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头我的老师们

水云川

<h3>  学校放暑假,列出男老师男同学轮流护校的名单,我和本庄的小大爷“榜上有名,”且排在一起。虽说护校等于是鸭子孵小鸡的差事,可叔侄俩欢喜的不能。自以为平时表现尚好,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h3> <h3>  大爷不大,侄儿不小。别看在学校里拽拽地直呼小大爷的名字,在庄上还是要规规矩矩按辈分叫的。早饭时,我就去圩西喊大爷。二奶一见我就撅着嘴:“你奶奶的!家做懒外做勤,做活也没看你们这样鬼积极。你大爷将将在床上划过船!”隔壁大爷端着饭碗听到了,大笑,拿着筷子敲着饭碗:“我说四个字谜你两猜,‘作若无人日边镶,挽来日边不出手;米缸上头盖个盖,屋里无至被水淹。’大爷是老三届还是老初二不祥,学问深的我们摸不着底,我和小大爷就蹬在地上拿树枝画,画完才知道他说的字谜是:昨晚来尿(sui)。小大爷的脸红到脖颈,赶紧用脚踏平地上的字迹:“时近不早了,我们走!”</h3> <h3>  叔侄两拐着粪箕往红旗小学走,走着走着,觉得好不容易护校一回,弄些事儿才有趣。两个人就绕道到戴老师家的梨园来,不凑巧,梨园里,戴老师的老父亲躺在梨树下绳筋绷的小凉床上,凉床上系一顶蚊帐。人小鬼大的小大爷来了注意,附我耳边如此如此这般。我一听,不托底:“这一早阴找水喝,人家信吗?”小大爷说:“你把看梨的引开就好,梨偷到手我就跑!”我便依着他往梨园走去,走近时,见看梨的手里正拿着一根银针在膝盖上给自己针灸,我怯怯地问:”三老爹!想上你家要口水喝?”看梨的楞了一下,坐起来说:“你哪家的?家院有,你自己舀去!”我一听,暗喜,没认得我的好,万一事情败露了,说不出张三李四来,无大碍。后一想,他人不离开这哪成。脑瓜一激灵:“你家有狗我不敢!”看梨的悻悻地领着我往他家走:“一早阴吃什么齁住了?”</h3> <h3>  人不渴时,水也难咽。我不紧不慢硬头喝两口,估计小大爷早得手了,就学着大人的样子说声“把难为了!”看梨的回:“不碍事!”我赶紧做贼似的溜掉,在苞芦地找到小大爷,见他怀里兜着傻大傻大四个鹅梨,我正等着他分我两个,他说:“现在还不能分!”“为什么?”我粪勺刮梨时挂树上了,想爬树去拿,又怕看梨的回来逮个正好。你要是能给我够回来,四个梨分你三个 。”我语塞,这与我去自认宵小之徒有何区别?我说:“我是老虫连夜下江南,见亮不多,路没少跑吧?”小大爷说:“那就等我粪勺拿回来再分。”看着他拐着没有粪勺别着粪箕的别扭样,就好比看到瘸子撒一只鞋走路,叫我不幸灾乐祸都不能平我徒生的怨恨。</h3> <h3>  到了学校,才知道今天领我们护校的恰好是戴老师,这个有点意想不到。戴老师不教我们班的课,算不上“亲老师”。不明就里的是,他放着好好的大队书记不做为何偏来教书,一个大队书记在学校里晃悠,怎么看都不像是老师。戴老师正给我们两交代护校注意哪些事时,小大爷藏在怀里的鹅梨“啪嗒”掉地两个,一个光溜溜滚到戴老师脚跟,戴老师勾着头看着梨臆想半天。小大爷和戴老师论起来是平辈,敢说:“小老头喝酒老妈子醉,你不要误会,这不是你家的梨。”戴老师唬着脸:“误会个屁!有点意思呃!你们班派两个小毛贼来护校,说出去都能笑掉大牙了!等开学,我得告诉你们新来的班主任!”我两便在长长的暑假里惶惶不可终日。</h3> <h3>  早听同学说,再开学,我们班就会来两个新老师,一个会是我们的班主任,一个来教我们的数学课。</h3> <h3> 返校那天,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坐在教室里候着。不多时,一前一后的走进两个人,前面的是西徐庄的人,常会在湖里碰到他开着手扶拖拉机筑地。后面的很陌生,竹清松瘦的个头,眉若刀刻,鼻正唇薄,直觉得天底下俊男貌合着都让他占了。