建于七十年代,本是为村里“插队”的知识青年而建,曾经是村里的门面和骄傲,因为那个年代,在乡下能看到楼房是极为稀罕的。我在老屋前驻足细看,房子已经多年没有人住而完全荒置,大门或紧锁,或敞开,有些门窗已掉落,二楼的栏杆也已残缺不全,房前和屋檐杂草丛生,蛛网密布。虽然已成危房,但村里一直没有拆除,据说常有当年的知青来此凭吊怀旧,村里便有意向将它改建成纪念馆。</h3><h3>
站在屋前,我陷入到对老屋的回忆之中,记忆中的老屋并非一处,而是随着村上的变迁而不断搬迁着,细想来,从童年、小学、初中到高中,老屋竟然经历了四次搬迁。<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曾经住过的老屋之二<br></h3> <h3> 记忆中的第一座老屋是真正的祖屋,就是旧时农村最常见的老房子,木架结构、青砖灰瓦、木窗木门、大门上永远挂着把铜锁。我家是村头第一家,紧挨着大队的队屋和禾场。那时除父母和我们三姊妹,爷爷也还健在。关于爷爷,我脑中只残留着一点影像,努力想起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戴着“狗钻洞”、穿着灰布长衫、在村头蹒跚而行的模糊身影。爷爷在我还未记事就去逝了;七岁那年,母亲也去逝了,得的是出血热,我便被送到沔阳远房亲戚家寄养了三年。</h3><h3><br></h3><h3> 再回来时老屋已不在了,村里将人家的房子全部拆除,再统一修建整齐划一的连排房子分配给各家,房型有拱屋,也有瓦屋。我们先搬进的是拱屋,拱屋是完全的砖结构,没有丁点木料,连屋顶也是用砖砌成弧形,因为十户连成一排,远远望去,屋顶就像美丽的波浪一样,这便是拱屋的特色。拱屋最大的缺点就是夏天特别闷热,白天家里完全不能待,热浪袭人,当然也没时间在家待的,大人要下地,早出晚归;小孩子也成天不在家,而是在村旁的树林、河边、田头、野地玩耍。但拱屋并非没有它的好处,屋顶相对瓦屋要平坦许多,可以晾晒棉花、黄花菜等农物,或是将小麦酱、蚕豆酱坛子搬到屋顶曝晒。还有一个妙处,太阳一落土,屋顶便成了我们小朋友的游乐场。我们都不要梯子,直接从屋前的水杉爬上去,再跳到屋顶上。有时缦褂或裤子会被树枝挂破,回家免不了被大人骂一顿。夏天,晚饭过后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搬出凉床竹椅,人人手里摇着芭蕉扇,三三两两围一起,摆起龙门阵。<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儿时常吃的油瓜<br></h3> <h3> 上初中后,又搬了一次家,从拱屋搬到了瓦屋。瓦屋也是村里统一建的,也是十户一排,每家的大小、结构完全一样。瓦屋的结构和儿時的祖屋相似,二间二拖,进大门是堂屋,左侧有一间耳房,往后走分別是廂房和杂屋,再后面是拖院子和烧火屋。从拱屋搬到瓦屋算是小有改善,因为冬暖夏涼,住着要舒适很多,尽管这和之前的祖屋相比至多也只不过算是回归。记得搬进去时还起了一点风波,村里分给我家的那间屋,梁和柱的质量更好,邻居发现了,提前抢占了进去。父亲老实巴交,准备忍气吞声算了,但堂哥死活不依,非要帮我们出头不可,大吵一架后,邻居最终知难而退。</h3><h3>
暑假在家,和小伙伴们整天疯玩。打玻璃珠、下成三、匡知了、掏鸟窝、钓青蛙、到河里打鼓泅,或一大早起来,拿着个竹杆(将一头劈裂用短棍撑开成匡)到处找蜘蛛网,裹在竹匡处,然后去塌“丁丁”,或挖回土青、找知了壳、捡亮纸换点零钱。当然,有时也下地帮大人捉棉铃虫、摘黄花菜、剥棉花。<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家乡的早餐:鳝鱼面和煮包子<br></h3> <h3> 午后无所事事,躺在凉床上,偶尔从屋外传来“抢刀磨剪哪!”,或是“补锅补碗哪!”的吆喝声,于我们更像是一种催眠曲。但如果听到敲打着竹片,叫卖着“卖凉豆腐哪!”或者“卖酒糟哪!”或者“换糖饼子哪!”便会翻身起来,站在门口目送担货郞缓缓走过,狠狠地咽着口水,一直看到他在村头转过弯,不见了踪影。</h3><h3>
再次住上瓦屋那阵,有一回小伙伴送我一只兔子,养了一段时间,床下便到处都是洞,父亲不胜其烦,终有一天让它成了我们的盘中餐。又一阵,我迷上了武术,渴望自己会武功,整天在屋后的小树林里挥拳弄腿的,又用烧火屋的小餐桌练习轻功,就是从地上跳到桌子上,反复练习一段时间,还真就能跳上去,下一步就憧憬着飞檐走壁了。但有一阵子不敢进烧火屋,因为听到父亲向邻居抱怨橱柜里的碗经常无缘无故地发出响声,邻居说可能是母亲回来了,要父亲烧点纸过去。<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王震将军来家乡视察<br></h3> <h3> 上高中时,改革开放已经有几年了,农村开始出现冒尖户,一些头脑灵活的村民迅速变成小商小贩,村里开始有了千元户,不久又有了万元户。我堂哥就是先富起来的那群人。他盖上了两层新楼,搬出了村里的统建房。他家住的统建房也是楼房,也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座二层小楼。我们一家便兴奋地搬进堂哥腾出的统建楼中暂住,度过了一年多楼上楼下的快乐时光。堂哥不仅住上了新楼房,而且家里还添置了电视,那年头,电视真是稀罕物,尽管只是黑白的,信号极差,时不时就要将屋外的天线扭动几下。每天晚上,堂哥家里挤满了人,主要是小孩子,大人们终归不好意思,但常也有一些大人找个借口,说是来借东西还东西,然后站在旁边好一会不走。</h3><h3>
很快,家家户户都开始自建房子。毕竟大多不富裕,建的还都是平房。虽然还是砖木结构,但不再使用木柱,只保留了屋顶的木梁,房子也变大了,从以前的二间二拖变成了三间三拖。我们家作为多年的超支户,本是无力建房的,但统建房要拆除,不建又不行。父亲东挪西借凑了几百元钱,买了砖瓦,然后村里义务出工,帮忙建了间简易房。虽然是三间三拖的地基,但因为资金所限,只建了二间,另一侧只简单用砖砌成矮墙,加上外墙没有粉刷,红砖白灰,在村子里颇显另类。后来,妹妹出嫁后,一时没有房子,不得已搬回娘家住,妹夫将原来的矮墙扒掉,重建成一间耳房,这才算成了完整的三间。这是我记忆中最后的老屋。<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家乡新貌<br></h3> <h3> 哎!往事像一坛陈年的老酒,虽也有苦涩,但历经岁月的沉淀后,透出来的更多是芳香。记忆中的老屋,尘封多年的往事,偶尔想起来,不禁让人潸然泪下!
2018.7.30<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