</h3> <h3>  那时候的课堂不像现在“同学们好老师好”的,班长一声“起立”就代表欢迎代表鼓掌了。西徐庄的人慢声慢语说:“嗯——我叫徐家传,以后就有我来做你们的班主任。这是李老师,教你们数学,大家欢迎!”班长又一声“起立”,女同学唰地抢先男同学站起,徐老师两眼瞄着讲桌的一角谑笑。李老师很腼腆的说:“今天是返校,不正式上课,我就和徐老师先来和同学们照个面,相互认识一下。下面我点名,点到名的都站起来一下……”</h3> <h3>  红旗小学的老师,大多都是学校团转的人。此地都说着中原、江淮参半的官话方言。当地人管徐州一带的人叫侉子,管淮阴一带的人叫卯子,自认为当地是标准类的。岂不知,这里吃车不分,喝河混说,百白难辨。罪魁祸首当数教拼音的刘吹老师,误人子弟不轻。以致从红旗小学出去的人都深受其害。然而,许多许多年,但凡被深受其害的都不愿更改那些字的标准读音。反倒觉得被刘老师误人子弟多年,实在是荣幸之至。</h3> <h3>  马拉车,牛耕地,徐老师和李老师是各有各的活儿。徐老师讲课幽默风趣,让那些平时不爱听课的捣蛋鬼都不自觉地小声警告起前后桌的同学别说话。每当讲到重点的一个字和一个词时,徐老师都会写在黑板上,这是同学们最爱等待的事,因为徐老师写得一手悦人悦己的板书,他刚一落笔,同学们下面立马就模仿起来,很受用,也很过瘾。徐老师上课还有一个嗜好,总是在同学们抄写段落的空当儿,陶出随身揣的特制铁扁盒,不紧不慢地卷上一支旱烟,好大动静地吸上几口。同学们似乎已经被旱烟熏上了瘾,一节课里如果不见他卷上一支,反倒不自在了。</h3> <h3>  李老师讲课也很独特,只要一走进教室,他嘴角上扬的笑意里竟能装得下严肃的表情,教室里就立马鸦雀无声。李老师很得意这种气氛,并极力地想把这个气氛保持到下课。譬如在他面朝黑板写字时,下面同学就会交头接耳,李老师就会边写边发问:“谁在下面说话?”李老师写的方块字,奇快,让随手记的同学都跟不上。可在众多女同学们看来,李老师的字地再漂亮也不及人好看。</h3> <h3>  两个老师的家都在同一个方向,一天里都和学生一道,上学放学要跑两个来回。</h3> <h3>  记得有一次,在同学们都紧紧张张备考那节骨眼,班上的好多同学都在做一道传抄的怪题:大意是30饺子五碗装逢单不逢双,说列方程式可解。后经李老师查明,方知始作俑者是他的得意门生候大炮,李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发了一通他来红旗小学以来第一次发的大火,只是他发火的样子都透着洒脱的劲。</h3> <h3>  初考临近时,是两个老师最累的时候。课内讲完课外讲,有时讲到天黑,就在教室里点上马灯接着讲。他两都有让班里同学头疼的事,时常把做错题的同学堵在教室外的墙角,在本子上画来画去,只到学生彻底弄懂了才放过。同学也不知趣,时常把他两拦截在路边,为一道题磨磨蹭蹭到天黑,只到老师的家人打着手电筒来迎,学生才善感罢休。</h3> <h3>  自从来了两个“厉害”的老师,红旗小学一时名声大臊,远近的都不能比。最是那一两年里即将考初中的其他小学的学生,都削尖脑袋想往红旗小学转校,更有原本喜欢语文的女同学,又偏爱起数学来。两个实力派老师同时辅导一个班级,实在是红旗小学那几届学生的福气。不无可惜的是,那几届五年级的学生,打小都被勤工俭学和批林批孔给耽误了,底子太薄。即使如此,红旗小学那几年的初考成绩,连续几年在乡里都名列前茅,就连乡里的重点小学也不能撼动。</h3> <h3>  后来两位老师有幸参加了新老三届恢复的的高考,都遂了青云志。同学中那个当年划船的小大爷如今已是企业的高管,那个侯大炮还被邓老爷子接见过。唯在下不才,天资欠缺,终没能进大学的门,可我始终都没忘记那年头的老师们。不像现在的老师,不能提,十个里最多挑出三个来能让人敬重的 ,剩下的,我呸!</h3>